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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炮声雷鸣 大上海胜利解放 五内如焚 蒋介石澎湖栖身

    五月二十二日清晨,蒋经国从市区匆匆赶回,气喘如牛:'亚伯该走了!情况极其严重!汤司令的司令部已经撤到吴淞口外的军舰上。汤司令请亚伯立刻动身!太康号军舰已经起描……'

    蒋介石心里也早想走了,但当着儿子和侍卫们的面,还要'坚持'一番。他拍台拍凳,痛骂部下不忠不勇,贪生怕死。把几个将领骂了个狗血喷头。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腔,他们心里清楚,大炮声越来越近,上海对外的海空联络已濒中断,别说骂人,杀人又济得甚事?再说,'大上海保卫战'是蒋介石亲自督师、昏庸无能的汤恩伯直接指挥的,痛骂将领又管得了啥用?

    只有蒋经国还在苦苦相劝:

    '亚伯,局势委实严重:共匪已经攻占了浦东,如果他仍在浦东立住了脚跟,如果他们再猛攻吴淞口,攻占吴淞炮台,那么,我们唯一的退路就要……'

    蒋介石打了个冷战。

    '现在,'蒋经国透了口气,'共匪无疑正在集结力量,企图结束上海之战。吴淞和沪西南打得极惨。刚才汤司令说,虹桥机场和七宝防线,我们快顶不住了。今夭又有六架飞机在轰炸浦东,扫射共匪阵地时给高射炮打下来了。我们在短短几天里,已经损失了十五架飞机。而共匪还是没有空军的。'

    蒋介石又打了个冷战。

    '报告领袖,'侍卫长也说:'陆家宅、杨家宅、高桥镇西南的共匪攻击十分猛烈。刚才前方还一再告急,要求援兵哩!'

    '亚伯,'蒋经国嗓子都哑了,'您先走。我同纬国随后就来。他的装甲兵团早已垮了,大部战车已经运到台湾去了。'

    蒋介石有如一个即将爆裂的炸弹,蹦起来又坐下,坐下去又蹦起来。他知道,从空中离开上海已不可能,每一个机场都落了炮弹;从水路离开上海的时间也不多了。他是非走不可了。

    但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的嘴里还在叫嚷'坚守'到底。急得蒋经国及众侍卫几乎要下跪。

    在夕阳的余晖里,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如果说这是一位产妇的阵痛,那么一个新的上海即将诞生了。蒋介石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一挥手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摔了个粉碎,大哭道:'好!好!你们要我走,我就走!我就走!你们舍得走,我可舍不得走啊!国父留下的大好河山就这样一块块给共匪拿走了!上海几百万老百姓眼看着就要活受罪了!'说罢放声大哭:'你们说,你们叫我怎么对得起先总理,怎么对得起上海父老?上海,上海是我几十年来的……'蒋介石自己都感到说不下去了,便掉头往外走去。侍卫们紧张地收拾行李、细软,跟在后面准备上船。

    复兴岛上戒备森严。晚霞变幻莫测,碧波闪烁荡漾。上海在蒋介石的心目中,确乎变成了海市蜃楼,变成一个即将消失的'迷人的天宫'了,从河南逃荒,王氏改嫁,一直到投奔'闻人';买空卖空,抢帽子,投机革命,乃至国共合作,叛变革命;几十年来勾心斗角,步步上升,到登峰造极,就象那莫测的晚霞一样,迅速变化、移动,终至完全消失。复兴岛已经沉没在漆黑的夜幕中。蒋介石开始了没有阳光的生涯,过街老鼠似地要趁着黑夜溜进船舱,偷渡到其他地方'开码头'去了。

    突地有一小撮人悄悄地迎面而来。蒋介石吓了一跳:'共产党不会这么快就到复兴岛吧?也没有听见枪声啊!'来者乃是小儿子蒋纬国,以及汤恩伯、桂永清、石觉、陈大庆、毛森等人。看样子,他们是来送行的。

    '你们来干什么?'蒋介石冷冷地说:'前方打得紧,你们还来做啥?'

    '报告领袖,'汤恩伯战战兢兢地说:'台湾和广州都有电报来,说要组织劳军团来上海,振奋一下士气,全国同胞对上海的防守很关切。'

    '好啊!'蒋介石把一杖一挥:'你要他们来得去不得,闹个大笑话吗?'他恨恨地把手杖打在石头上:'娘希匹,劳什么军!'

    '是,是。'汤恩伯忙不迭地回答。

    蒋介石走上船头,一个踉跄,蒋经国慌忙扶他一把。蒋纬国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使馆派人来传话,说我们抓人抓得太多,把很多不相干的人都下了监牢,他们认为这样做反而不好,要我们——'

    蒋介石打断了小儿子的话,重重地唾了一口道:'呸!就因为他们不肯出兵,害得我好惨!南京失陷我还有点希望,上海失陷我真想跳海!娘希匹,我抓几个人他们都要管!'

