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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而国民党政府对东北军这类“杂牌”葬身红军之手,却是幸灾乐祸。1935年10月,张学良到南京参加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和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往日车水马龙的门前,忽然变得来客寥寥。对于张学良依照惯例提出的重建东北军在“剿共”战争中损失的部队和给予补给的要求,蒋介石不仅不批准,连110、109两师的番号也给取消;甚至连张学良要求对“忠勇殉国”的何立中、牛元峰的家属特恤各十万元,也被驳回。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张学良痛苦、彷徨。

        败军之将,焉敢言勇。一个念头———同共产党讲和的念头,在张学良的胸中腾然升起。一定要找到共产党!可共产党在哪里?

        张学良通过各种渠道寻求同共产党接上关系,颇费了一番周折。1935年11月,张学良在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和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以后,托故来到上海,他要在这里会见老友杜重远。杜重远是张学良的同乡,“九一八”前曾担任过张学良的秘书,两人私交笃深。“九一八”后,杜重远来到上海,一面兴办企业,一面从事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与章乃器、邹韬奋等一起编辑《生活周刊》,后又充任《新生周刊》的总编辑。1935年6月至7月间,由于《新生周刊》登载了《闲话皇帝》一文,被国民党政府外交部以“侮辱天皇,妨碍邦交”的“罪名”判刑一年零两个月。

        张学良到达上海的时候,杜重远正在服刑,被保释移住在虹桥疗养院,由法警监守。张学良秘密约会了杜重远,想听一听他在政治上有些什么高明的意见。

        老朋友之间,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杜重远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张学良过去几年“剿共”的做法是错误的,并向他提出了在西北搞大联合、共同抗日的建议。针对张学良对共产党的种种怀疑和顾虑,杜重远强调说:只要你汉卿老弟下决心走抗日这条道,共产党一定会跟你联合的,这一点不用怀疑。杜重远言辞恳切,张学良听了频频点头。

        同共产党联合,需要一位穿针引线的人物,张学良看中了刚刚从苏联回到上海的东北义勇军将领李杜。

        李杜,辽宁义县人,1908年毕业于东北讲武堂。此后,他在东北军中几经升迁,官至吉林自卫军总司令和东北边防军驻吉副司令长官。1932年,他率部与日本侵略军作战,失利后退往苏联并同中国共产党取得了一定的联系。

        这次到上海,张学良也特地拜访了李杜,同时当面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替自己寻找同共产党联系的途径,然后再设法通知他。1935年底,张学良返抵西安后,一面静候李杜的消息,一面又积极寻找新的线索。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发生在北平声势浩大的“一二·九”运动就是中共地下党领导的,而以他自己为校长的东北大学中的许多学生都参加了这次运动,或许从中可以找到同中共联系的合适人选。他命令东北大学学生会派代表来见他。

        通过老部下沟通与红军的联系

        果不其然,以中共地下党党员宋黎为首的三名学生代表前来西安见张校长。当宋黎向张学良慷慨激昂地讲述了“一二·九”运动的详细经过以及要求打回东北老家的心愿时,聪明的张学良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能言善道的小伙子必是共产党无疑。不过,宋黎毕竟年纪太轻,张学良不放心寄以心腹,于是他将宋黎留在了身边当秘书,打算日后再作计议。

        张学良还想到了另外一个线索———即通过东北军的前线部队沟通与红军的联系。他    将这一主意告知心腹大将王以哲,这位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自然心领神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同共产党联系的这根线,最后还是由他的老部下、被红军俘虏的619团团长———高福源给牵上了。

        1935年榆林桥一役,高福源所辖团悉数被歼,高福源本人被红军生擒。

        高福源40岁出头,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眼望去,一副标准的军人形象。和东北军的许多将领一样,他禀性爽直,浑身透出一股东北大汉的血性。在被俘的两三个月生活中,他参加过李克农主持的“解放军官学习班”,亲眼看到了红军的互助友爱、生气勃勃,体会到红军对他的宽大政策和热情照顾。和这样一支军队交战、被俘,使这位强烈要求抗日的军人痛悔不已。终于有一天,高福源忍不住了,他突然提出要见红军的负责人,说有要事相商。

        李克农来了,他是以中共中央联络局局长的身份来见高福源的。两人坐定后,话匣子就打开了。高福源不把李克农当外人,将自己几个月来的思想变化,一古脑儿全向李克农抖了出来。

