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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刺客善住房后

        第五部分:人间公敌

        刺客善住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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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远藤喜右卫门手中接过无铭宝剑的富田才八怎么也想不通,当初信长为何在眼看就要攻下小谷城的紧要关头,却突然命令收兵撤退。

        宿将悉损、元气大伤的浅井家,根本没有余力抵挡织德联军的总攻击。至于朝仓家,早就连战斗的勇气都丧失得一干二净了。

        信长为何会眼睁睁地放弃这绝好的胜利机会呢?

        后来才八想通了—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信长高兴。他既可以在捉住暗杀自己的刺客善住房后,残忍的用锯刑将其慢慢折磨至死;也可以把拔去虎牙的浅井家,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

        信长从不按常规出牌,只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一切既成的观念、规则,对他都不适用。

        事实上,在当日信长看来,经此一战,浅井、朝仓两家已不具备和自己争夺天下的资格。在他眼中,两家大名和死人已没有什么区别。紧急撤退的目的,是为了尽快展开军事行动,早日将以石山本愿寺、比叡山为首的敌对势力消灭干净。

        信长完全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验过以外的事物,他对神佛深恶痛绝。群众一旦信奉这种没有实体的偶像后,就会变得相比现实更注重前生来世了,正因为此,信长和宗教的关系一直水火不容。

        他之所以对基督教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除了物以稀为贵的好奇心作怪外,主要还是因为在信长看来:和日本宗教“教义至上主义”不同,基督教倡导的是民众献身精神。这对一心想独霸天下的信长而言,这种精神和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如果善加利用,一定会带给本家巨大的帮助。

        此外,伴随传教士一同进入日本的西欧新知识、新兵器等新鲜事物,也是信长霸权达成必不可缺的要素。

        信长一直坚持认为:日本宗教是自己通往霸者之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因此,在对基督教大力协助,不吝支援的同时,信长命令日本宗教必须按时缴纳巨额的军事课税。

        姊川合战后,虽然浅井、朝仓两家正逐渐走向衰亡的道路,但现时状况对信长也绝对谈不上有利。

        接到浅井、朝仓两军战败的报告,将军足利义昭惊呆了。诸侯都知道:两家背后最大的支持者正是义昭,信长此举使将军深感恐惧不安。

        义昭绕过信长的监视八方发檄,与三好三人众、石山本愿寺等共同结成反信长阵线大联盟。

        浅井、朝仓两家渐恢复元气后,派兵攻占了江南的宇佐山城,守将织田信治和森可成城破后相继战死。随着比叡山的加盟,信长彻底被“反信长战线大联盟”布下的天罗地网包围,他向义昭上书奏请讨伐,正亲町天皇却下旨裁定和议解决。

        时间进入元龟二年,信长为分裂本愿寺和浅井、朝仓两家的联盟,切断了北陆通往京阪之间的交通要道,但此举弄巧成拙,诸侯反信长的热情相对先前反而更加高昂了。

        现在不光本愿寺门徒,就连比叡山大众也加入了反信长阵营。紧接着,伊势的长岛一揆①、松永弹正等相继蜂起。用四面楚歌形容信长现在面临的局势已不太妥当,确切地说,应该叫做“八方俱敌”。

        成为人间公敌的信长,仍然顽梗不向反对派抵抗势力屈服。元龟二年九月十二日,信长出兵比叡山火烧坂本麓。根本中堂、同寺山王二十一社、东西塔三千坊舍顷刻间悉数化为灰烬;不问男女老幼,数千名僧人、百姓皆死于信长军屠刀之下。

        杀生禁断的寺庙,本是国家镇护的圣域灵场。信长的暴行不但使举国僧人为之胆寒肝裂,就连朝廷百官、万民百姓听后亦不禁为之战栗心惊。

        后来白河法皇曾经于诗中感叹道:“潺潺鸭川比叡山,武将专权世遭殃。火烧僧宅弑百姓,天魔恶鬼是信长!”和喜右卫门一样,白河也认为信长是从异界降临人间的妖怪。

        平清盛曾专文考证,信长将比叡山佛像扔入鸭川,是为了向反对派表示:纵使神佛在他眼中也毫无任何地位可言,何况汝等世间小人。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比叡山大众加入浅井、朝仓的反信长阵营固然令信长恼火,火烧比叡山、屠杀僧俗虽然有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的威慑目的在其中。但主要因素,还是由于信长的性格使然。

