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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昨日已逝



                                            十月之后,舅舅的调令下来了,吏部的这个职缺虽比不上放外任实惠,但却是极有前途的。前两天舅舅又给庆均定下了一门亲,对方是郎中保禄的幼女。我却没被家里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说心神不宁有点夸张,只是高兴不起来罢了。或许是那天庆均的话让我不舒服,又或许是我跟他的事没理顺。

        其实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跟老八他们走得太近的确不好,敬而远之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我最大的麻烦不是八和十四他们,而是他,只有跟他断了,才是真正干净!不过,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干净。

        这天吃过午饭,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那时正发呆消化饭气,门房来报有访客。让红月儿出去看看,不一会儿,便见她牵着方玉竹的手进来了。她不停地对方玉竹问这问那,玉竹淡淡地笑着一一回答。

        我捏了捏的粉嫩的脸,笑道:“客人来了,茶水也不倒一杯,尽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

        红月儿羞红了脸,对玉竹道:“方姑娘稍待,我这就给你沏茶去。”说完就匆忙出了屋,往茶房去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对玉竹道:“她就那性子,你别怪她吵。”

        玉竹笑道:“怎么会?我本就没什么朋友,只有李姑娘和红月挂着我,才会问我寒暖。”

        她这样的感激,我是受之有愧的,我什么也没能为她做过啊!我叹息一声,拉着她坐到前檐炕上,问道:“老九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垂头淡笑,抚着衣角轻道:“九爷待我很好,连我爹也费心安置了……”

        我注意倒她的发式,露出绞过脸的方鬓角,已然是妇人的妆扮。我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心别太软了,哪个府里的都是拣软柿子捏。”

        她点头答应着,我却更放不下心,以她的脾性,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里咽。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老九的家事,我哪插得上手去管。玉竹要想以后有保障,有个好点得名分,恐怕还得靠肚皮争气。而这种事,我就更帮不上忙了。

        她对我笑道:“李姑娘别为我担心,我知道怎么做。”然后从随身带的绣篮里取出一个香囊,道:“这是我前儿刚做好的,花样丝线都是我专门为姑娘配的。姑娘拿着玩吧,别嫌手工拙。”

        我接过那平金绣蝶形香囊,赞叹道:“若论手巧,谁比得上你?”

        红月儿端了茶点进来,见着那香囊也是爱不释手,直向玉竹讨教做法。玉竹跟她细细说了,她最后叹道:“唉,我就是知道了做法,也绣不出这样的。”然后她将香囊给我戴上,道:“也只有小姐才配用。”

        玉竹坐了会儿,就要起身告辞。我和红月儿都极力留她晚饭,她也不坚持。我让红月儿吩咐厨房弄几个像样的菜出来,好在这厨娘被我调教惯了,做的东西也算过得去。

        晚饭后,我命人套车送她,她却一直推拒着不肯受。我也不好勉强她,便道:“那我就陪你走走吧。”

        初冬的天气,着实有些冷了,外面风又大,红月儿就拿了斗篷出来。我对她说:“把那件绛红色、领口有灰鼠毛的也拿出来吧。”

        我穿了烟灰色的,把红色的给玉竹披上,就携着她的手出了门。我们晚饭开得早,天色还没暗下来。直陪着她走到剩一条街的地方,她停下来道:“李姑娘回吧,这也差不多到了。”

        我想想登老九的门也没意思,便说:“好。你一个人小心了。”这样说着,却不放开她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心甘情愿跟着他了?”

        她对我柔柔浅笑着,忽然倾近我,凉凉的唇在我脸上轻印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我从不曾后悔。”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这一段路,我走得恍恍惚惚,比去时用了更多的时间。

        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抄近路,准备从后巷进去,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今晚没有月亮,而我又没带灯笼出来,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我脑海里浮现出同里社的瘦皮猴那张干瘪的脸。会是他们吗?这些人还找我做什么?

        我于是疾奔了几步,后面的人也跟着跑起来,而且速度还比我快。那人赶上我,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像右一避,那人的手滑了个空,居然不停下,反而靠了过来,想要从背后揽住我。我一记肘锤撞在那人胸口,他吃痛闷哼一声,却不放开,双手抓着我的手臂,紧紧把我抱住。我听到那声音,已知道是谁,也不挣扎了。他低声说了句:“是我。”我当然知道是他,被他这样抱着,我什么也不想去想。

        黑暗中,只听到彼此的喘息声。我也紧紧地回抱他,把脸窝在他胸膛上。他低头急切地寻着我的唇,我抬头回应他,当我们终于吻到一起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这种感觉。我从他急速的心跳、唇舌热切的纠缠以及有力却温柔的拥抱上知道,他也是想我的。

        不知过了多久,狂放变为轻柔的碰触,他绵密的吻落在我的唇角、眉眼和鼻尖,他捧着我的脸,用低哑的声音道:“别跟我闹别扭。”

        我“嗯”了一声,他就搂得我更紧。忽然想起了件事,问道:“对了,刚才撞到你哪儿了?”说着伸手去按他的胸口,他抓住我的手道:“我肋骨断了。你下手真够狠的!”

