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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冯筝怕高老师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想法,尽管心里面很同情他,口头却不作  过多表示。

            在体育场公交站点,冯筝要坐车回家。高老师说,小冯,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喝点  东西,再多聊聊。

            冯筝说,不了,我得去接孩子了。

            冯筝感觉到了高老师眼神里的孤独。那种孤独,她也有,由所有的生活阴霾集结而成,  沉甸甸地压得人好累。但是,她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交换孤独,更不愿同他互遣寂寞。她的  孤独是朵朴素的野花,从不展示给别人,她要让它在岁月中自生自灭。

            冯筝上车走了,把高老师扔在了车站。

            其实冯筝并非不识人间烟火。她的社交面虽然很窄,可也遇到过几个对她有所表示的男  人,有本校和别校的领导和教师,也有学生家长,其中不乏优秀之士,但她每一次都经受住  了诱惑。她爱岳子行,爱儿子特特,有了这两个男人,她就有了一切,自然不会再为那些虚  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动心。

            冯筝先到幼儿园接了特特,再去菜市场买菜,然后一手领着特特一手拎着菜兜回了家。  特特自己在厅里玩耍,她就淘米洗菜做饭。她是个很节俭的女人,但在家里的饭菜上很舍得  花钱。岳子行从上高中到结婚前一直都住宿舍吃食堂,饥一顿饱一顿的,早早得了胃病。她  学了一手好厨艺,又舍得做好东西,目的就是让岳子行不再受亏待。

            岳子行刚来大连时吃了不少苦,最穷的时候,一顿只吃一碗一块钱的拉面,平时很少舍  得喝啤酒。有一年元旦,单位食堂招待各届大学生,岳子行因为馋啤酒喝得太猛,不大一会  儿就醉了。他害怕在领导面前丢人,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宿舍,结果在公共汽车上吐了。女售  票员骂他彪子,他出言顶撞,却招来司机的一通毒打,半道还将他撵下了车。每每想起他的  这段屈辱经历,冯筝的鼻子就会发酸。那次醉酒激发了岳子行辞职脱贫的勇气。岳子行到了  外企以后,经济条件并没有立即改善,因为他不得不攒八千块钱,用来赔偿原单位送他去镇  江进修的花销,否则单位就不给调转关系。岳子行说这八千块钱花得值,游了趟江南讨了个  老婆,怎么看都划算。

            冯筝一来大连,岳子行的生活就明显改善了。她照顾他的生活,精打细算帮他攒钱还债  。冯筝想结婚,说两人在一起生活会更经济,攒钱也快些。岳子行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们  领了结婚证,就在子弟学校分给冯筝的一间八平方米的简易房里开始了婚姻生活,没搞什么  仪式,只请刘大昆和朱旗等人上饺子馆吃了一顿饭。简易房冬冷夏热,自来水和厕所都在院  子里跟人共用。家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副桌椅,最贵重的用品就是刘大昆和蓝青送的电烤  箱,以及一台十四英寸的二手彩电。岳子行对冯筝说,我以后加倍地补偿你,楼房、家电、  钻戒、时装样样都不缺。冯筝说,有条件就补,补不上我也不挑你。你最值钱,你就是我的  楼房家电,就是我的钻戒时装。

            结婚头两年的日子虽然清贫,但身心是快乐的。那份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热切而坚  定,其幸福之感远远超过了美好生活本身。后来,岳子行分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房,家里每  添一件电器或家具,两口子都要激动好几天。再后来,岳子行贷款买了新房,还装修了一下  ,又添了宝贝儿子特特,美好的日子终于拉开了序幕。可是,和许多家庭一样,物质生活出  彩的时候,情感世界却日渐苍白。不知从何时开始,岳子行对这个家越来越粗心冷漠了,夫  妻间的隔膜和猜忌藤蔓一样爬满心头。也许,生活会稀释情感,或者,情感会自己稀释自己  。

            冯筝真的很怀恋从前简朴而快乐的日子。

            饭做好了,冯筝让孩子吃饭,自己则坐在饭桌旁发呆,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不知道岳  子行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知道他回不回来。

            下午上班时,岳子行嫌时间过得太快。他不想那么早下班,反正今晚没打算回家。昨晚  他本想在桂林路小屋过一夜,可最终泡了汤,所以他今天一个劲儿地怪自己心太软。这次和  冯筝翻脸,他并不想把她怎样。他只想通过夜不归宿向她表明一种态度,即这样的家不回也  罢,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菜菜见岳子行情绪不佳,就出了一些脑筋急转弯逗他开心。程辉在旁边嘁哩喀喳答对了

            好几个,岳子行一个正确答案也没转出来。菜菜说,皮特呀,你还没老呢,脑筋怎么锈成这  样。岳子行说,我都"奔四"了,哪能和你们这些花骨朵比?言罢心下凄然。他混到这个岁  数,要事业没事业要票子没票子,感情生活也一团糟,想想心里就发毛。

