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直到11 月底塔利班垮台,伊斯兰堡和它的国家巴基斯坦已成为世界与塔利班“对话”
的主要通道。
随着阿富汗战争的爆发和延续,这个世界上惟一与塔利班保持外交关系的首都,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一时间,各国首脑走马灯似地穿梭来访,行色匆匆; 军警四处设防,街头碉堡严密戒备;许多外国公司撤走,游客大幅减少。
原本平静的小城市,一会儿沸沸扬扬,一会儿变得异常冷清,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巴基斯坦在整个阿富汗战争中,确实有些左右为难、如履薄冰。
“9·11”
恐怖事件爆发后,美国扯起反恐旗帜誓言报复塔利班,而塔利班又不甘示弱,战争迫在眉睫。
此时摆在巴基斯坦面前的局势是,一边是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一边是兄弟式的友好邻邦。
超级大国正挟严威以令天下,率领“反恐大军”
兵临城下,而另一边的穆斯林兄弟又不停地摇旗呐喊,呼吁“穆斯林世界团结起来反抗侵略”
。
此时,夹在中间的巴基斯坦政府面临艰难的抉择。
巴基斯坦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经济上始终依赖外援。
70 年代末到80 年代,齐亚·哈克执政期间,经济相对稳定,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和国内人均收入居南亚之首。
后因政局动荡、自然灾害频发,经济严重受挫。
1998 年5 月,53 / 185 巴基斯坦进行核试验招致国际制裁,外援停止,经济陷入极端困境。
穆沙拉夫执政后,出台经济振兴计划,加大反腐肃贪力度,经济情况出现了转机。
在对外关系方面,巴基斯坦奉行独立和不结盟外交政策,始终注重发展同伊斯兰国家和中国的友好关系,是中国的友好邻邦,中巴之间被称为是“全天候的朋友”
。
回到伊斯兰堡后的一天,我和老许应邀到中国俱乐部(ChinaPalace)做客。
中国俱乐部在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是有名的中国饭馆。
这个新疆人开的饭馆, 因为有酒吧和卡拉OK,每天晚上都吸引许多外国人前来喝酒娱乐。
对于待在当地的外国人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因为按照民族的传统习惯,当地人是不允许喝酒的。
表面上这里只许外国人进入,其实经常有巴人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到此“解馋”
。
那次主人硬拉着我们留下吃饭。
记得当时在场的除了俱乐部小老板,还有巴基斯坦精锐部队第10 军军部秘书处的两位军官。
虽然他们穿着便装,但从眼睛里仍然可以看出军人的机警和干练。
大家谈兴正浓时,年轻的小老板突然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两天反对穆沙拉夫的军队要哗变!”
据说消息是沙特大使馆一位武官酒后透露出来的。
两个军官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弄得我们愈加紧张不安, 纷纷猜测其可能性。
第二天准备奔赴白沙瓦的我,一度考虑留下来应付突发事件。
后来证实,这不过是个传言罢了。
然而,当时穆沙拉夫总统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他在电视上露面时,经常是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9·11”
事件发生后不久,身穿军服的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表情凝重地出现在电视画面上,他用低沉的语调发表电视讲话,表示支持打击恐怖主义,愿与国际社会一道与恐怖主义做斗争。
但他同时表示不希望用战争的手段解决问题,54 / 185 并声言巴基斯坦不参与对塔利班实施的军事打击。
人们不难想像,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上台时间不长、政权尚未完全稳固的穆沙拉夫总统来说,是如何地处心积虑、胆战心惊。
在几乎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穆沙拉夫终于以政治家的胆识,毅然决然地做出了最后的决策。
他向国民解释他的决策时说,政府的一切决策都是以维护巴基斯坦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最高目标。
几个月以后,随着塔利班的垮台,美国所领导的反恐战争取得初步胜利。
事实证明,穆沙拉夫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的决断不仅使巴基斯坦免于一场灾难, 同时也将自己推上了著名政治家的舞台。
那时候,他的名字和照片经常与美国总统布什、英国首相布莱尔、俄罗斯总统普京并排出现在国际各大新闻媒体的显要位置。
曾有外国记者开玩笑说,阿富汗战争中,神话了一个拉登,捧起了一个布什,同时造就了一个穆沙拉夫。
被称为“平民将军”
的伯维兹·穆沙拉夫,1943 年生于印度,后移民巴基斯坦。
毕业于巴基斯坦卡库尔军事学院。
先后在自行火炮团、特种作战营、装甲师属炮兵部队、步兵师和野战军中任职。
曾赴英国学习并任职军事学院。
参加过1965 年巴印战争。
获得过“卓越”
、“新月”
勋章。
1998 年担任陆军参谋长,荣升上将军衔。
1999 年9 月29 日,被谢里夫总理任命为陆军参谋长兼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1999 年10 月12 日,谢里夫罢免穆沙拉夫的职务,并下令不许他乘坐的飞机在伊斯兰堡国际机场降落,使他险些命丧蓝天。
同日,侥幸生还的穆沙拉夫在军队的支持下,推翻了谢里夫政权,军事接管政府,宣布出任首席执行官。
“巴基斯坦实在是被逼无奈。”
被我们称为巴基斯坦问题专家的许钺乃如是说。
据了解,由于各种复杂的历史、经济、社会等原因,巴基斯坦始终被巨额的55 / 185 外债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之与印度在克什米尔问题上长期的军事对峙,造成军费开支庞大。
而国内各种民族、宗教等矛盾严重,更使巴基斯坦原本衰微的经济雪上加霜。
我支持巴基斯坦人民穆沙拉夫的日子不好过,巴基斯坦老百姓的日子更难。
战争使他们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艰难,同时也给他们的精神造成极大的压力。
一向关心政治的巴基斯坦人,此时显得忧心忡忡。
刚到巴基斯坦采访时,我稍不留神就会被周围的人热情地拉住手,谈论一番眼前的局势。
就连杂货铺的小老板、自由市场卖葡萄的老人也不把我放过。
他们先畅谈一番中巴友好情意,然后便直入主题:“支持拉登还是支持美国?”
