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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因为念诵经文能使他减轻对死亡的恐惧。

最后他们走到最外面的壕沟。

从这里可望见山手区的街道。也可看到日比谷村附近的田地和河上穿梭的船只,以及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

啊!这个世界。

又八望着眼前的世界,他真希望能再度重返尘世,泪水不禁又潸然落下。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他闭上眼睛。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浑然忘我。

泽庵回过头。

"喂!快点走。"

泽庵沿着壕沟往城门的方向走去。最后走过一片草原。对又八来说,这段路犹如千里般遥远。他觉得这条路是通往地狱之路,即使是大白天,他的心都非常黯淡。

"你在这里等一下。"

又八听泽庵的话,站在草原中等待。

草原旁有一条小河,从常盘桥的城门流至此,水中掺杂着泥土的颜色。

"是的。"

"你逃走也没用的。"

"……"

又八濒死的脸上,眉头深蹙,凄然地点了点头。

泽庵离开草原,走向马路。马路旁有一座土墙,刚刚才漆成白色。沿着土墙有高高的栅栏,栅栏内的房子不同于一般的住家,是黑色的建筑物。

"啊!这里是?"

又八神色大变,因为这里是江户新盖的监狱。

泽庵走进大门。

"……"

又八颤抖不止的双脚突然一瘫,跌坐在地上。

不知从何处传来鹑鸟的啼声。呼噜呼噜的鸟啼仿佛阴间里的鬼哭狼嚎。

"……趁现在……"

他想逃,因为没上手铐脚镣,一定逃得了的。

不,不,已经不行了。即使像鸟藏在草原中,以将军家的兵力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他。再加上现在剃了头,又穿上袈裟,根本动弹不得。

母亲---

他在心中呐喊,现在他最怀念母亲的怀抱。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母亲身边,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阿甲、朱实、阿通,这几个女人都曾出现在他的青春岁月里。现在面对死亡之际,虽然也想起这些人,然而他心中呼唤的只有一个人。

"母亲啊!母亲!……"

如果能重新再来,他绝对不会再违逆老母亲,一定要好好地孝顺她。

又八和尚暗自发誓,此刻却徒增后悔罢了。

即将被砍头---

他的领襟透着寒气,又八和尚抬头仰望白云。阳光里透着雾气。有两三只飞燕展翅翱翔,有的在附近沙洲上落脚。

(真羡慕飞燕。)

又八体内想逃走的冲动愈来愈大。对,即使被捕,也不过如此。他锐利的眼光盯着马路对面的大门,泽庵还没出来。

    第112节:一朵妖艳的花

第112节:一朵妖艳的花

"就是现在。"

他站起身来。

正要逃走。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怒骂声。

"喂!"

这一来又八和尚又失去求生的念头。一名男子拿着棒子站在他身后。原来是县府的刑吏,他一跑过来,便用棒子压住又八和尚的肩膀。

"你想逃到哪里去?"

棒子就像压住青蛙一样,压着又八的背。

接着,泽庵走过来,除了泽庵之外还有县府的刑吏。从长官到部下,全都出来了。

这群人来到又八身边的时候,又有四五名狱卒拉着另一名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犯人出来。带头的刑吏选定刑场之后,在地上铺了两张席子。"那么,请你做见证人。"

他向泽庵请求。

执行的人全部围在草席周围,刑吏和泽庵则坐在桌边。

用棒子押住又八和尚的刑吏大声呵斥:

"站起来!"

他用棒子顶起又八的身体。但是又八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刑吏揪住他袈裟的衣领,硬是将他拖到草席上。

又八和尚跪在全新的草席上,胆怯地垂着头。现在他已听不见鸟啼声,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隔着墙壁从远方传来。

"又八?"

旁边有人惊叫一声,又八张大眼睛往旁边一看。原来还有一名女囚犯与自己并肩跪在席子上。

"啊……这不是朱实吗?"

话还没说完。

"不可以交谈。"

两名刑吏站到他们中间,用长棒子将这对男女隔开。

坐在泽庵身边的一名长官,站起来用严肃的语气宣判二人的罪状。

朱实并未哭泣,可是又八却不管在场众人,涕泗纵横。因此他并未听清楚堂上宣布的罪状。


"打!"

