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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天界的日光



        壮妹三三与旧情郎牧白叙旧正到了关键处。

        湖边的清风拂面,美男子衣襟早已拉紧,那血肉模糊的一片旧地,根本无法看出柴房中指尖划下的六笔;问得急了,声声哽咽,是哪个,究竟是哪个毁了你我曾经相爱的印记?

        二老板静静靠着树,默默凝望着身份蜕变的三三。怎么答都会失了章法,索性锁紧了两片薄唇,眼角眉梢隐约浮现出巨大的惋惜与悲伤。

        那黑暗中的谛望兽也是这么声声追问,是哪个?是哪个凶恶女子这么大胆狠心在我家美男身上刻字,简直惨绝人寰!

        他当时怎么答?

        谛望,刻字的女子已经与大老板定了亲事。

        他的眼神泄密,她咬着下唇会意过来:“本宫明白了,你已成亲,必然是你的娘子不喜欢这两字,替你抹去了。”

        在人间看坊间的小说,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男女主角每每抱头痛哭诉说衷肠。

        曾经无浪和牧白都十分不屑。

        “妈的,一个男子哭哭啼啼成个什么样子?说个话泪水与鼻涕齐流,简直教人笑掉大牙。”无浪如是说。

        “有理,哭有何用,前头娶了相府小姐,回转头来找到犯事的勾栏旧情人,还好意思说自己一往情深?”牧白答。

        娶了谛望兽,回转头却和公主殿下抱成一气,流泪满面。

        三三用手猛捶牧白胸口,哭骂:“本宫疯了,你可知道?疯得一直以为你没有死,看什么东西都是黑白两色,你却在那里风流快活……本宫和无浪都差点为了你死在元帅府内,你当时可是与你娘子拜堂?”

        疯劲有些复发,四公主絮絮叨叨说着那夜的惊险:“本宫已然中了暄城将军的剑,那个画摊男还说要祭起原身罩,明知无浪原身是只小肉鹤,分明是要致他于死地。”

        环在她腰际的手紧了一下,牧白一听无浪涉险,动容不已,连声问:“后来呢?大老板没有出事吧?”

        “幸好蛋大哥哥相救及时,我们一行三个刺客才免于一难。”

        壮妹说完后,不自觉和二老板拉开一些距离。

        适才的情涌,只是被他的肩伤触动了如烟的往事。将没有二老板的岁月重复说一遍,无浪的名字就如浮木,揿按不下,直接跃出水面。

        后院的对月三影,渐渐被命运左右,交换了位置。

        牧白有些了然地将身体后退三分,指上孤零零的一只戒指映着日光,兀自发亮。

        冷冷地拭去自己腮边的泪,缓缓起身立直,海棠花般的男子奇怪地吊起眉梢而笑,俯视着蹲坐的三三,用熟悉的温存腔调留下一句:“这戒指是我在黄泉路33号等你从天魔宫回来的时候买的。”

        见脚下的三三苦着脸呆望湖面。

        他放松了眉头笑意更浓道:“知道你们当日没有负我,也算不枉此行。三三,牧白祝你们百年好合。”

        “牧白……”三三仰头,见到牧白阳光下的脸,这一瞬,居然看到了美男子眸光中的红色。

        二老板太过体贴,主动替困在网中的三个理出头绪来,他退一步,让神仙眷侣能够执手相看;自己立在背光处,才相见就告辞。

        用修长的手指掩去她要出口的挽留,牧白道:“等无浪从凌霄宝殿归来,我就告辞了。从此天地间再无昔日牧白,只有重生的谛望。”

        “可是你若没有暄城的血,岂不是……”要像她一样发疯发痴,她的疯只能伤己;谛望兽的疯却能引起滔天巨浪。

        他的笑变得惨然而寡淡。

        眼睛似乎在说,傻瓜,此次告别自是永别,不会遗患在天界。

        “不,牧白,不要走,我们就呆在一处!”她慌乱地攀着树立起身。

        一手扯住他的衣襟,拉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大声威胁着:“不许再寻死了!否则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去世的谛望?”

