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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回 “剿共第一位” 大批蒋军降日 “中国之命运” 全仗汉奸掌握

    '好好,'蒋介石开始不耐烦:'我现在就看,我现在就看。'却吩咐侍卫,把那一大堆有关兵役和其他文件送到陈布雷那儿去。可是没多久只见陈布雷气急败坏奔过来道:'刚才这些东西,兵役部门是冯先生拿来的,还有一部分——'

    '也是他送来的,有什么东西夹着么?'

    陈布雷哭丧着脸,拿出一页印刷品道:'这一张也是附在里面的,冯先生还在书页上编了号码,不过不知道登在哪儿的,因为这印刷,这铅字,不象《新华日报》,也不象《群众》杂志……'

    '它说些什么?反正是骂我吧?你念吧。'

    陈布雷念道:'……至于内政,在政治上,以言民主,则排斥异已,抗日党派无法存在,无论团体与个人,开会说话写文章以至居住走路,均无自由。包办指定(对会议)与轮番审查(对文章)之不足,更重重监视(从集会言论到居住走路)。此种情形,尤以重庆为甚。以言经济,则官僚资本实行垄断投机,不仅工农业破坏达于前所未闻之程度,即中小商业也叫苦连天,无法生存,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为了达成进一步的垄断投机,在膨胀通货,抬高物价,剥削民食,剥削劳动之下,更实行种种具体办法,如专卖、限价等等,以求超乎寻常之厚利。以言教育,则篡改历史,广泛宣传法西斯文化,排斥一切进步思想,而代以一切败坏民族气节及封建复古的奴才教育。以言吏治,则贪污腐化,强征捐税,毁法乱纪,假公济私……'

    '陈主任!'蒋介石冷冷地道:'够了!'陈布雷却异子一酸,声音变腔道:'请听完这篇东西。'

    蒋介石大为惊异,他感到陈布雷反常。听他在说:'人们骂我们,不一定都对,可是我们如果能都听见,不管骂得对不对,这总是好的。'蒋介石皱眉道:'好罢好罢,你坐着读,我留心听着,一句也不放过。'陈布雷掏出手绢擦擦鼻子,念下去道:'至于捆绑壮丁,强拉民夫,陷害青年,断丧人格,尤为举不胜举。其结果民怨沸腾,民变蜂起。各处灾民以小孩充饥,死尸枕籍(其中以河南、广东为最)更属惨不忍闻。迨至目前,国民党反动派不仅丝毫无改悔之意,内战危机与投降妥协反而更趋表面化,以致在日寇实行对华新政策,进一步对重庆进行诱降之下,不顾共产党及全国人民与苏英美人士的严正批评,一意要实行法西斯独裁与贯彻反共的方针。'

    '很好很好,'蒋介石道:'这个人有些地方说得还算有事实根据,譬如他说的经济问题、兵役问题。'蒋介石一顿,和颜悦色道:'怎么样,布雷,你这两天又听到什么了吗?'

    '是的。'陈布雷正襟危坐,欲言又止,只见那个喉核在上上下下,动个不停。半晌,鼓起勇气来道:'先生一身系天下安危,卑职在外面经常听到颂扬先生的话,有时也有微言。'蒋介石一脸笑道:'他们说些什么?'

    '外面有人说,重庆遍地血腥——。'

    蒋介石'嗤'的一声笑道:'不错,轰炸得太惨。'陈布雷道:'他们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说的是我们抓人、杀人,到处都有无端端失踪的人,到处都是监狱和集中营,今天的重庆城遍地血腥。'

    '还有吗?'

    陈布雷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好了。'蒋介石道:'布雷!'他亲热地叫他:'我们相交如兄弟,还怕我听不进吗?'陈布雷闻言大为感激,涕泪滂沱,垂着头边抹泪边说道:'怕说得有错,他们批评孔先生、宋先生。'

    '那没有关系。'蒋介石正色道:'今天我非常感谢你,因为只有你,肯在我面前说真心话。我今天也把真心话说给你听:他们如果真的在外面胡闹,我会办的!'蒋介石语气加重:'不管什么亲戚关系、朋友师生,我都不管了!'他叹口气:'不过这个要证据!我们是讲究法治的民主国家,没有凭据而控人以罪,那是不公平的!我索性再告诉你罢,还有人说夫人的闲话哩!'蒋介石道:'今后对外面说话,你可以强调这一句老话:你说蒋某人是一心一意想做好的,无奈周围有很多阻碍的人,——懂么?'