为首的官吏一坐下便发出严厉的声音。这一来,刚才蹲在后面拿着竹棍的两名刑吏立刻跳上来。

"一、二、三……"

他们边数边打着又八和朱实的背。又八惨叫连连。朱实则躺在地上,虽然脸色惨白,但仍咬紧牙根忍着痛。

"七、八、九……"

竹棍的尖端已经冒烟,最后裂开了。

一些路人也停下脚步从远处观望。

"那是做什么啊?"

"在处刑。"

"喔!打一百大板吗?"

"一定很痛吧!"

"那当然。"

"一百大板才打一半呢!"

"你在替他们计数吗?"

"啊!看他们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刑吏拿着棒子走过来,用棒子敲敲草地。

"不可以在此观看。"

路人慌忙离开,走的时候还不断回头观望。一百大板似乎已经打完了。处刑的小刑吏丢掉碎裂的竹棍并用手肘擦拭汗水。

"辛苦了!"

"劳驾你了!"

泽庵和长官互相致意之后,便分手离去。

小刑吏们陆陆续续回到县府门内。泽庵则在两名匍匐地上的男女中间站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现场。

"……"

"……"

阳光从云端露出脸来,洒在草地上。

人们离去后,又听到鸟鸣声。

"……"

"……"

朱实和又八和尚一直没有动弹。他们并未完全昏迷,只是全身像燃烧般疼痛,而且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啊!水……"

朱实先叫了出来。

在他们的草席前,有一个小水桶和竹杓子。这个水桶是鞭打他们的小刑吏心存一丝仁慈,为他们准备的。

咕噜……

朱实自己先灌了不少水,然后才拿给又八:

"……你要喝吗?"

又八和尚伸手接过水桶,咕噜咕噜地喝着水。现在这里刑吏不在,泽庵也不在,又八还没完全恢复清醒。

"又八……你当了和尚吗?"

"……这样就好了吗?"

"什么事?"

"处刑已经结束了吗?我们尚未被砍头呢!"

"才不会被砍头呢!你没听到刚才坐在椅子上的官吏怎么交代执行的小官吏?"

"他说什么?"

"他要把我们逐出江户,可免于一死。"

"啊……那我这条命……"

声音中难掩惊喜。一定是非常的高兴。又八和尚立刻站起来,走开了,根本不看朱实一眼。

朱实用手拨了拨头发。理好衣襟,系好腰带。就在这时,又八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真没良心!"

朱实嘟着嘴巴自言自语。竹棍打的伤愈痛,她愈是坚强。因为在她心灵深处,崎岖坎坷的命运塑造出她坚强的个性。随着年岁的增长,更使她变成一朵妖艳的花。

21

伊织寄住也好几天了。

他开始感到无聊。

"泽庵大师到底怎么了?"

他并非在等泽庵回来,而是担心师父武藏的下落。

北条新藏了解他的心事。

"家父尚未回来。可能要待在城里一阵子。但是他一定会回来的。你还是到马厩那边去玩吧!"

"我可以借那匹马吗?"

"没问题。"

伊织飞奔到马厩。他选了一匹好马。昨天和前天他也骑了这匹马,却是瞒着新藏骑的。不过今天得到允许,他感到格外开心。

他一跨上马背,便像一阵疾风从后门飞驰出去。昨天和前天,他都走同一条路。

房子---田间小道---丘陵---原野和森林等,这一片晚秋景色全抛在马后。

最后,发出银色光芒的武藏野薄薄的海面,出现眼前。

伊织停下马。

"师父在山的那一头……"

他想起师父。

秩父的连峰绵延至原野尽头。伊织一想起师父被关在监狱里,就满脸的泪水。

野风吹拂使得脸颊的泪水变得冰冷。身旁的红乌瓜和红色野草,表示现在是深秋时节。也许山上已经下霜了呢---伊织如此想着。

"对了,我去见他。"

伊织下定决心,快马加鞭跑去。

马跑在凤尾花海上,一下子就跑了半里路。

"不,等一等,也许师父已经回草庵了。"

这一天伊织老是有这种感觉,便策马回草庵。草庵的屋顶和墙壁,损坏之处已被村民修补好,却无人居住。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师父?"

他问田里农夫,附近的农夫一看到伊织都悲伤地摇头。

"骑马的话一天就可以到了吧?"

他决定要骑马到秩父去见师父。伊织以为只要去到那儿便一定能见到师父武藏。于是他策马飞奔在原野上。

最后来到野火止的驿站,他记得曾被城太郎追赶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