        “你放心。”他拉下她发抖的双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道:“我还要留一条命替自己和谛望报仇呢。”句尾是上扬的,如飞出的眼风,组成有些陌生的二老板表情。

        “重光太过强大,我们还是徐图后计吧!”她想起无浪一再的告诫,依样画葫芦来哄牧白死心。

        “三三,你似乎长进了!”他故意睁大眼睛,对她刮目相看似的。

        四公主脸上有些泛红,岂能不长进?初恋拜他所赐,如此惨烈,爱的孤勇逐渐在其间消磨殆尽,换作眼下历过风雨的她,哪里敢和一个踏雪有痕的男子轻易许下诺言。

        诺言不过是风中花。

        他还说会等她,结果蹉跎之后,成了使君有妇,她只落得殉情未遂的下场。

        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怔,无浪,我终于忘了二老板自尽那日天旋地转,胸腔欲裂的痛楚。

        不远处迎来了熟悉的王族男子,鹤劫放对着臭丫头疲惫一笑,三三惊觉自己站久了脚有些麻,笑嘻嘻伸出手臂要他牵着。

        双手一经接触,只觉说不出的安稳感,愁苦多日的三三有些开怀,坦荡荡道:“瘦皮鹤,我要牧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就怕他冲动了去找重光报仇。”

        “好,牧白留下来,你回去魔教天魔宫。”

        “哈?”三三一愣:“为什么要我回去?留你们一对孤男鳏夫在这里本宫如何放心?”

        以前为了二老板吃大老板的醋,如今又要为了大老板吃二老板的醋,叫四公主殿下情何以堪?

        “本该叫你们都去魔教避一避,但牧白缺了暄城的血不行,所以只得让他留下来。”

        说到此处,三三打量了一下身侧的大老板无浪,彻夜未眠的缘故,身穿世子服的殿下脸也高贵莫测起来,他似乎不是在同她商量,也并无开玩笑的兴致。

        “你和牧白都在这里,本宫怎么可能独自离去?”试图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三三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瘦皮鹤,我和牧白都是死过一回的,不会怕这些事情。二老板如今也有了功夫,相信自保绝不是问题,黄泉路33号里的三个就该呆在一起!”

        无浪忽然停下了脚步,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怎么了?”被她的凛然大义给打动了吗?

        无浪思忖了一下道:“本王去叫牧白过来,等下让你们见一个故友。”

        进入五公主府后院与二老板,女门神相见的故友并不是别个,正是穿着黑衣影卫制服,英姿飒飒的女子花姑姑。

        牧白与三三对视一眼,即是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

        黑衣花姑姑到了无浪面前,恭敬一拜道:“小世子殿下,鹤卫主命花涟自今日起率兵马进驻五公主府进行保全。”

        无浪手一抬,客客气气道:“花姑姑,三三和牧白都在,大家无须客套。”

        “二老板牧白?”花姑姑猛抬头,看到了大老板左手侧的美男子,不由大吃一惊:“啊,二老板你还在世?”

        “有劳花姑姑惦念了,牧白尚未归西。”二老板温柔一笑,对着无浪道:“原来大老板和花姑姑是一伙的,难怪当初收购黄泉路33号那么顺利。”

        他红色眼眸中的笑意就如画摊男手中摊开的桃花扇面,点点红光,别开生面地瞄了一眼同样恍然大悟的三三。

        三三本来正要骄矜地与花姑姑亲热一番,稍作转念,她的脸色也有些发冷。

        对着黑衣影卫花涟姑娘颔首,然后侧头看向无浪,轻声问:“当初是怎么回事?”