        信长从来对自己不承认的最高权威持完全否定态度。为了证实所谓神佛,其实是空无一物的虚幻假象,也为了对世人灌输自己新的价值体系,信长不惜以火烧比叡山这样冒天下大不韪的举动向世俗示威。

        当世究竟有多少人认同信长自创的价值体系尚待考证,但代表日本宗教最高权威的比叡山,却顷刻间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从此永远在世间消失了。

        浅井家已故宿将,远藤喜右卫门的贴身侍从富田才八,其时也在比叡山中。他之所以能在信长军惨无人性的大屠杀中侥幸保住一命,全靠手中那把无铭宝剑护身。

        全山烧光、杀光后,信长军队得意洋洋得离去了。才八放眼望去,但见满目凄凉:山上庙堂僧坊悉数被焚,僧、俗尸体堆积如山,散发阵阵恶臭。至此,才八终于真正理解了主人喜右卫门的遗命。

        喜右卫门说过:信长不光是浅井一家的宿敌,他是人间的公敌。只要信长活着,诸国必将尸积堆山,血流成河。

        战国群雄为满足野心,扩大版图发起的中原混战,没有一起是正义的。但信长却是人间的公敌,诸侯虽各有缺点不足,尚且称得上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信长不同,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发展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才八亲眼目睹信长的残虐暴行,现在不仅是为继承主人遗命,他听见灵魂告诉自己:只有杀死信长才能换回世间本有的安定祥和。

        才八手握无铭剑庄严发誓:不惜身家性命杀死信长,换回人世间本有的安详!

        家康的统治范围

        火烧比叡山后,不光佛门弟子,举国上至朝廷命官、下到庶民百姓都为之震撼恐慌。世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信长的恐怖、残虐、毒辣、野蛮。日本诸山从此视信长为佛门公敌,同信长反对派之间的大团结关系变得更加紧密。

        同年十月三日,武田信玄借北条氏康病逝之机,同其子氏政缔结同盟关系。桶狭间之战后,失去义元的今川家族迅速走向衰亡—领国骏河亦被信玄夺占,远江则划入了家康的统治范围内。

        和北条结盟后,信玄彻底打消了后顾之忧,开始将触手伸到远江一带。远江此时已完全属于家康的领地内,元龟三年(1572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双方在滨松北部三方原附近爆发激烈的冲突。

        是役,家康主力和随后赶来的织田援军皆惨遭武田骑军兵团的蹂躏。这是自桶狭间之战以来,事业一帆风顺、势力日益强大的家康第一次遭遇到体无完肤的惨败。

        但此战惨败的结果,也使信长从中充分吸取了教训,他开始洞察武田军的军法战略,为三年后的长筱大捷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同割据今川领地的家康势如水火的同时,信玄也对企图独霸天下、势力日渐扩张的信长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信玄结盟北条,赤裸裸地暴露出挺进中原的真实意图,对信长已形成极大威胁。信长之所以肯派遣军队支援家康,也是欲图借助三方原大战,一举将信玄军全部歼灭。

        信玄已得到将军足利义昭秘密下达的信长追讨令,倘若借三方原大捷,率兵大举入京的话,其威胁力之大之深,绝非浅井、朝仓之流可以比拟。对信长而言,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战风剽悍、政治无能的上杉谦信;而是文韬武略、谋勇皆佳的武田信玄。

        然而就在此时,幸运女神却终于向信长露出了微笑。

        元龟四年一月十一日,信玄率武田军团攻打三河领内的野田城,不料行军路上宿疾劳咳症状突然急剧加重。四月十二日,在返回甲府的途中,信玄于信州伊那郡的驹场永远停止了呼吸。

        信玄临终之际曾留下遗命:三年内密不发丧。但信长、谦信还是分别于十日、十三日后接到了信玄的讣告。

        接到信玄讣告,信长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他感觉到自己得救了。即使如信长这般的人物,也在三方原大败后陷入浅井、朝仓、本愿寺、三好、松永、伊势的长岛一揆等诸侯结成的武田包围阵中,几乎濒临绝境。

        但随着包围阵主力信玄的死去,严密的包围网终于露出了大破绽。朝仓家胆小如鼠,而浅井离开朝仓则一事无成,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小谷城内静养。如此一来,信长终于从绝境中逃脱出来了。

        天正元年(1573年)八月八日夜,信长率大军从岐阜城出发,在江北虎后(御)前山布阵。此次出兵的目的,是要将姊川之战中漏网的浅井、朝仓两家残部一举歼灭,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