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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最初做出来时不具什么威力,后来经过改良,一直是克敌制胜的利器。洪都之战中,前朝开国名将邓愈就曾用它逼退过陈友谅的进攻。”

            “对,记得很清楚。”他点头以示嘉许,从桌上那堆器物中拿起一件很像细铜管的东西,“这也是火枪,是西洋制造的可以单手击发的火枪。形状小,机械和工艺也比我朝军队中装配的要精细复杂一些。”他说着,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回桌上,“从火枪的结构原理、各部分组成以及火药的配制和在手枪中填装子弹的技巧,到瞄准击发子弹的方法,全部这些,就是你要学会的东西。”

            “全部这些?”我重复着,伸手去抚摸桌上的那些器械,冰凉而光滑的金属贴在手掌上,平生第一次,一种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感在我心中涨满。

            “我要学这个。”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笃定的,“该从哪里开始学起?”

            “从使用规则开始。”他的深瞳中闪过一道亮光,扬起嘴角笑了,“你要记住,第一,枪口永远不要指向自己;第二,永远假定枪筒内已有子弹上膛;第三,除真正射击之外,手指永远不可接触扳机;第四,这是一种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凶器,只为了杀戮而存在。”

            只为了杀戮而存在。我曾拥有过的兵刃,只有师父曾交到我手上的杨柳风,他把剑放到我的手上,然后对我说,这把剑以后是你的了。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他似乎只是将一个象征,或者说一个玩具交到我手里,他并不指望我真能用这把剑去干什么。

            只为了杀戮而存在……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这一次交到我手上的将是一个真正的武器,它拥有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强大并且残暴,而我将要学习的,是驾驭这种力量的能力。

            我点头,笑:“我明白了。”

            半天的时间,把各个部位的结构和功能全部弄明白,把一柄火枪完整地拼合在一起,然后再拆开,再拼合。接着了解黑火药的配制方法,学会怎样将火药、用于引爆火药的雷汞和关系到杀伤力的钢珠装入特制的纸张中制成一颗子弹。

            所有这些,花掉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我从来不知道一种武器在被使用之前需要使用者如此细致深入地了解它自身的特性,就像它是另一种生命一样。

            就是这种感觉,最后,当我把火枪平平举到眼前,向着百米外的靶子开出第一枪时,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在我手中轰鸣的东西是有生命的。

            它被我触摸、感知,然后把震颤传到我的身体里,我们产生共鸣,仿佛它是我生命的延伸。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臂伤还没好,这几天多练习一下火药的配置,过几天我们再练习射击。”练习结束后,萧焕对我说,他笑了笑,“下午我要处理事务,你就不必来了。”

            我点头答应,抱拳告退出来。

            有点累,又有点兴奋地回到屋里,推开门,居然闻到阵阵菜香。

            萧千清神色怡然地踞桌而坐,桌上摆着各色菜品和羹汤。

            我一眼看到正中的那煲藕段排骨汤,扑上去盛了一碗啃上,才有空问他:“你跑我房间来干什么?”

            “当然是看你学艺辛苦,特地叫人把我的膳食送到这边来犒劳犒劳你。”萧千清闲闲地说,开口抱怨,“我那位皇兄真小气,我是客人,每餐也只肯安排八个菜色,还点什么菜没什么菜,真是岂有此理。”

            “得了得了,你以为这里是紫禁城还是你的王府?”不用想也知道他点的肯定全是那些不但难做,而且用料全都名贵到死的菜色。我喝完了汤,接着抓起身边那碟金黄香脆的煎饼往嘴里狂塞。

            “你这样也算是千金大小姐出身、母仪过天下的皇后?”每次看到我满嘴油光地踞案大嚼,萧千清就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叫母仪过天下的皇后……”我努力把喉咙里的煎饼吞下去,“我现在也还是皇后,照样母仪天下。”

            “天下人很不幸。”萧千清摇着头下了结论,忽然又看着我笑了笑,“听说,你和我那位皇兄闹僵了?”

            我刚把一颗山芋整个吞下去,差点噎住:“你怎么就知道了?”

            “那个叫苏倩的堂主告诉我的。”他浅笑盈盈,眼波如水,“她说,这么重大的事情,要更多的人知道才好,特别是我,更应该早些知道。”

            我就说了,有些女人,你永远都不能从外表去判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叹口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当真的,我不会反悔。跟前任丈夫闹翻了这种事情,难道非要我自己嚷嚷到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吗?”

