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暗暗忖道:这倒奏巧,刚说和尚,和尚就到了。
只听那和尚高声叫道:
“小二哥。”
声如雷鸣,众人耳中嗡地一响。
那店小二刚刚走到近处,吓得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哆嗦道:
“大师父……要……要住店?后面……”
红衣和尚双眼一瞪,怒喝道:
“废话!出家人门有寺庙,谁住你的鸟店?”
那店小二恨不得裂嘴大哭,又感到小便甚急,嗫嚅道:
“是,小的废活,小的该死,大师父不住店,大师父……”
红衣和尚冷冷一哼,左手一顿,粗如儿臂的银光禅杖倏地短了半截,骇得那店小二瞠目结舌,猛地一咽口水。
云震坐在火盆旁边,与那和尚相距不过四五尺远,眼看他随手一顿,禅杖插入水磨青砖的地面两三尺深,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和尚腕力之强劲,当真是惊人得很。
只见红衣和尚左手撩起僧袍,右手在腰间摸索良久,缓缓掏出一把铜钱, 一枚一枚,细心数着,突然大喝道:
“二十五文。”
那店小二骇了一跳,突觉胯下一热,赶忙夹紧双腿,却已迟了。
红衣和尚双目圆睁,怒喝道:
“二十五文,你没听到么Y”
那店小二裤档中湿淋淋的,双手紧紧按住大腿,哆嗦道:
“是是是……二十五文。”
红衣和尚怒喝道:
“拿过去。”
那店小二赶紧双手一捧,哭声道:
“是,拿过去。”
红衣和尚将铜钱放在店小二手中,冷冷说道:
“全部买酒。”
那店小二如逢大赦,应喏一声,手捧铜钱,夹着双腿,疾步溜了下去。
那仙露见和尚威风凛凛,目的仅是买酒,衣着那么华丽,出手却寒酸得很,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其余几个女子,也都窃窃私笑。
红衣和尚猛一转脸,怒喝道:
“谁在耻笑洒家?”
仙露微微一呆,芳心惴惴,颇有怯意,但觉众目睽睽之下,若不答话,未免丢人太甚,仗着人多势众,硬起头皮道:
“是我在笑,和尚打算怎样?”
红衣和尚瞪目喝道:
“洒家要教训你。”
仙露猛地站起,怒声道:
“你试试看。”
红衣和尚左手一带,一把抓起了亮银禅杖,大步走过去,落足之处,登登作响,仿佛屋瓦也被震动。
丁公望暗暗咒道:臭婊子,一天不惹事,心头就得作痒。目光—扫云震,沉声道:
“进房去!”
那红衣和尚虽然莽撞,却宁愿与男人争斗,一见丁公望开口,顿时面庞一转,瞪眼道:
“你叫谁进房去?”
罗侯宫岂有畏事之人,丁公望不过呈初膺重任,格外谨慎,眼看和尚盛气凌人,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一指,狞声道:
“臭和尚,老夫今天若不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你也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了。”
红衣和尚哇哇怪叫,左足一跨,霍地到了桌边,右足一抬,猛然踢了过去。
这一腿踢向酒桌,若然踢上,酒桌势必飞起,向丁公望脸上翻去,坐在近处的二人原不想最先出手,但见和尚踢来的脚就在手边,二人本能地手臂一沉,一袭足踝, 一袭膝盖,齐齐击了下去。
红衣和尚大喝道:
“来得好!”
喝声中,右掌一挥,朝右边一人头顶拍下,左手一摆,亮银禅杖疾撞左手之人,腿势不变唿听嗤的一声,丁公望猛一挥手,两支竹筷化作两缕黑线,直向和尚双目射去,疾若劲矢,一闪而至。
红衣和尚浓眉一剔,口齿一张,打算将那两根竹筷咬住,突然想到,那竹筷是丁公望用过之物,衔于口中,未免嫌脏一点,仓促之中,别无化解之法,只有弯腰缩颈,疾地闪退一步。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红衣和尚以一敌三,如此退后一步,原不算是落败,但他未能踢翻酒桌,心头大为不甘,倏地双手抓住禅杖尾端,呼呼两声,在头顶抡了几个圆圈,连使两个“撒花盖顶”,看那样子,再抡一圈,就要一禅杖扫去。
他这禅杖粗如儿臂,长有八尺,重达八十六斤,若是一杖横扫过去,当真有横扫千军之势。
丁公望等人惊失色,一时之间,喝叱大起,纷纷推杯而起,纵跃开去。
忽听嗤的一声,射向门外的两支竹筷,陡地射了回来,向和尚后脑钉去。
红衣和尚怒发如狂,身形一转,闪过竹筷,大喝道:
“哪个狗贼暗箭伤人?”