    泰康号军舰启动了。杂乱的码头,昏黑的路灯,低矮的草棚,都在慢慢地向后倒退着。远处高楼上那条'保卫大上海'的横幅在黑夜的冷风中瑟缩着。大都市的音响渐渐沉寂了,只有黄浦江水发出单调的哗哗的响声。远了,远了,黑沉沉的、闪着万点灯光的大上海渐渐地远了,模糊了、看不清了……

    蒋介石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他心潮起伏、感概万千:上海,我发家的'宝地',我登上政治舞台的'福地',你还会回到我手里来吗?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啊!不知是谁写的一首词,突地从他的记忆中跳了出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此刻的蒋介石不正'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吗?

    蒋介石眼睛一酸,一行泪水淌出了眼角。他大口大口倒灌着白兰地……

    在如雷的炮声中,泰康号军舰开足马力,乘着黑夜驶出了吴淞口外。人们这才松了口气。

    '领袖!已经平安驶出吴淞口……'舰长马纪壮轻轻地向蒋介石报告。没有回答。舰长走近一看,原来蒋介石早已烂醉如泥。

    这一夜蒋介石睡得好'香'啊!他不时地哼卿着、咕噜着、呼叫着。也许他在重温旧梦吧?他是在当年的交易所前'抢帽子'?还是在'四一二事变'中挥屠刀?他是躲在西安华清池的山洞里吧?还是在撕毁停战协定,下令戡乱讨伐?……

    不知过了多久,在汽笛的轰鸣声里,蒋介石苏醒过来了。他睁着惺松的眼睛,问了声:'到,到了哪里?'

    '已经过了沈家门。'

    蒋介石又闭上了眼睛。他感到头昏脑胀,浑身酸疼。医生进来给他按摩。他闭着眼睛任凭医生侍弄,就是不出一语。他闷闷地打发了一天……

    又是一个黄昏。蒋介石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上了泰康号军舰的甲板。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显然苍老多了。

    '亚伯!广州来电请你……'

    '不去!'

    '暂时先去厦门?'

    '不去!'

    '到台湾?'

    '不……'

    '那,我们就在澎湖栖身?'

    就在澎湖栖身?蒋介石当然不干。不过,不干又怎么办?去广州看李德邻的冷面孔?不!去厦门活受罪?不!到台湾去看美国人的冷面孔?也不!那么,究竟该到哪里去?哈!娘希匹!台湾是中国人的地方,你美国凭啥不高兴?我就是要去台湾,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台湾是我反攻的基地!……当然,对美国人也得讲点手腕,我要先在澎湖列岛暂住一段日子……

    '亚伯!前面就是澎湖列岛……'

    蒋介石朝前走了一步,举着望远镜遥望着由六十四个小岛组成的目的地:只见星罗棋布,蔚为奇观,浪涛汹涌之中,点点列岛有如无数白花中荡漾着几片青叶。不知趣的秘书偏在此时前来报告前方败讯,蒋介石好不恼怒。蒋经国连忙岔开话题,要侍卫为他披上风衣。秘书会意,指指点点为他解释道:'报告领袖!澎湖是个穷地方。八百零五年前有一位叫施肩吾的遗族曾题澎湖诗道:‘腥躁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少年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真把它形容得入木三分。葡萄牙人把它叫做渔翁岛。澎湖一直给人轻视和忽视,连魏道明当台省主席时,都受到好大的攻击。'

    '怎么我没有听见?'蒋介石道:'伯聪受攻击的地方是为了郑毓秀,为了他夫妇俩太懂得做生意,可没听到过为了澎湖。'

    '其实事情很小。'秘书道:'台湾烟酒公卖局出了一种名曰‘乐园牌’的香烟,上面有一帆台湾地图,独独没有澎湖。澎湖人因此大大不满。'

    蒋介石心头一沉,想起在开罗会议筹备会上,中国准备收回的失地中竟忘记了还有澎湖列岛。蒋介石忘了,高级参谋们忘了,美国顾问们更想不起来,要不是随员中有个名叫杨宣诚的海军少将提醒,当时签署的文件上就可能没有澎湖。

    '报告领袖!'马纪壮赶来报告道:'刚刚收到的消息,共军已于今晨占领上海……'

    蒋介石已经哭不出来了。他两眼发直,痴痴地遥望着上海的方向……

    列位!老朽在此谨借澎湖老诗人吴尔聪先生在澎湖陷日时所吟的'感时诗'为《金陵春梦》作结束曰:

    十载沧桑一局棋,叠遭兵焚最堪悲。武文衙署更新主,兵士衣冠异昔时。

    小丑跳梁歼灭速,余氛煽惑抚剿迟。烽烟满眼何年了?寰海镜清系我思。

    列位看官,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