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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内阁议事厅、内、日



                                            六科十三道一众言官都坐在里头,一个个都显得非常激愤。

        吏科给事中雒遵:“冯保凭什么接替孟冲,他有何德何能?”

        户科给事中陈文:“今天上午百官朝贺新皇上登基,他竟恬不知耻站在新皇上的身边,接受百官的三拜九叩,就这一点,我就要上本参他。”

        众言官纷纷嚷道:“对,参他,参他,一定要把他扳倒。”

        高拱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样子很伤感。

        值班文书递给他一条拧过水的毛巾,他接过揩了揩额头的汗,说道:“老夫已是年过六十的人了,游宦三十多年,历经嘉靖、隆庆两朝,朝廷的变故早就看腻了。其实,六十岁一满,我就有了退隐之心,悠游林下,有泉石天籁伴桑榆晚景,何乐而不为?怎奈先帝宾天之时,拉着我的手,要我辅佐幼主,保住大明江山,皇图永固。我若辞阙归里,就是对先帝的不忠。这顾命大臣的神圣职责,整得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本意想学古之圣贤,任法不任智,任公不任私。但是,又有谁能体谅老夫这一片苦心呢?皇上绕过内阁,颁下中旨,让冯保接替孟冲。这道旨下得这么快,不给你任何喘息机会,你们说,新皇上一个十岁孩子,有这样的头脑么?这个冯保啊,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蛋。如果让他当上大内主管,他还不得处处与内阁、部院作对,必定使我等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任其驱使。”

        众言官都心绪黯然,屋子寂静。

        雒遵道:“首辅大人,你是朝廷的擎天柱,冯保算什么,充其量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狗。”

        高拱依然目盯着房梁,一语不发。

        陈文说:“冯保是一条狗,这话不错。但这条狗的主人,是皇上与贵妃娘娘。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要不是碍着这一层,首辅能这样忧心如焚吗?”

        雒遵:“内宦与外廷的矛盾,自古皆然。本朝开国时,太祖皇帝看到前朝这一弊政,便订出了大明律条,凡内宦敢于干政者,处以剥皮的极刑。太祖皇帝治法极严,在他手上,就有几个太监被剥了皮。”

        程文:“你说得不假,可是自太祖皇帝之后,你听说还有哪个太监因为干政被剥了皮的?”

        雒遵:“但是太祖皇帝的这一条律令,也没有废止啊!”

        程文:“虽然没废,但已成空文而已!”

        高拱突然疾声问道:“为什么成了空文?你们两个,眼下是天下言官之首,就这个问题,思考过没有?”

        雒遵:“在于政事糜烂,纲法名器不具。”

        高拱:“说得好!”他顺手指向程文,“为何政事糜烂,程文,你说说。”

        程文:“古人云,三代之亡,非法亡也,而亡在没有执法之人。”

        高拱:“这些道理你们都懂,部院大臣都是执法之人,你们六科也都行使着纠察弹劾之权。如今的内阁、部院,可谓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可我们的政事为什么还是糜烂如故呢?”

        雒遵:“积重难返!”

        高拱:“这是原因之一,我们方才所议,都属于臣道。但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是君道。君臣合道,上下一心,政治自然就能清明。反之政事则糜烂!你们说,这万历皇帝登基当日不过一个时辰,就发出这么一道中旨,这是咱们臣子的不幸呢,还是咱们臣子的大幸?”

        韩揖:“当然是不幸!”

        高拱:“答得不错,所以我这个顾命大臣,有责任直谏,作为皇上的耳目股肱,岂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不顾江山社稷?”

        众言官兴奋起来,雒遵道:“我们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就今日冯保高居御座之事,一定要分头上疏弹劾,首辅,你看如何?”

        高拱:“光这一件事弹劾冯保,恐怕分量不足。我看,棋分两步走:首先,我们得设法赢得李贵妃的支持。其次,冯保这些年来,劣迹秽行一定不少,你们务必尽快派人严查,获得证据,对这条毒蛇,不动则已,一动就必须打在它的七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