“支持穆沙拉夫还是支持塔利班?”
“中国支持谁?”
说实话,望着他们那专注的神情, 我真想说点心里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种长期养成的政治觉悟提醒我“说话要小心”
。
思前想后只得回答:“我和中国人民一样支持巴基斯坦人民。”
这个“驴唇不对马嘴”
的答案,经常把老巴们弄得莫名其妙。
至今想起他们那“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
的样子,我还为自己的“高明”
沾沾自喜。
当我问他们是否支持穆沙拉夫政府的决定时,许多人表示“不喜欢穆沙拉夫”
,可同时又无奈地说: “没办法,巴基斯坦真倒霉。”
穆斯林开斋节时,我赶到伊斯兰堡最大的清真寺——费萨尔清真寺采访,遇到3 位伊斯兰堡国际大学的学生做完礼拜后席地念书。
他们表示既不支持拉登和塔利班,也不支持美国和穆沙拉夫。
一位名叫阿布杜拉(AbdulGhafoor)的小伙子伤感地问我:“我们的国家确实进退两难。作为我们的朋友,你说该怎么办?”
我无言以对,只好晃晃手中的相机告诉他:“我是个记者,只懂得拍照。”
后来小56 / 185 伙子追上来,我以为他要逼着我表态,其实他是给我留个网址,让我把拍的照片给他发过去。
其实,眼见巴基斯坦人处在艰难之中,我真为他们着急。
这并不是说我有多么崇高的国际主义精神,只是我由衷地感到,大到一个国家、民族,小到一个个人,谁都会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帮助;再者,我毕竟曾先后3 次来到过这个国家,亲身领受了巴基斯坦人对中国人的信任和友好,自然也和这里的城市和百姓有了感情。
“团结日”
集会回到伊斯兰堡,我便忙着办理签证手续。
巴新闻部负责签证的女士,似乎对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小伙子印象不错,答应尽快帮我办好。
两位来自香港亚洲电视台的记者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红。
我悄悄凑过去告诉他们:“别光说自己是香港记者,要说是中国记者。”
虽说人家态度不错,可办理好签证手续总要等上几天。
这一等,我有些着急。
原因一,伊斯兰堡可以采访的内容不多;原因二,信息相对闭塞。
那些天弄得我整天着急没事干。
我这人是个急性子,又天性好动,不怕整天忙忙碌碌干活,就怕坐在屋子里没事儿。
在前线采访期间,我恨不得每天都有采访,每天都能向总社发稿。
终于等来了一个消息,近两天伊斯兰堡可能会有大规模的游行集会。
9 月27 日一大早,我拉上孙浩赶到总统府前大道。
此时,道路四周已经戒严,许多士兵和警察端着枪、拎着棍棒在道路两侧的草地和树丛中严密巡视。
当时距离“9·11”
事件刚刚过去半个月,美国对阿富汗的战争一触即发,国内外局势日益复杂多变。
穆沙拉夫政府宣布支持美国即将开始的反恐战争后,遭到国内57 / 185 的强烈反对,压力重重。
政府组织大规模的游行,旨在号召巴基斯坦人民团结一心,支持政府的政策和立场。
搞这样大规模的市民集会,危险是存在的。
“千万别往人多的地方去,万一发生爆炸还能跑。”
孙浩不断地提醒我。
孙浩的提醒不无道理,原本治安就不好的巴基斯坦,在这种特殊的时间、地点和背景下举行大规模的市民集会游行,发生危险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可是,作为摄影记者,此时此刻,我除了置身于现场, 根本不可能跑到一旁冷眼旁观。
相反,我只能有一个选择,就是哪里人多、哪里活动最激烈,就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