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平如果在,也会惊呀不已的!可惜王平再也看不到他挂念的聪明伶俐的小妹了。

            陈国生眼一红,泪水又差点下来了。王燕恰在这时问:“哥回不来了?”他痛苦地点点头,顺势抹去滚在眼圈里的眼泪,沙哑着嗓子说:“永远不回来了。”

            他抬起头,和王燕一对眼,心不由得一颤,小姑娘的黑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包含着怨气,仿佛是陈国生杀了王平似的。陈国生忙躲过,心里暗自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王平的家人。

            部队里的、公社里的干部相继说了些安慰的话,营长暗自踢了陈国生一脚,意思该他代表越南地方政府慰问慰问了。陈国生慌慌站起来,一开口,方知不妙,他把人家教给他的话全忘了!稀里糊涂中,他开口说道:“我是王平的老战友,老同学,感情很深,咱们俩无话不说。王平是您的儿子,我和我的战士们也是您的儿子,您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王平死得很英勇,他为越南人民的解放事业而死,是值得的,越南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我本人作为他的战友,是一定要为王平报仇的,他死了,他的炮弹是不会死的……”

            他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待他坐下时,门“吱呀

            ”开了,进来了一位农家女子,她进来后一动不动地倚在门上,只呆呆地看着他们。王平的父亲吃力地站起来,说:“她就是平儿未过门的媳妇,孩子,进来吧,见见部队上的同志。”

            陈国生一惊,忙张目打量这位王平生前不满、而又不敢说的“娃娃亲”,她毫无动人之处,更谈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看上去很老实、很能干活。陈国生曾煞费苦心准备了不少谈判方案,现在全用不上了。

            她嫁给王平,会是一位贤妻良母,但决不会使王平快乐,可怜的她也许还不知道王平并不喜欢她。慰问完毕,陈国生将王平的遗物悄悄交给王燕,嘱咐她放好,不要给二老碰见伤心。王燕说了句:“知道。”就走了,并无二话。陈国生无趣地回了公社,上了床后始闻王平家有幽幽的哭声,一夜未绝。

        上部  第二十五节      

            (更新时间:2003-5-7  0:08:00  本章字数:3565)

            车队轰隆隆地从陈国生身旁驶过,激起了漫天的灰尘,盖了陈国生一身,他气恼地冲车队挥了挥拳头。他本来是有车送的,但他想实地勘测一下这条战略公路的地形。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段公路的防备迟早要落到自己营的头上。

            走了十多里,伤腿有些隐隐作痛,正巧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村子,陈国生便打算去喝口茶歇歇再走。主意打定,腿一拐,便岔入了小路,往村子走去。小山村看来不甚远,走起来却甚麻烦,小路东岔西拐,绕来绕去,第一次走还真不容易。陈国生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小山包上去了,小路也消失在亚热带的灌木林中。沮丧之余,他捡了段枯木,折了枝芭蕉叶打扫了一下,打算坐下歇口气。可就在这时,熟悉的“嗡嗡”声传来,他立即听出,来的敌机不少于十架。

            “他妈的,这么好的交情,走哪儿跟哪儿。”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顿,然后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左右一扫,发现了一个口对着小村子的石洞,便走过去了,但还未进洞,大地就开始了颤抖,敌机开始扔炸弹了。

            陈国生蹲进石洞,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欣赏着敌机的特技表演,可惜还没看五秒钟,他突然发现一排凝固汽油弹扔在小村子的周围,激起了冲天的大火,团团裹住了往外冲的人群,所有的男女老乡都立即变成了火人,在火中辗转挣扎,痛苦万状。陈国生一见大急,他不管是什么树,折了一抱,就抄直奔小村子而去。