    陈布雷道:'懂懂,我们在外,是这样说的;有些报纸在做文章的时候,也这样说的:领袖英明绝伦,终身领导革命,百折不挠,廉洁忠诚;惟部下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难免……'

    '这样就好。'蒋介石道:'陈主任,我们相交也不是一天了,希望你多多同外界联络,尤其是新闻界方面,你要多花一点精神。你这样对我,真是使我非常感动。'蒋介石亲热地拉着他的手道:'古人说,得一知己,虽死无憾,今后我蒋某人有你这样一位朋友,真是太使我高兴了。'陈布雷心中半惊半喜,倒退着告辞道:'卑职不敢当!先生系天下安危,前程无量!但愿天下太平,卑职能告老返乡,休养脑病,于愿足矣!'蒋介石少不了慰问一番,打发他走了,但加一句道:'今天冯玉祥拿来的文件,存放在你那儿就行了,不必给旁人过目。'立刻把何应钦等人找来,吩咐道:'今日之下,局势紧张。如何配合日军消灭八路军、新四军,这真是刻不容缓了!除了已经有两批人过去,你们可准备好更多的人过去么?'何应钦道:'信,已经分别发出去,大体上没有问题,他们都愿意按照委座的指示去做。这一次事先接洽,事后通知的,有三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孙良诚、新六师师长王清瀚、暂编三十师师长赵云祥、一八一师师长陈光然、新十三旅旅长黄贞延、三十九集团军特务旅旅长郭俊峰、冀察战区游击第一纵队司令丁树本、第二纵队司令夏维礼、警备处长孙玉田、新编第四师师长吴化文、副师长于怀安、山东保安司令部参春霖、山东游击第二纵队司令厉文礼、一二八师师长王劲哉……'

    '这个,'蒋介石道:'你们在通知他们联日反共的信上,都盖着我的图章吗了'!'

    '报告委座,他们都是忠贞的干部,'何应钦道:'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至于命令上,盖的是军委会钤记,没有盖上委座私章。'蒋介石沉吟道:'这样做,我不放心。这种地方,最好什么凭据都不要留下。'

    '那末——'

    '把这些信收回来罢!'蒋介石道:'不过收回这些信,并不是说这个办法不好!相反,这个办法很好,问题是我们不必有把柄留在他们身上。万一他们同共产党打仗阵亡,在身上翻到这种信,对我们很难看!'何应钦一身是汗,心想这个办法本是他决定的,现在可又变了,便忙不一迭答应道:'一定在最短期间收回来,请委座放心。'蒋介石再问道:'其他没有投敌的,他们的做法又如何?很积极吗?'何应钦道:'他们很积极,接着打开卷宗读道:例如河北尧山我驻军王子耀部同八路军冲突后,八月三十一日,王部派籍、伊二副宫偕日军八名,赴石家庄与特务机关接洽投日事宜,到九月三号,隆平、尧山便有日军一百三十余人,在上午十时左右出发援王,合作得很好。又如:沈鸿烈在山东的口号是‘反共第一,抗日第二’;山东主席牟中衍告诉新四师第二旅旅长王道说:‘宁当伪军,别干八路,当伪军是曲线救国,日后反正,中央还能收留,干了八路,中央就永远不原凉了!’他们都能体会委座命令,大体上都不错。'

    蒋介石笑笑。

    '此外,'何应钦再翻下去:'这是我独立第三旅旅长致日军司令官的信,他说:‘大日本皇军司令官麾下:建设东亚新秩序之号召,我们是极度的赞成和拥护,但是中国的赤祸到处滋延,这个祸根不除,贵国协助中国的计划无法实施,和平也无法实现。我们现在……剿除八路军,已经和八路军接触了数次,特函达知,并希赐教。如有敝军零星人员经过此地,请为关垂。’这个人的信写得蛮有趣。'

    '很有趣,'蒋介石也笑出声来道;'很有趣。'

    '还有,'何应钦再翻了翻;'这是第一战区发布的密件:‘除奸为迫切要务,应分别轻重。首先从事剿共,如其影响抗战,则可略走曲线。……'正说着陶希圣、高宗武求见,何应钦等乘机告辞,蒋介石叮嘱道:'何部长,你记住啦,把给他们的命令收回来,以免授人以柄。'接着蒋介石召见陶希圣、高宗武,要他们一旁坐下,客客气气问道:'近况可好?'陶希圣道:'委座对我们太优待,不晓得怎样报答委座才好。'蒋介石干笑一阵,指指高宗武道:'时间过得真快,四年前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你再去香港一趟,而且对日本传达我们的意思。我们决不是反对和平,但是要首先反共然后再和平,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停战,我们自然就会正面反共起来,你得把这要点传给日本知道呢!'

