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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时,她是小县城里的名人,比那时最红的刘晓庆还要红。当年,父亲是一个票友,母亲演的每一场戏,他都要去捧场。后来,他们结婚,母亲生下我和哥哥,胖了老了,母亲不再唱戏,只在家里唱过。她唱得很投入,我知道,她是唱给父亲的,父亲在家她才唱,父亲如果不在家,她从来沉默。

            我的哥哥欧阳加禾,正在读大三,人大,父亲让他学经济管理,可他学了中文。父亲想让哥哥帮他打理生意,可是哥哥说,他不喜欢做生意,他喜欢和文字打交道。

            在我十七岁之前,生活是这样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但十七岁这一年,一切都改变了。

        先是家庭变故。

            母亲发现了父亲的外遇。

            父亲迷上一个女画家,母亲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母亲没有闹,而是每天守在门口,等待父亲回来。

            我发现母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我见过母亲扮上相唱戏,又旖旎又美丽,可是,没有了父亲的欣赏,她显得孤单而落寞。

            我去找那个叫云锦的女子。是她迷走了我的父亲。

            第一次看到云锦,我便发现她真的很迷人。

            云锦是这样一个迷人的女子。所有见过她的男人都觉得难忘,有人管她叫毒药,有人管她叫鸦片,总之,她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

            也不是说她好看,谈不上惊艳,我见她第一次的时候,她是那样寂寞着,坐在角落里抽烟,看着别人折腾,好像与她无关。大概画画的女人都会这样吧,大家谈着凡高毕加索,作为美院进修班的男男女女,什么样的行为都不过分,男人为女人跳楼,女人为男人割腕,这种事情在美院时有发生,但也未必真死得了人,因为他们天性就是这样浪漫。

            云锦和他们不一样,她总是淡定的,让人看着那么冷艳,那天她穿着一件腊染的衣服,红色的披肩,更显得人白,有一种突兀的美丽。

            她淡淡的体香,有薄荷的清冽。她像法国大画家勃纳尔笔下的玛特,有一种淡淡的慵懒表情。

            是的,慵懒而颓。

            颓是美的。我不觉得颓是个坏词。

            曾经有人说起云锦,云锦喜欢的事物是:深深庭院,眼神波俏的丫鬟,繁花和少年,华丽的衣裳,骏马奔跑的姿态,神奇的灯,烟花在幽蓝的夜空中绽放;还有梨园歌舞,紫檀架上的古物,雪白的手破开金黄的橘子,新绿的茶叶在白水中缓缓展开……

            我想,她是个有情调的女子。

            有人说她和十个以上的男人上过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你不信。

            她有一种冷香的气质,即使你离得远,也能感觉出淡然的芬芳。

            可她是父亲的情人。所以,即使再好,也是我不能忍受的。

            找到她时,她正吸一支烟,我走过去,举起手,然后,有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婊子!我骂她。

            其实,我很讨厌婊子这个词,其实,如果云锦不是和父亲这样勾搭在一起,我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是的,我喜欢寂寞的妖娆的女子,那种悠然自欢无视别人存在的女子,她们是一只只蝴蝶,在暗夜里闪着灵异的光彩。

            她的画冷,不太好卖,但她如何支撑那画室?当然是父亲出钱。

            她的画室在第八大街的好段位,很大的三间房子,五楼,下面是一条酒吧街。白天很静,晚上很闹,她是白天睡觉晚上画画,她说喜欢晚上,因为那种闹让她觉得开心。

            屋里有很多干花,一枝又一枝,还有她画的画,一幅幅逼仄着人的眼球,让人喜欢着。

            我以为她会哭会闹,但那个耳光之后,她只是静静地走开,在走开五步之后,她回过头来说,你长得和你妈一样,不好看,还有,你穿的白衬衣应该洗了。

            我愣在那里,呆了好久,忽然捂住脸,哭了。

            妈是不太好看的女子,中人之姿,远远不如父亲好看,哥是像父亲的,英俊而挺拔,嘴唇薄凉,是谁说过,男人的嘴唇太薄了就容易薄幸?

            去和父亲闹,我把刀子放在自己的腕上,让他回到母亲身边,父亲紧紧地从后面抱住我,抢过了我的刀,我沉默着,用愤怒的双眼看着他,我不喜欢用情不专的男人!