            然而汽油弹可不是好玩的,区区树枝树叶对之根本无济于事,倒险些把他也烧着了。由于火势太大,陈国生冲了几次也冲不进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火人呼嚎挣扎,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身后突然有一个小孩大叫“妈妈”、“妈妈”,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窟,但还走两步,便被火舌燎倒了。陈国生大急,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火海里,奋不顾身地抱住了那孩子,忍住大火的炙烤,一下、两下……往外滚,火、烟包住了他,浑身上下都感到极度的疼痛,胸膛像要炸裂了一般,怀中的小孩如泰山般沉,每滚一步都要付出惊人的努力……身子极度的疲乏,黎芳出现在他眼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麻酥酥的,甜甜的声音在耳旁响着:“睡一下吧,睡一下吧,你太累了……”但陈国生的神智此刻显得异常清醒,他清楚自己不能躺下──两条人命!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他顽强抗拒着死的诱惑,一下、两下,向火堆外滚,两腿也失去了知觉,头发也烧着了,……猛然一股新鲜空气涌来,他痛痛快快地吸了一大口,心底一个声音在高呼:得救了!他拚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孩子向外推出后,剧痛的大脑就再也撑不住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这时,两只脚上一阵刀扎般的疼痛传到大脑来,自己还活着!疼痛,生命的孪生兄弟,太感谢你了……陈国生恍悠悠地睁开眼,一张美丽的面庞映入了眼帘,那明亮、焦灼的眼光,那精巧的小鼻子,红润的、充满美感的嘴唇,那甜重、均勺的呼吸……是黎芳!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想证实是不是幻觉。

            “他醒了!”黎芳的脸离去了,她在兴奋地大喊。陈国生费力地歪过头,黎芳正扭过身躯在招呼医生,她的身旁依偎着一个蓄小平头的男孩,正盯着他,见他醒了,连蹦带跳地拍着手喊:“叔叔醒了、叔叔醒了!”

            陈国生无力地冲男孩笑了笑,表示感谢,他收回双手,一撑床板,想坐起来。黎芳发觉了动静,忙两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轻柔地按下,

            “歇着吧。”

            “这是什么地方?”

            “医院。”

            陈国生一惊,又要起来,“我迟到了,快扶我起来,我要去部队。”黎芳笑了笑说:“你放心吧,部队有人管,战斗任务不重。”“别瞒我了,敌人已在轰炸‘胡志明小道’了,部队一定很忙。”

            他一用劲,脚又钻心地疼起来,不觉皱了皱眉头,黎芳慌忙喊:“医生!医生!”

            一名女军医小跑步上来,看了一眼陈国生,说:“不要乱动,好好歇着。”

            “医生,我负了什么伤,要多久才能好?”

            “你的两条腿都被烧伤了,不过不要着急,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女军医说完,替陈国生掖掖被子就走了。

            陈国生无法,一偏头,瞅见那个小男孩还站在床边望着他,就笑着问:“小孩,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石头。”

            “小石头?准是小名,你父母呢?”

            “都被火烧死了。”小孩眼泪汪汪的。

            陈国生这才明白这小男孩就是他救出的孩子,可他朦朦胧胧记得抢那孩子时,曾无意中碰过人体最隐秘的部位,好象不是男的,也许自己感觉错了,他没深究。

            “你没受伤吧?”陈国生伸出一只手把小孩拉到眼前细细端详,小男孩长得挺秀气的,十分惹人喜爱。黎芳在旁边答道:“小姑娘没事,你放心吧。”

            “是女孩?”陈国生把头转向小石头。

            小孩点了点头。

            “怎么这付模样?”

            小孩低声说:“妈妈喜欢男孩,就把我当男孩子养。”

            陈国生一乐,越南同中国一样,重男轻女也怪严重的,又问:“你家除了父母,还有其他人没有?”

            “有个妹妹,和妈妈一起被烧死了。”

            黎芳插话说:“她那个村子除了她,全被烧死了。”

            陈国生望着这个不满十岁就成为了孤儿的小女孩,心酸了,他捏起拳头说:“叔叔会替他们报仇的!替所有的人!”小燕含恨的目光在他眼前闪过,这笔血帐是一定要讨回来的,他对黎芳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回部队吧,已经缺了个营长,再缺个连长,可怎么得了!”

            黎芳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

            “不是有医生吗,我住过院,有经验,你放心走吧,我死不了。”

            黎芳无奈地一笑,“那我就走了,你可要安心养伤。”

            “别忙,别忙,我们营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公路,敌人改变了战术。”

            “好吧,你们可以走了。”

            黎芳依依不舍地领着小石头走了。

            她们一走,陈国生的大脑就急剧运转开了,“胡志明小道”蜿蜒穿行于崇山密林之中,从高空是很难发现的,而他碰上的敌人那次轰炸却又相当准确,还正巧有车队通过,难道有间谍?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

            不待伤好全,陈国生就迫不及待地撑着一支拐杖回部队了。正如他所想到的,局势相当严重,这条战略公路已挨了八次袭击,损失不小,防卫力量不足,只能抽出他们营保护20公里的公路安全,力量分散,如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