    '委座记忆力惊人!'高宗武道:'一点不错,当年卑职已经奉命转达过了。'

    '可是他们不肯听我的话,'蒋介石轻轻地叹口气:'现在,可热闹了!'这当儿陶希圣有所请示道:'卑职想写一篇东西,想在《中央周刊》上发表一篇为汪先生说几句话的文章,题目打算叫做《汪精卫的反苏反共》,委座觉得——'

    '很好很好。'蒋介石毫不考虑答道:'今日之下,除了共产党,我们都没什么,你放手写罢。'但又问道:'今天国际情势复杂,我们不必正面为文辩护,陶先生以为对么?'陶希圣道;'对极了,我们只是提出我们的意见,给人们一点参考,别老是跟在共产党的邪说后面跑。'

    蒋介石道:'好极好极,陶先生道德文章,海内敬仰。我想知道,自从陶先生回来之后,一共发表过多少文章了。'陶希圣志得意满地答道:'委座德隆望重,一切全仗照拂,卑服来日有所成就,莫非委座所赐!以前卑职发表的东西很多,但比较分量重点的,二十九年一月二十日在香港发表《日支新关系调整纲要》之后,同年二月十二日在《大美晚报》和港沪各报发表《新中央政权是什么?》,二月十九日著文分析《新政权延期的原因》,三月十日发表《长江下游的日本经济独占组织》……'蒋介石问道:'那陶先生在这一篇里,将说些什么呢?'陶希圣朝高宗武瞅一眼道:'刚才我们研究过,这篇拙作的重点,是针对苏联和延安。'蒋介石问道,'不知道陶先生大作杀青未?'陶希圣慢吞吞掏出原稿来道:'这个,恐怕还不够透彻,请委座指正。'蒋介石接过看了,只见上面写有这么几句:

    '所以反苏反共不是一成不变的,……德苏协定成立,日本调整日苏关系发展,叫汪不要标榜反共,……华北日军企图通过莫斯科以获得日军与中共互不侵略谏解……因此,汪伪反苏反共主张不能得到华北日军同意。……'蒋介石看完,笑了笑道:'也亏陶先生想得出,到底读书人,脑子快。'陶希圣正欲开口,不料蒋介石已先问道:'最近他们给我拿来一本书,不知道陶先生看过未?那本书叫做《新民主主义论》,是毛泽东写的。'陶希圣忙道:'卑职正在找这本东西。'蒋介石冷笑道:'我可以告诉陶先生,在我的左右,就有人说,这本书写得不坏,你的朋友也这样说吗?'陶希圣期期艾艾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延安一向吹牛吹惯了,他们只顾到信口开河,不管事实。'蒋介石冷冷地说道:'毛泽东能够写得出,我们也应该写一本,针对他的,陶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希圣一怔,随即完全明白了,原来蒋介石看见人家能写,也要来它一本挽回面子,但主要还是针对《新民主主义论》,看上去蒋介石是要他做'枪手'了,这好不荣幸。陶希圣放心谈下去道:'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的确不可轻视,委座这样重视,实在非常贤明。毛泽东在这本书里总结了近百年来中国革命的经验,分析了中国由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规律,指出了中国的远景,谁说要反共谁就要变成亩粉!他给他的信徒指出了一条道路与方向。'陶希圣放低声音:'不管他说得对不对,他对当前局势的确有影响的,对我们的做法也的确有阻碍,所以……'蒋介石淡淡一笑,抽出一份文件道:'这是日本《东亚月刊》登的一篇东西,他们从北平给我弄来的。'陶希圣接过一看,原题叫做《赤色民主革命与民主主义实质的估价》,由北平《新进杂志》译成中文,说道'最值得我等注目的,即毛泽东之《新民主主义论》。此《新民主主义论》乃在国共合作、民族统一战线之下,集中中共一切工作与理论之大成。……中共无论国际形势如何激变,国共关系如何浮动,决不稍缓其民主化工作之努力。十一月二日于延安召开的中国政治史上最初之民选参议员集会之陕甘宁边区参议会,毛泽东在第一日作了注目的演讲……在毛氏三十分钟之讲演中,仅述及中共于中国革命运动中如何展开工作,而不及其他。既非空论,亦非大言壮语,凭其实践与知识的方针,而述及含有可令日本人恐怖之意义。中共二十年来永远忍耐如一,其沉着胆大与忍耐性,其勇敢与执拗,可谓异常,决不容吾人轻视之……'