        这次谈话令李克农欣慰,一方面,说明“解放军官学习班”是有成效的;另一方面,李克农确信高的立场转变是深刻而真实的。临别时,高福源拉住李克农的手,非常诚恳地说:“红军的一切主张、一切做法,我完全同意和衷心佩服。我相信,这些做法主张,不但我完全同意和佩服,东北军甚至张副司令知道了,也会同意,也会佩服,并且可能愿意在抗日的前提下同贵方合作。我现在抗日热情很高,愿意自告奋勇,去说服东北军和张副司令与红军联合抗日,不知你们能否相信我,敢不敢放我回去?”李克农当即表示:你的这个建议,符合我党的瓦窑堡会议精神,待我请示中央后,可以放你回去。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本人倒很为你回去后的生命安全担心哩!

        高福源很自信,他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再说,即使杀头我也不怕。”

        李克农很快把这一情况上报了中央,中央十分重视,迅即批准了高福源的建议。

        临别之际,李克农反复叮嘱高福源,让他回去后,先用自己的身份试探一下张学良的态度,如果张学良真有和平诚意,红军愿派正式代表和他谈判。

        1936年1月初,获释的高福源踏上了返回东北军的归途。他先到洛川去见东北军67军军长王以哲。王以哲随即给张学良发去一封密电:“前被红军俘去的高福源团长现被红军派回,据云有机密要事,要求向副司令面陈。”

        张学良接电后,次日就亲驾他的波音专机飞抵洛川,去见这位突如其来的红军使者、过去的老部下———高福源。

        高福源见到自己的最高统帅后,“啪”地一个立正:“报告副司令,我回来了。这次,是红军派我回来的,有许多情况要向副司令报告。”随后,这位七尺汉子慷慨陈词,声泪俱下:“中国要是继续内战下去,不只是东北军有灭顶之灾,东北失地没有收复的日子,就是整个中国也危在旦夕。……我们应当响应共产党的号召,联合起来与全国人民携手抗战,洗去背在身上的历史罪名。副司令应与共产党联合抗日啊!”

        话说完了,高福源双膝落地,长跪不起。他知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性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在等待少帅的裁定。高福源哪里知道,他的担忧与恐惧是多余的。一席话,把张学良和王以哲说得双双落泪。张学良走上前去,一把扶起高福源,恳切地说:“你回来很好!你谈的很对!我基本上同意你的意见。你休息一两天就赶快回去,请红军方面派一位正式代表来,我们正式商谈一下。你今后可放心做这一工作,如果你遇有不测,你的家属生活和子女教育都由我和王军长负责。”

        1月16日,心情振奋的高福源奉命回到陕北苏区,把详细情况一一向李克农作了汇报。李克农很高兴,领着他去见了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副主席。

        中央领导十分赞赏高福源这一举动,毛泽东当场拍板,任命李克农为中共中央全权代表,去同张学良、王以哲会谈。李克农出发前,高福源又被派往洛川,同王以哲约定与红军电台通讯的呼号和电码。2月中旬,双方电台正式叫通。2月19日,中共中央以毛泽东主席和红军彭德怀司令员的名义,将李克农等中共代表的出发日期由电台通知了张学良和王以哲。

        洛川会议

        2月21日,漫天大雪,黄土高原上原驰蜡象,一片银妆素裹。在从瓦窑堡到洛川的羊肠小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李克农率领四名随从人员,在高福源的陪同下,前往洛川秘晤张学良和王以哲。李克农身穿中山装,四方脸上架着一付圆形厚玻璃眼镜,显得气宇轩昂、严肃庄重。秘书钱之光也身穿中山装,紧随其后。译电员戴镜元,个子不高,只有17岁,穿着学生装,像是要出远门的学生娃。警卫员和马夫,头上扎着白汗巾,身穿对襟白布衫,腰上扎根布腰带,一副陕北汉子的打扮,做向导的高福源也是一身便装。

        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绝对保密。

        25日下午,李克农一行踏着盈尺深的积雪,终于来到离洛川不远的县。早就奉命准备的东北军67军某团团长亲自出城迎接。李克农一行在此稍事休息后,又向洛川方向前去。

        深夜时分,李克农等安抵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