            岳子行正懊恼着,手机响了,号码很眼生,一接听竟是任紫月。她说,岳哥,不打搅你  吧?岳子行说,不打搅,有啥事尽管说。边说边起身离开办公室,来到电梯间。

            任紫月说,我和欣然已攒足了三千块钱,想早点儿还给你。

            岳子行说,哦,谢谢,让朱旗转给我好了。

            欣然不想让朱哥知道这事儿,说你也答应她了。

            唔,我差点儿忘了。那这样,叫欣然送给我吧,她知道我们公司在哪儿。

            我也知道,在宏誉大厦。岳哥,我请你吃饭请不动,想亲自还钱又不让,真的好生气。  你架子再大也不能这样啊。

            小任你误会了。芝麻点的事儿,别整得那么隆重。我这个人,从小就怕人家欠我的人情  ,人家欠我,我见了人家反倒不自在。

            咱俩正好相反。我最怕欠人家的,多欠一天都不自在。我下班后把钱还给你,这钱一还  ,咱俩就都自在了。

            好吧,你说个地方,我下班后去找你。

            我五点在宏誉大厦街对面的皮尔卡丹广告牌下面等你。

            外面多热啊,你到宏誉大厦的大堂等吧。

            不了,一进那样的地方我就窘得跟村姑似的。

            通完电话,岳子行心想这个没有阑尾的小妹妹讲话挺有意思。

            下班后大家都走了。岳子行在办公室发了会儿呆,然后给国内外的同学和朋友们发了一  封电子邮件,简单问候和祝福了几句。他还单独给加拿大的哥们儿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桂  林路的小屋很好,电线完好无损,水管不漏,窗子不渗雨,地板没变形也没生虫。岳子行知  道这都是谭璐的功劳,没有她的照料,那破日本房早完蛋了。他平时难得有心情和时间给他  们写邮件,忙完这些,竟像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儿。

            四点五十分,岳子行来到对面公司的写字间,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向下张望。他在大厦第  十八层,人民路上的车流人影看得很真切。他发现街对面皮尔卡丹广告牌下站着一个紫衫女  孩,就迅速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正想离开时忽又折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梳了梳头,这才  疾步下楼去了。

            岳子行走向广告牌下的紫衫女孩时,她就看着他笑。她是个眼镜姑娘,穿着紫色衬衫和  牛仔裙,长得还算水灵。岳子行走到她身边说,是小任吧?她说,是啊,岳哥你好准时,精  确到秒了。岳子行笑笑,说你大老远就冲我笑,不怕笑错了人?任紫月说,欣然说过你的模  样,不会认错的。她的普通话里杂着东北口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岳子行笑道,欣然是怎  么描画我的?说没说我嘴大?任紫月双颊飞红,笑而不答。

            任紫月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图案漂亮的信封递给岳子行说,谢谢岳哥,你点点看够数不。  岳子行把信封揣进裤兜里说,不点了,怕土匪盯上,多了不退,少了不补。

            两人都会心地一笑。岳子行正要告辞,忽见任紫月脑门上有层细密的汗珠,就跑到冷饮  摊上给她买了两支蛋筒冰淇淋。任紫月说,两支都给我呀,你咋不吃?岳子行说,我不喜欢  吃甜东西。任紫月不好意思自己吃,双手捧着冰淇淋傻站着。岳子行从她手里拿过一支冰淇  淋说,我陪你吃,这下你总该动嘴了吧?任紫月笑道,岳哥一点儿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岳子  行故意问,那你看像四十多还是五十多?任紫月扑哧一笑,冰淇淋掉到了地上。岳子行赶紧  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她。

            任紫月说,我今晚想请岳哥吃饭,不知岳哥有没有时间。岳子行说,以后有机会我请你  吧。任紫月满脸遗憾,递给岳子行一张名片说,啥时想请我,就给我打电话。岳子行接过名  片,心中一动。任紫月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财险业务员,这让他想起了曾在平安保险公司卖  寿险的倪约。岳子行问,工作好干吗?任紫月说,不好干,竞争挺厉害的,天天遭人白眼儿  。岳子行说,我抽空给你介绍几家单位,看看能不能做成一单。

            这时赖世强给岳子行打手机,叫他去吃烧烤。岳子行问还有谁,赖世强说,我带了个妞  ,你单双随便。岳子行说,我和一个朋友正好没地方吃饭,你到宏誉大厦来接我们吧。打完  电话,岳子行对任紫月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请你,只不过是别人买单。

            任紫月很高兴能跟岳子行一起吃晚饭。两人穿过马路来到宏誉大厦门口,不大会儿就看  见赖世强开着他的超人来了。赖世强介绍了他的小妞阿茄,岳子行介绍了任紫月,四人驱车  向东海公园飞驰。岳子行暗揣宋美玉肯定出差了,要不然赖世强哪敢如此放肆。

            车子驶进东海公园,上了滨海东路,经棒槌岛和老虎滩,一直开到了傅家庄附近的八仙  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