        谁叫你鬼鬼祟祟的!我虽然撞得很重,但至多是多个淤青,鬼才信会伤筋断骨的。我轻拍了他伤处一下,道:“是这儿吧。回去让你夫人找药给你揉揉,散散淤,也就没事了。”

        听他忍痛的闷哼声,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便说:“下次别吓我了。幸好没随身带着匕首。”

        “你带着那种东西做什么?”他问。

        我答:“专门用来应付刚才那种情况。”

        他‘哼’了一声,道:“你若害怕,找人跟着就是了。哪有姑娘家身上带刀的?”

        我笑道:“你希望我们这样随时有人参观么?”

        他低笑道:“怕什么?我们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我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偷偷摸摸惯了,感觉不错,挺刺激的。”

        他抬起我的下巴,问:“你是怪我吗?”

        “说什么傻话。回家睡热炕去吧,四爷!”我好笑地推开他。都吹一个晚上冷风了,约会也用不着受这苦的。

        他拉住我道:“我要每天都见着你。明天没空给你等门,你酉时左右到我那儿去。我们一块儿用晚饭。”

        我皱眉考虑着,他搂着我,灼热的气息吹到我的耳朵里:“乖,快说好。这地方真冷!”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开他道:“随便吧。”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我,看着我推门进去。

        这一夜睡得很沉。第二天一大早,却被红月儿摇醒。我睁眼就看到她苍白惊恐的脸,马上问:“怎么了?”

        她带着哭腔道:“方、方姑娘,没了……”

        我见她情绪激动,话也说不清楚,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问:“什么没了?方姑娘到底怎么了?”

        她呜咽道:“方姑娘她,她死了。”

        玉竹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平和,像睡着了似的。但在触到那僵硬冰冷的身体之后,我终于意识到,留下的只是躯壳,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的双手紧握,手掌上缠着的布条也绕在插入胸口的匕首上。暗红的衣服只在胸前的位置有不明显的血渍,反而是白色的布条上,红色触目惊心。

        我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这样平静地把刀插入自己的心窝?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她还可以向我淡淡地笑,露出唇角的梨窝,一如初见时那样;昨天,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手心还是柔软的;昨天,她还告诉我不曾后悔……但是,她真的毫无异状吗?是我没去想吧。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耳朵嗡嗡地响,撑着炕沿站稳了,问道:“她原来不是这样躺着的吧?”

        方老头“呜呜噜噜”地根本说不出话,还是旁边到我那报信,领我来这儿的小子回话道:“方大姑娘原是靠墙歪着的。方老爷发现出事了,到隔壁叫的我,我们一起放她躺下的。”

        听他说话还挺有条理,便继续问道:“报了九爷那儿没有?方姑娘有留信吗?”

        他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道:“还没向九爷府里禀报,只因姑娘留了这个。”

        我接过一看,只见寥寥数语,大意是她若去了,除了我不须知会别人。最后写了一句,跟我说香囊,我自然明白。方老头显然是读过那信,也不看纸条,只拿眼角偷觑我。我收好纸条,只对小子道:“方姑娘给了我个香囊,我回去取,你先在这儿照应着。”

        那小子只十五六年纪,却很见沉稳,听我这么说,就答应了一声“是”,也不多罗嗦。可惜现在我实在没精神问他来历,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门。屋里传来方老头哭天抢地的声音,“哎哟,我的闺女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叫你爹我以后可怎么活呀!”

        我心里堵得厉害,加快脚步出了院子。进了马车里后,从衣服里面拎出玉竹昨日送的香囊,松开口头抽紧的丝带,只见里面除了香袋棉垫之外,还藏着几片叠得很小的纸。我通通倒出来,统共三张,一一展开来看,一张是刚才那屋子的房契,一张是恒升行三百两银子的庄票,最后一张,是她给我的信。

        “李姑娘慧鉴。这最后一次,仍旧要麻烦姑娘。爹爹是个糊涂人,我走之后,生计必定无以着落,还请李姑娘代为照顾。房契也请一并保存。另有首饰若干,存在府里与我交好的幼梅处,不值什么钱,给她和红月儿,当个念想。我一去了无牵挂,只恐烦扰了姑娘,此生无以为报,但寄来生为奴为婢伺候姑娘。顺祝,安泰。不具。”

        信写得清楚,却什么也没说。我捏着信纸的双手颤抖着,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咬了咬牙,隔着帘子对车把式道:“去九爷府。”

        我到了老九府门前,道明求见福晋,门房问清身份,虽没有留难,却说福晋不在府里。我说,那就见九爷。他们回答老九也不在。我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道:“那我等着。”他们也没敢多问,就请我偏厅坐着,不一会儿,有丫鬟奉上茶来。

        我向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问:“幼梅是哪个房里的丫头?”