            “前任丈夫?”萧千清微叹,“这么快就前任丈夫了,真是无情的称呼呢。你冷起心来,还真可怕。”

            “所有的女人冷起心来都很可怕。”我摆摆手不想理他,“不要再说他了,坏了我的好胃口。”

            狼吞虎咽地吃过饭,不用说,下午半天的时光就浪费在了和萧千清闲扯上。

            此后日复一日,上午萧焕教我练枪,下午休息。萧千清在京师和金陵两地往来穿梭,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去找荧和宏青一起去金陵的街头闲逛,偶尔还能遇见舒清欢和方初雪,相谈甚欢。

            我射箭的本领在女子中本来就不算差,眼力臂力都还可以,持续练习了月余之后,火枪里的子弹打出去,算不上百发百中,也八九不离十了。

            火药这东西虽然不好对付,但是只要小心谨慎,一般不会出岔子,我也渐渐能够通过调控一粒子弹中火药的用量来掌握子弹的力道了。

            托枪射击,除了最初几天之外,萧焕的教导本来就可有可无,他的事务本来就繁忙,我们两个又尽量避免见面,因此他也渐渐很少过问我的事了。

            空闲的时候,我就提枪跑到地势更开阔的城郊,把一整天都用来练枪。

            这样练着练着,有一天从城郊练完枪匆匆回来,经过荷塘的时候,转头之间突然发现,满塘的荷花已经残了。

            德佑九年的秋天就这样到了。

            神机营:中国明朝永乐前期创建的京城禁卫军三大营之一,也是中国和世界上最早建立的火器部队,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是朝廷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

            13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萧焕的身体似乎渐渐虚弱起来,水榭中若有若无的咳嗽声时常会持续一整夜。

            这天宏青和荧在晚饭后来找我闲聊,先是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之后宏青忽然问我:“苍苍,你真的想练好枪?”

            我笑笑:“很奇怪吗?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突然开始努力了?”我想了想,“也许只是想尝一尝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滋味罢了。”

            正说着,一直很少说话的荧突然开口:“努力去学枪多好啊,哥哥一直都说,虽然那些打打杀杀的技能骨子里是残虐的,但是能用来保护人,丑恶的力量总是太强大了,所以就需要有力量来保护那些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和那些总被欺负的弱者。”

            我和宏青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萧焕,都沉默了一下。

            荧接着说:“不过哥哥接着总要叹口气说,他不能把力气全部都用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说着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啊,一个人不能做想做的事,他为什么还要活着?不痛苦吗?很无趣不是吗?”

            从打开的窗户外远远地传来几声极轻的咳嗽,这样的夜里,那个人一定又是独自在灯下忙碌着。

            静默了一下,我淡淡地开口:“痛苦不痛苦,那是自己选的,别人没办法。”

            “嗯,”荧赞同地点头,“是呢,别人没办法。”

            又沉默了一阵,宏青提起他外出执行任务时碰到的一件逸事,话题就被带开了。

            匆匆又过去了十几天,我拜在萧焕座下学武也已经满两个月了,按照惯例可以跟随阁中有资格的前辈出去执行任务以磨炼技艺。

            我一直在等萧焕给我分配任务,没想到他把我传唤到身前,却并没有给我外出执行任务的命令,而是从自己室内的入口把我带到了水榭下的石室中。

            石室中那个被关押的疯子还在,不过似乎被转移到了别的囚室中。

            原来关押那个疯子的石室有两个门,一个门连着水榭中的那个密道,另一个门连着另一个出口。

            萧焕带我从这间石室里穿过去,就到了通道中,那个疯子听到有人接近,又口齿不清地叫了起来。

            我忍不住问萧焕:“这个人是谁啊?”

            他笑了笑说:“是个前些时候来找我比武的前辈,他孤独一人,练功走火入魔,有些疯癫了。”

            我“噢”了一声:“那你把他关在这里干什么?”

            他笑着解释:“他练功把眼睛练出了毛病,见光太多的话会失明,我把他留在这里,等他眼睛治好了再让他走。”

            我恍然大悟,听到那个人依旧在“背地暗算”、“卑鄙小人”地乱骂,就好奇地问:“那他怎么这么骂你?”

            “这个啊,”他笑了笑,“我每隔几天要来给他针灸一次,时间久了,他就记得那个针了,总说是暗器。”

            我们正说着,负责看管这疯子的那个凤来阁弟子就在那里呵斥:“别叫了,再叫拿针来扎你了!”

            那疯子似乎特别畏惧“针”这个字,马上就从门口缩了回去,不再做声。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了一间特别宽大的石室中,石室内点了许多油灯,清晰地照出石壁四周以及天花板和地板上雕着的那些红字,那些字以奇怪的角度占满了所有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