只听一个清脆的嗓子接口道:
“丁公望。”
话声中,门外闪过那小叫化,昂首挺胸,双手叉腰,眉飞色舞,趾高气扬。
丁公望气如山涌,刚刚接着的两支竹筷,猛一抖手,下袭小腹,上击咽喉,疾射过去。
小叫化冷冷说道:
“刚说你暗箭伤人,你就招呼也不打一声了。”
双手一扬,接去了两支竹筷。
云震暗暗忖道:“这孩子定是高人门下,但不知西门咎是否相识?”
忽听那仙露道:
“小要饭的,我们那两个同伴呢?”
小叫化双眼一翻,冷冷说道:
“宰了!”
丁公望强忍恶气,道:
“这丽水城中,丐帮的当家人物是谁?”
小叫化道:
“喏!就是小叫化我。”
丁公望冷笑道:
“嘿!反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小儿过来。”
小叫化道:
“老儿过来。”
丁公望脸上掠过一片狰狞的冷笑,目光一转,朝身畔二人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灯光一闪,二条人影电射而出, 一左一右,齐向小叫化扑去。
小叫化似未料到对手身沾如此快捷,一惊之下,猛地大喝一声,双手齐扬,两支竹筷飞射而出,分袭左右两人,同时双足顿,倒跃出门。
那两人举手之间,接住了小叫化打来的竹筷,只见人影一晃,齐齐追出了大门。
红衣和尚倏地抑大大笑,道:
“原来还有好戏看,小二哥,酒呢?”
两名店小二大步奔出,急声道:
“大师父,来了!来了!”
红衣和尚呵呵一笑,四顾一眼,手提禅杖,走到火盆之旁,在云震对面坐下。
两人对面而坐,隔着火盆相不过四五尺远,但红衣和尚始终未曾正眼看过云震,云震不禁暗暗想道:“这和尚武功不错,可惜过于骄傲一点。”
那两名店小二一人手捧托盘,盘中列首四大碗菜肴,另一人抱来一大坛酒,两人移过一张椅子,将酒菜摆好。放在和尚手旁,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红衣和尚突然双目环睁,大吼道:
“这坛酒是谁的?”
那店小二诚惶诚恐道:
“是大师的。”
红衣和尚一指菜肴,怒道:
“这菜呢?”
店小二哆嗦道:
“也是大师的。”
红衣和尚气急败坏,吼道:
“洒家只要二十文的酒,五文莱,多的不要。”
那店小二打拱作揖,陪笑道;
“大师父,小店的酒菜特别便宜,这些……这些就值二十五文。”
红衣和尚神情一愣,怔了一怔,唠叨道:
“哼!哪来这么便宜,你们以为洒家是下三滥,白吃白喝的么?”
伸手囊中摸索。
他全身摸遍,偏是再无分文,两双眼珠转来转去,看着菜肴,看看美酒,想要退还一样,却是连吞口水,越看越舍不得。
云震心中好笑,暗道:“这和尚很有意思,可惜我身上没有带着银子,否则请他吃一顿……”
红衣和尚突然双目一顿,怒声道:
“臭小子,你敢讥笑洒家?”
云震微微一笑,道:
“在下几时讥笑大和尚了?”
红衣和尚冷冷道:
“哼!你道和尚吃不起好酒好菜么?”
左手提禅杖,右手在禅杖尾端随意一拗,掐下一块银子来,云震莞尔一笑,暗道:“这和尚倒是正派人,可惜损坏了一件上好的兵器。”
红衣和尚其实也很心痛,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横了云震一眼,将银块朝店小二掷去,洪声道:
“三两七钱,够么?”
那店小二捧着双手,连声说道:
“够了,够了,还有找头。”
红衣和尚傲然道:
“多的赏给你们,不用找了。”
那店小二接过银子,两人千恩万谢,奔过去掩上大门,以长凳顶好,一溜烟地奔了下去。
红衣和尚似是余怒未息,横掌如刀,“嗑”的一声。将酒坛盖子,连着坛头,齐齐削断。
一阵浓烈的酒香,扑入了众人鼻端,浓馥的香味,满堂皆是。
坐在丁公望下首的一个黑衣老者,倏地抓起酒壶,猛力朝地上掼去,破口大骂道:
“狗娘养的,藏着好酒不卖,老子放一把火,烧掉你娘的店子。”
“老马……”
黑衣老者瞪目道:
“你畏首畏尾,弱了罗侯宫的威名……”
那掌柜的闻得喝骂之声,疾步赶了过来,口中连连赔着不是,黑衣老者话未讲完,倏地反手一耳光掴去,打得那掌柜的满嘴鲜血,摔倒在地,半口牙齿尽脱。
忽听—个洪亮的声音喝道:
“好酒!”
蓬然一声,两扇大门忽然又被大力撞开,堂中之人,俱都转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