        他恭敬地道:“回姑娘话,幼梅姑娘是在爷外房伺候的。”

        我扣了扣檀木茶几道:“你去唤她来,我有话问她。”

        “这?”他面露难色。

        我挑眉道:“怎么?她也不在吗?九爷左右不在府里,难不成把使唤丫头也带上了?我认得她姐妹,不过找她闲聊几句,也不成么?”

        小太监不敢多话,赶紧下去唤人,不多时就叫了幼梅来。

        我对她笑道:“昨儿见了玉竹姑娘,她说有东西存了你那儿,让我来取的。”

        幼梅答道:“回姑娘话,是有这回事。”

        我说:“她昨儿个来得匆忙,也没说上几句话,就知道她在这府里顶要好的是你。我想今儿横竖是来了,看她像是有事儿却也不好意思跟我说,就想问问你。”

        “李姑娘见着玉竹了么?昨晚上就没回来,爷今儿还找她呢!真没规矩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掀了板帘进来,打断了我的问话。

        我笑问:“嬷嬷是哪位?”

        她朝幼梅努了努嘴,答道:“回姑娘话,奴婢是她干娘。”

        我笑睨她一眼,道:“我正和幼梅姑娘说话呢。嬷嬷若没别的事,先去外间侯着,您干女儿一会儿就出去伺候,也不迟吧?”

        她神色一僵,却也不敢顶撞,福了福身出去了。

        幼梅此刻却拘谨了,我仍对她笑道:“刚才问的事情,劳烦幼梅姑娘跟我说说。玉竹跟别人没多大交情,我自然要着落在你这儿问的。”

        她被我看得低下头去,轻声道:“玉竹的性子,最是贞静可人,人又生得俊俏,大家见了她都喜欢。”

        “那是自然的。”我笑应着鼓励她说下去。

        她便继续说:“前几日太子爷来了,也是看中她,爷让她伺候。太子爷很是喜欢她,说了过几日还要接过去。我们都说她是有福气的。”

        原来是这样!我的指甲抠进椅子扶手的漆皮里,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她是有福气的!”

        幼梅退下之后,我就坐在那里喝着茶等,一个多小时后,老九才回来。他满脸疲惫,瞪着我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我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吹着茶道:“来给九爷报个信。”

        “什么信?”他在对过椅子上坐下,不耐地问。

        “玉竹她啊……”

        一听玉竹他就腾地站起来,我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昨儿晚上自尽了。她拿七寸长的刀子戳进自己的胸口。大冬天的,那刀刃一定瓦凉瓦凉的,扎到心窝里,一定也是很冷的。她今年多大?好像刚十八吧。可惜了哟!”说着抬头对他笑,“九爷以为如何?”

        他面如死灰,瞪着眼说不出话。我搁下茶盏,走近他道:“她原可以受辱之前就死,你以为她为什么不那么做?”他全身颤抖着,嘴巴一开一合,就是发不出声音。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耳光,只听“啪”地一声,他被打得侧过身去,然后捂着肿起的脸看向我。我道:“这是我给你的。你站好了,下面是我代玉竹做的。”

        他闭上眼,等待我再一耳光扇过去。我扶着他的肩,用唇轻轻地触了触他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我,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身体却似站不稳一样摇摇欲坠。我冷淡地扫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玉竹,你看到了吗?我替你做了呢。你原来想吻的就不是我吧?你会不会开心?你已经到了一个什么烦恼也没有的地方,就让我最后送你一程吧。

        躺在炕上拥紧被子,我慢慢合上眼。辗转反侧了一晚,玉竹却始终没有入梦来。

        睡不着,凌晨六点左右就起来,天还是黑沉沉的。红月儿昨晚上一直淌泪,半夜才睡着,我没叫她,只让茜云端了水给我,稍微梳洗一下,就出了门。

        昨天傍晚老八就派了汪逢年到方家,帮着料理丧仪。我知道这种实际的事,靠我自己是不行的。人已死了,全了这最后的程序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拒绝老八的好意(也不关心是不是老九托老八来管这个事)。

        汪逢年带了一大帮人,也不回老八府里,就在方家隔壁租了房子住下。一个晚上工夫,已经挂上了灯彩,搭好了丧篷,还有人换着班守夜。他们昨晚就请人给玉竹换好了衣服,铺黄盖白,取的是铺金盖银的意思。可铺金盖银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汪逢年见我发呆,便轻手轻脚地上来道:“方姑娘的衣裳是昨儿从凤缃阁办的,因着时间紧,就让他们拿了定给别人的,改了尺寸。”我不置可否,他又道:“已请了僧人过了午时来念倒头咒。阴阳先生批了时辰,明日未时大殓。只是这出殡的日子,批了头七日,还有三七两个都相宜,奴才想请姑娘决定了,也好开殃书。”

