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清宫-宛妃传 > 第56章

第56章



                                    这个给福临与董鄂香澜带来无尽欢乐与寄托的小生命,满打满算也只活了一百零八天,他的死更将父母带进了痛苦的深渊!

        福临在悲切之余犹记得向董鄂香澜隐瞒了这件事,他知道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将会是比自己更为深切的痛苦。然几乎是荣亲王死的当天,远在南苑的董鄂香澜就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得知了儿子去世的消息。

        原本就身体不佳的她终于在这个巨大的精神打击下病倒了,出了这般大的事,孝庄亦决定移驾回宫,一路的颠簸再一次加重了董鄂香澜的病情,回宫见到皇帝的时候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软轿上去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

        在调查无果之后福临终于放弃了追寻皇四子死因,但他还是处死了当时负责照顾皇四子的奶娘、太监等人!并追封他早夭的继承人为和硕荣亲王,专修陵寝!

        在太后生病一事上与董鄂妃形成对比的是皇后,她压根就没有到南苑去看过自己的姑祖母,而事后太后也仅仅只是不让她再来慈宁宫做“惩罚”。可以想像,这件事很可能就是孝庄皇太后所使的计策!

        愤怒的福临遂将怒火与失子之痛一并喷向了皇后,指责她在太后生病之时“礼节疏阙”,“命停应进中宫笺表”,准备再一次废后!

        还在病榻上的董鄂香澜知道这件事后,她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感到心惊肉跳,立即对皇帝以死相谏,劝阻他的废后之举,事实证明董鄂香澜是明智的,仅仅过了一个月,皇太后便下令恢复皇后的一切待遇。

        然不好的事并未在荣亲王死后结束,在开年的第二个月,被人利用糊里糊涂害死荣亲王的悼妃在其死后终日惶惶不安,深怕皇上会查到是自己身上,最后因无法忍受担惊害怕的日子而在寝宫中上吊自尽了。

        因爱子早逝而没了心情的福临并未对她的死因细加追究,而是尽早下葬,对他来说死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妃子根本无关乎痛痒,后宫的人生从来就是这样冷酷,命贵命贱均逃不脱生死这关。

        可是福临啊,你可知道,不久之后,你最心爱的皇贵妃也将离你而去啊,徒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思念,因为……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可知否……知否……

        重华宫

        穿着一袭白色寝衣的清如坐在椅中细听着子矜关于外面发生的事情,而今的她只能依靠此来得知消息了。

        呵……又有人死了吗?看来近期还真是不太平,清如随意地翻着手中的兵书,自禁足后,原先的佛门典籍都被她收了起来,灰尘消然落满书籍。而今摆在她案头的是一本本兵书史册,还有各种经略之书。

        虽说刚看起来有些吃力,可一旦看进之后就会发现这些书自成一个世界,里面有许多东西让她沉醉其中。除此之外还有搜集了一些怡情养性、美颜修容的书方子,譬如今日刚刚调成用以润发的九回香膏!

        这九回香膏据传是汉成帝的宠妃赵合德沐后用来养护头发的,使用之后不仅能让头发润泽,还会散发出幽幽的兰香。

        这九回香膏的原料对现在的清如来说颇为困难,许多东西不仅珍贵而且要合时令,所以清如将原本繁杂的配方简化了不少,然饶是如此她还是费了月余才配全。

        这厢子矜刚将今日之事报完,那厢绵意就捧着调配好的九回香膏进来了,此膏装在一个黑碗之中,犹显其色泽莹白,轻薄如无物。

        绵意先是在清如背上披了一层青纱,将衣物与头发隔开后方将香膏均匀仔细地抹在她头发上。

        清如并指在抹了香膏的头发上抹过,幽香顿时从指间蔓延至鼻间,幽幽的笑意亦从眉间蔓延至唇间,冷宫最易催人老,但她绝对不能老,她要以比来时最美的容颜跨出这囚禁她的牢宠!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二十三章  宫闱之乱(3)

        这香膏润发过半个时辰后要洗掉,所以清如暂时还不能歇下,她取了本书在手却无意翻阅,沉吟半晌后突然向子矜问道:“子佩怎么样了?”虽语气淡然无波,但听仔细了,还是能发现那丝身在云深处的落寞,十数年的相处,又是唯一跟进宫里来的两个丫头,叫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子矜闻了话大感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闪烁其词地道:“她……她好……好些了。”

        瞧子矜这个样子,清如哪还会不知晓实情,她接过绵意奉上的茶,揭开茶盖,只见里面漂浮的不是整片的茶叶,而是细细的茶末子,吹散了又聚过来,喝在嘴里说不出的涩意,饮了一口便不想再喝,她推盏对绵意道:“以后不用四处找茶叶了,直接冲水就行了,还是那样喝着舒服点!”敢情她已知就这些茶末子还是绵意好不容易找来的。说完了茶的事她对还在绞手帕的子矜道:“只怕她还在怪我吧?”