    陶希圣舒口气道:'是的,东京方面对延安,也说是决不容吾人轻视之’,委座说要针对他也写本书,实在是高远,不胜敬佩仰慕之至!'蒋介石笑嘻嘻道:'我考虑了好久,我想出版一本《中国之命运》!'陶希圣与高宗武忙作不胜欣佩状道:'这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领袖伟大,名符其实!中国之命运在委座掌握之中,如今再由委座著述《中国之命运》,那真是伟人巨著,相得益彰咯!'

    蒋介石笑嘻嘻道:'可是我太忙了。'

    '是啊,领袖日理万机……'

    '我想请陶先生拟初稿。'

    '布雷先生——'

    '他忙他的,他也搞不过来。'蒋介石道:'反正你拟他拟我拟,都是一样的。陶先生一定胜任愉快。'蒋介石倏地面孔一板:'毛泽东那本《新民主主义论》,已经禁售了,我们的那本《中国之命运》必须快点出版!'

    不独陶希圣忙开了,蒋介石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一心一意要同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对抗。可是他能说些什么?蒋介石自己心中有数,因此不得不连日召见一些知名之士、文武大员,要他们对这本书提供意见。待陶希圣把纲要呈交,蒋介石且不翻阅,吩咐道:'我非常重视这本书,所以曾经同几位饱学之士研究过。我心里也有一个纲要,先同你谈谈。首先,我们要弄清楚这个大局趋势,照目前战况发展下去,美国、英国、苏联,都会吃亏的!而日本,日本本来是我们的朋友,因此在《中国之命运》里,对于日本的政策,我们的看法应该没有多大分别,而对于抗战,倒可以不提,或者是轻轻带过。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陶希圣略一思索,便侃侃而谈道:'日本的‘建设东亚新秩序’,是一件大事情,一个大计划,因此,我们不妨针对这个下笔,尝如说,东京要求我们停战,那我们在这本书里,对抗战这回事,尤其是什么有关抗战的具体办法,可以不必提了,东京方面宣传中日同文同种,中日满共存共荣,那我们不妨提倡民族血统论与民族同化论,东京要求工业日本,农业中国,那我们不妨赞美中国的封建农业经济,东京同柏林反对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那我们也反对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这样对希特勒元首和东条英机更可以拉拢一点,东京要求共同防共,那我们不妨提出两年内解决内政问题,进行反共,——'

    '而且应该说明这是命运的决定关头!'

    '是的,还有,东京和南京、北平、沈阳等地提倡复古、守旧、尊孔,加强保甲,那我们本来是这样嘛,更可以说得完全相同……'

    '还有,东京是反对英美苏的,我们不妨从国耻的由来,不平等条约影响的深刻化,直到北伐与抗战,而拿东京的反英美苏精神作为论点。'

    '是的,委座看得深刻极了。还有,这个卑职在南京时感觉得特别深,就是东京方面提出‘对华新政策’、‘归还租界’、‘废除治外法权’,实行‘取消对华的不平等条约’——'

    '那很简单,'蒋介石道,'在我们这本书里,我们也可以表示态度,说废约以后,便没有对外问题,民族主义已经完结了。'

    '这真是领袖的英明之见!'陶希圣不胜叹服。

    '让我再想想。'蒋介石道:'嗯,还有,不要光是对日本的政策唱和,希特勒元首那一套也有可取之处,我们要兼收并蓄。'

    陶希圣想了想笑道:'希特勒元首实行的是法西斯主义,刚才谈到的‘民族血统论’,便是属于法西斯主义的。'

    正是:如此'中国之命运',中国焉能不沉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