        我淡然道:“早日送她走吧。不再用烦她十几二十天了。”汪逢年答应了一声‘是’,看了看我的脸色,退了下去。

        我在主屋里坐了很久,看着人忙进忙出,燃灯焚纸锞纸钱,便恍恍惚惚地转到隔壁屋子。只见梳妆镜、女红篮,摆设犹如若干年之前,拿起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却不见那日为我梳头盘髻的人。

        有人推门进来,我木然转头,原来是昨天那个邻家小子。我放下镜子,对他道:“昨儿多谢你了。”

        他拱手道:“李姑娘不必客气。”

        我看他还没走的意思,似乎有话要说,就问:“还有事?”

        他伸出右手,左手握住右手的三根手指。我便明白了,他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同里社的成员,皱眉冷淡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笑道:“没什么。只想跟李姑娘说,最近一炷香教闹得凶,出行归家都请小心。”

        他们这些人,说话像猜谜,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用意。闭了闭眼,问道:“你叫什么?”

        他答:“小的名叫聂靖。”

        这时汪逢年扣门进来,走到我跟前道:“涵姑娘,福晋派了人请您过府一趟。”

        我皱眉看了看聂靖,没说话。汪逢年疑惑地打量了我们一下,没看出异状,恭敬地道:“姑娘只管放心过去。这儿有奴才和这位聂小兄照料着,断不会有差。”

        我现下也没精力跟聂靖纠缠,暂时先搁着吧,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八福晋见到我,叹息道:“你呀,非得把自己迫成这样!”说着就来牵我的手,继而柔声道,“你也不要太怪他。他们男人,有些事也没法子……”她说完自己先叹起来。

        我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背,笑了笑:“我省得的。多谢福晋。”

        “唉——这样事情也不奇怪,你真要想开些才好。”她轻拍了拍我的背,道,“只可惜了那姑娘!听说连容丫头也曾受过她好处的,是吗?”

        我点了点头。她叹了几声,拉着我坐到膳桌旁,道:“好歹也吃些东西。”我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一碗莲子羹,吃了两块奶乌他,就说饱了,起身告辞。八福晋又留我坐了会儿,小半个时辰后,便辞了出来。仍旧是八福晋的大丫头英苏送我到门口。

        马车穿过横巷,听见外面有几骑接近的蹄声,撩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去,却见是他和十三。他看见我,沉着脸截停了马车。

        我下了车,走向他。他跃下马背,绷着脸道:“若不是我看着这马车眼熟,还碰不见你!”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失约,却无力解释,只能无奈地对他笑了笑。他见我这样,便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我见到他,会觉得累得无法站稳,想也没想就扑到他怀里。他意外地身体一僵,却没推开我,环抱着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抬起我的脸,柔声道:“到底怎么了?”

        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净了,只留下我们两个。一片棉絮似的东西飘到我脸上,凉凉的,不一会便化成了水,接着又是一片。

        下雪了。

        “好冷。”我轻道。

        他敞开大氅将我裹进去,抱紧我问:“好点吗?”

        我抱住他,闭上眼,任那纷纷扬扬的雪片洒落在我们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都冻僵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我抱住他不放:“不,别走!”现在多给我些时间吧!

        他吻着我的脸道:“好。我不走。”

        他将我抱上马车,呼唤了一声,便有人驾车而行。走了二刻钟左右,马车停下了来。他牵我下了车,我没注意这是什么地方,只跟着他踏着青砖拾级而上,不久就到了楼顶。他指着远处道:“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暗中那里灯火罗列闪耀,恍若星斗。还能隐约听见“呜——呜——”的法螺声。他拥着我道:“今晚,太液池永安寺自山下燃灯至塔顶,以为我大清祈福。”

        他坚定的目光投向远处,我却看着他的侧脸,想着,如果能粉碎他的理想该多好!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多么愚蠢龌龊的念头!如果一个人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心心念念着希望我失败,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他发觉我的注视,低头问:“还冷吗?”

        我摇了摇头:“你想要什么,放手去做吧。我会祝福你成功!”说完吻上他的下巴,然后是他的唇。我们,终究要放彼此自由。

        他捧着我的脸,温柔而热切地吮吻着我的唇,我仰起脸全心地回应着他。

        这一吻结束之后,我靠着他,闭上眼睛。他环着我,好久之后,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有资格给你最好的。在这之前,我要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得到它。”

        我没有睁眼,没有回答。他以为我是睡着了,吻了吻我的发鬓拥紧我。

        然后,我大概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