        子矜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小姐,您再给子佩一点时间吧,她一定能理解您的!”她急急地说着,生怕迟一点小姐就会怪下罪来。

        她的模样惹笑了清如,她微一弯唇后神色又转为忧郁:“都已经四个多月了,要能理解还会等到现在吗,子佩与你不同,她心性较你要倔强许多。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阿玛以为她偷了额娘的簪子,罚她跪在院里还用藤条打她,可她就是不肯承认,其实就一只普通的簪子,即使真偷了也不会受什么大罚,至多是打几下而已,可她就是不认,把阿玛气得不轻,后来要不是凑巧找到了簪子,恐怕她真要去掉半条命,子佩人虽不错,但这脾气,唉……”清如无奈地叹着气,入宫后还是第一次与身边的人有了冲突。

        “可是小姐……”未等子矜说完,清如已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不用再说了,在她没想明白前,先在外面做事吧,什么时候明白了,懂事了,再将她调回来,这期间你能劝就多劝着点,毕竟我也不习惯没她在身边,另外,这之前我近身的事还是由你和绵意一起理着!”

        清如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子矜再无异议,毕竟小姐并不曾为难子佩,是她自己想不明白,能否再回到齐心伺候小姐的日子主要得看她自己。说话的同时,绵意已取了清水来,慢慢洗去清如发上已由莹白转为透明的九回香膏。

        看着原本清澈见底的水逐渐变得混浊,可人还是不停地往里搅着,使它更加混浊,最终不复原有的清透。

        清如心头闪过一丝感触,这水对应的可不就是人心吗,人性本善,是所处的环境将纯净的人心逐渐染上颜色,最终只怕连这心的主人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正神游虚空之际,突然听见小福子的声音,他是何时进来的,清如敛了思绪,端眼看屋里,只见小福子一人搬了许多东西进来,并在桌上分明别类的放好,有绸缎,有新做好的衣物,还有装点心的盒子。

        清如没带任何装饰的纤纤玉手在那匹宝石蓝的绵缎上缓缓抚着,丝锦织就的缎子摸在手心光滑如无物,这样的轻这样的软,如初生婴儿的皮肤,“是淳嫔她们叫人送来的吗?”

        小福子终归是年少,见了好东西高兴得脸上笑开了朵花,他应声指着桌上的东西一一回道:“这是淳嫔娘娘托人带进来的云锦,说是快到春天了,给主子您裁几件新衣裳!”他指得正是清如手中这匹。

        清如淡淡一笑道:“在这种动荡的局势下,日夕还能深得皇上记挂,真是难得,但愿皇上不是图一时新鲜,否则这般恩宠,日夕将来指不定要被多少人生吞活剥了呢!”

        绵意正拿手巾吸干清如发上的水滴,闻言奇道:“主子,这云锦不是内务府按宫里各位主子的位份分配的吗,与皇上记挂有何干系,淳主子是娘娘了,照例是应该有几匹的呀?”

        宫里除皇上特别赏赐外,一应穿戴器物全由内务府来分配记档,这云锦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难怪绵意会有此一问。

        清如斜睨了她一眼后悄然松开捏在手里的云锦边角,只见那宝蓝的缎子上用银线绣着两个很小的字:一品。

        “额娘以前进宫谒见太后的时候,曾有幸得太后赏了半匹一品的云锦,与这匹手感光泽一模一样,你可知这苏州织造府每年送入宫的一品云锦也就七匹而已,除了太后恐怕也就皇后或皇贵妃那里分到了,淳儿这一匹定是皇上特别赏的,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品云锦的稀少,当作普通料子送来与我做衣服了。要知即使二品云锦一年也仅有十数匹而已,这宫里大多数主子所得的不过是三品云绵!”

        听了她的解释绵意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这看似普通的云锦还有这区别,连原本要出去找子佩的子矜一时也站在原地忘了退下。

        清如说完正欲放下手里的云缎,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是从云绵上散发出来的,淡雅幽远,沁人心脾,初闻还不觉得什么,到后来竟是越来越好闻,让人舍不得放下,奇怪,昔日额娘那匹似乎并无这香味啊,难道是织造府新加了薰香的工艺?

        这料子拿来做衣服倒是很不错,不光料子好还能时时闻到这香气,只是她现在穿了又与何人去看呢,想到这儿脸上升起一抹黯然,但很快又掩盖在淡然之下,这个面具她带得是越来越熟练了,呵!

        清如放下香气缠绕的云绵,将目光投向那个八角形的点心盒,盖子上印得是杭湖雨景,小福子机灵地将点心盒打开,里面有三层,头一层是煎成金黄色的曼陀夹饼,中间是子泥额芬白糕,最下面则是几个饽饽。

        “这是……”小福子刚想回答,清如已猜到了九分,笑答道:“这是吟姐姐叫人送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