            夕夏,你不了解爱情的,爱来的时候,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这个男人给我的解释。我转过身就跑,从此,我不用他的钱了,我不管他叫爸爸了,我一边跑一边哭,不知不觉,我来到章小蒲的家。

            是一幢古旧的三层小楼,铁艺的围栏上爬满了常青藤,我在楼下叫着章小蒲的名字,钢琴声停止了,章小蒲伸出头来。

            十七岁,我孤单而寂寞清凉的十七岁。

            她出来,我抱住她,哭了。

            我哭了好久,把她的衣服都打湿了,她一直没有问我怎么了,这就是章小蒲的好处,她永远这么聪明:哭,总有哭的理由。

            章小蒲把我领进她自己的小房间。

            很浪漫的小房间,粉红的色调,到处都是芭比娃娃,还有布袋熊。她喜欢的这些,我全都不喜欢,我喜欢屋里清静空幽,甚至,都是白,一白到底,就像我喜欢素面朝天,而她喜欢化妆,没事的时候,总爱把口红涂到嘴上,然后问我美不美。

            那个下午的日光一点点沉下去,她递给我一本亦舒的小说,我说,我不喜欢亦舒,总写些才子佳人,要不就是名表名车,现实的社会,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你喜欢谁?她正看《玫瑰的故事》,亦舒的。

            我说,李碧华,我喜欢李碧华。

            李碧华太冷了,你看,《青蛇》《胭脂扣》……都太冷了。

            冷里面有艳啊。我和章小蒲争论起来,我甚至忘记了我找她来的真正目的,我想告诉她我多么可怜,我爸爸和一个妖媚的女画家勾搭在一起了,我妈一个人在家里当王宝钏呢,但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说,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我翻了翻她的相册,然后听她说谁又给她写情书了。

            最后的主题总是会落到情书上。

            我没有记住谁在给她写情书,可我知道,因为章小蒲的漂亮和出色,我成了男生们接近的对象,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我,大多数时候,他们是曲线救国,通过我,接触到章小蒲。

            比如有几个男生约我去打乒乓球,其实我知道,他们根本不喜欢打乒乓球,只有我大中午去打什么乒乓球,他们知道我会在中午饭之后去学校后面的台子上和人打球,所以,有几个男生会定时出现。

            我们打了几盘,他们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一一败下阵来。

            在夸我球技不错后,他们会问,章小蒲球打得怎么样?

            还行。我淡淡地说。一个女生被男生问到别的女生情况时总会泛起醋意,可我被问习惯了,我已经无所谓了。

            有的男生干脆问,章小蒲最喜欢什么?

            我答得更干脆,她最喜欢男生给她写情书。

            的确如此,当章小蒲有男生给她的情书时,她总会及时展览给我看,然后随意地扔到垃圾箱里,她根本看不上他们,说一个个长得和土豆一样,还想来追求我?何况,学习又那么差劲!

            说这话时,章小蒲的表情是得意而骄傲的,她美貌如花,何况,奥林匹克竞赛总是前三名,这样的女孩子,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我喜欢她骄傲的样子,和一匹骄傲的小母马一样,昂着头,长发飘着,眼仁里是黑亮黑亮的光彩,我怎么会喜欢这么虚荣的一个女孩子呢?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听她吹嘘我也喜欢。

            世界上好多事情都很奇怪,包括人和人之间的感情。

            是谁说过,在少女初长成时期,每个人都会有蕾丝情结?也许是吧,和章小蒲在一起时,我感觉十分温暖。

            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我们截然相反。一个木讷沉默内向,一个开朗美丽虚荣,可我们是真正的死党,即使知道她有时说了谎话骗了我,我仍然替她维护着谎话。

            那时我常常给我在人大的哥哥写信,告诉他我和章小蒲的事情。哥哥说,你应该再交几个朋友,别一棵树上吊死,又不是爱情,别搞成拉拉啊!何况,我对章小蒲的感觉并不好。

            哥哥当时谈了恋爱,是一个北京的女孩子,他给我寄过照片,我发现自己对她并不感兴趣,那个女孩子长得太乏味了,一看就是正房样子,我还是喜欢妖媚一些的女孩子,尽管我本身是这样的乏味。

            也许一个人本身缺少什么就喜欢什么?

            说不清,可我和章小蒲,就这样好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有时逃课去看电影,她和我说班里的男生,王五马六张三李四,她喜欢分析一遍他们,总之,最后的结果她说,一帮衰男生,一点劲儿也没有。

          高三这年,我们决定住校,一是家里气氛太凉,二是学习太紧张了,所以,我和章小蒲决定住校。

            母亲为我收拾了东西,然后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