        无浪未语,只用眼神示意要花姑姑来解释。

        “花涟一直受命在地府看守,直到出了避劫丹一案,小世子殿下亲自到蒸笼地狱追查谛望兽线索。大老板那日来黄泉路33号,报出了我们黑衣影卫的接头暗号,因此对外只说被两个老板收购。四公主殿下那日在后院看到的淫贼其实就是我,当时我已发现暄城将军去过二老板的房间,所以跟了一程,不想被壮妹三三给半道截住了。”

        “呃。”原来如此。他们神教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神秘兮兮,当初那么简单的一个案子都可以盘根错节牵扯出这么多内中情由来。

        牧白随手就掏出一块丝帕,上头印着天界最流行的两个圈圈图案,大大方方道:“花姑姑,多日不见,这是我替你带的好礼。”

        “呃……”

        剩下的二女一男皆有些尴尬,三三腹诽着,二老板真是殷勤地滴水不漏,浑身都是包囊似的,见了谁就掏一掏,拎出一堆限量版的好礼,黄泉路33号的账款眼看要被他败光了。

        无浪的眼角也有些抽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牧白当了谛望兽,却和人间时一模一样,实在没得什么好物相送,也献块糕表表心意。

        真正受用的只有花姑姑,开开心心上前领取奖品,用手摸着帕上细致的纹路,喜得樱唇更是红艳,真心实意夸赞道:“二老板何须如此破费?总是承你的情,黄泉路33号上下员工都十分怀念你……”还怀念你的好礼。

        顺便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大老板无浪,怎么从来不见这个老板拿出一个子来让大家开怀开怀?

        还有这个不知是大老板娘还是二老板娘的四公主殿下,从来也未带什么魔教的好物分享分享。

        亏得这两个还是真正的王族出身,出手都比不上半人半仙的二老板牧白。

        “既然相见了,你们留在府内好好叙叙旧,本王要赶回凌霄宝殿处理正事。花涟,你留在此等我的命令,牧白的事不要对外讲。”

        “属下遵命。”

        三三在旁舒了口气,总算无浪不再赶她回天魔宫。

        又对着花姑姑一笑问:“一个女子,在暗无天日的冥府作黑衣影卫,会不会太过辛苦?”

        “皆是份内职责。何况,是我自己要去地府的。”花涟穿了制服,笑起来颇有些风情,比黄泉路33号内的宫主还要夺人心魄。

        “为何要去地府?”牧白也有些不解。

        “等我的情郎!”美女眯起眼来,瞬间显露出深藏百年的疲惫,但神情坦然,无视旁边年轻男女的小小惊诧。

        “花姑姑的情郎在地府?”三三问。

        “不知道。”花涟笑起来:“只是年轻的时候遇见过一次,也不知他是人是仙是鬼,萍水相逢又各自东西。我想,无论仙人鬼,总要去奈何桥的吧。等那时相见了,再好生问问他是谁。”

        牧白问:“那终究等到没有?”

        “没有,等了近千年也没有等到。眼看连他的脸都快忘记了,只是守着一副画追忆追忆当年罢了。”洒脱的女子,唇际对自己痴情的讪笑却不够洒脱。

        牧白与三三各自为她也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从来一错过便是百年身。

        但三三忍不住道:“姑姑,你拿画出来给我们一看,或许我们见过呢。”

        这个请求有些奇怪,但也安慰了花姑姑千年独守的心。


        小小画轴慢慢展开,花涟脸上一片娇羞道:“只是一个大概,或许他也没有这么英俊,我于事后草草画就的,服饰之类都已不准。”

        “哈?啊?呃!”三三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迸出许多感叹词来。

        服饰确然不准,她父皇天魔皇陛下的这套衣服还须配一条银色宽腰带。

        虽然彼时段小楼还是个年轻的威武将军,那时三三也远没有出生。但这双眼睛与这张脸绝对不会错。

        父皇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四处拈花惹草,留下一屁股风流债啊……

        “三三,你认识画中男子?”花姑姑有些激动。

        牧白也以眼神相询。

        “我,本宫,这,只是惊叹一下美男子而已。”真正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