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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到哪里马上找个大厨来顶替他呀?这不,我叫原来做助手的二厨上去顶一顶,做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啊。没办法。老客人一吃就吃出来了,肯定有人不会再来了。”

            由于我主要是介绍外国客人到有日本特色的店里去,因此生意受到的冲击并不是很大。但金东那边则不然,他们主要依靠中国人色情店的支撑,现在开始面对困难了。而我,又要打起精神,以防他在市道萧条的情况下打我的坏主意。

            警方对新宿抓得紧了,但东京及周边的其他地区就相对放松一些,这样,这些地区就成为新的中国人聚集区。特别是和新宿只有不到十分钟电车路程的池袋,居然成了新的“唐人街”。出了池袋北口,五千平方米的地域内,集中了七八家中国物品店,而色情按摩店、斯纳库等也随即增多起来。托尼去过两次池袋之后,回来找我说要不要招几个人到池袋那边发展,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并没有特别的必要。我们的主要对象就是来日本观光、旅游、考察的外国人,而歌舞伎町是众所周知的,我们能做好这个市场已经足够。池袋的客人主要都是在日华人,说实话,大家赚钱生活都不容易,我拉他们去色情店消费,好像总不那么忍心。而且池袋很快也变得紧张起来,后来听说警察在池袋北口设立了巡逻岗哨,一些黑户口被撞上,还有些拉客的小姐碰上了便衣。结果都是一样:遣送回国。

            2001年,日本的经济萧条仍在持续,在电视上政客们天天在喊着要拿出对策,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我随便翻看日本的周刊杂志,发现了一个说法:越是经济低迷的时期,色情业的繁荣程度不降反升。据说理由是那些上班族感到了更大的压力,不得不寻求色情服务来缓解。我不知这种理论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但新宿确实又开了几家新的色情业信息中心,甚至还可以上网检索。许多色情店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网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收费规则和服务者的照片,色情业也因此进入了IT时代。但是东京周边地区的色情业主要分布还是没有大的改变,那些“名所”依然是“名所”。比如色情澡堂集中的吉原、内容五花八门的歌舞伎町、消费水准最高的银座和赤坂……其他的几个主要地点五反田、西川口、涩谷等,红灯区的规模较小。

            

        第二十章  明天还是要继续(2)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生意也慢慢有了发展。我选了一个信任的助手当经理,管理我手下的那些伙计。而我,则每天坐车到第一番街和中央大街上去巡视,或者坐在上高地咖啡厅里,环顾我的“地盘”,偶尔也站到大街上,招徕一下过往的客人。

            但是,自从我上次被绑架以后,我始终心存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会成为被袭击的对象。这种担忧使我不得安宁。我终于发现,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的胆量却在逐渐下降,这种胆怯来自越来越多的顾忌和牵挂。毕竟,我是个有孩子的父亲,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有我不愿失去的生活。

            进入4月份,我染上了花粉症。这种讨厌的疾病是流行于全日本的一种过敏性疾病,人数众多差不多有上千万人。其实就是身体的平衡失调,导致体质过于敏感,整天被流鼻涕、打喷嚏和头昏脑涨所困扰。我来日本十三年了,以前一直幸免,甚至以此笑话患花粉症的铃木等人,没想到今年未能幸免。究其原因,我想还是精神上的压力所致。

            看来,我必须找到新的事业,重新伸展自己的天空!毕竟,“引路人”本来只是我来日本积累财富的一个兼职而已,而我作为《时装》杂志的特派记者也只是小打小闹,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到底什么是我能够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呢?

            2001年9月1日凌晨,也就是美国“911”事件发生的前几天,我站在中央大街上,正和手下的一个伙计说着话,突然,“嗵”,一个沉重的响声在附近响起。声音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时至周末,凌晨一点时,往新宿车站赶去乘坐末班车的人流开始减少,人行道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

            我定睛看地面上是什么东西?结果——  一个男人正躺在那儿,身下开始流出鲜血,一动不动,如果再早上半个小时的话,恐怕就和底下的行人相撞了。我一下子想起了几年前企图自杀跳楼的那位风俗店小姐智子来。我赶快跑向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他却用两只胳膊支起了身子。

            “快打电话!”

            他叫着,慢慢爬起来,右腿流着血。他拖着这条伤腿一点一点向前移着站起来,仰面注视着上面的楼层。

            那层楼上贴着一幅巨大的广告,上面写着:“好去处会有好事发生歌舞伎町信息中心给你带来快乐和幸福的感受”

            在二三楼之间的一张色彩鲜艳的广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那个大口子里冒出了股股浓烟,但却看不见火焰。从大楼里接着又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可能是被这浓烟吸引了注意力,一辆巡逻警车已经开到了大楼附近,从里面下来三名警察。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的脸部痛苦扭曲着。他高声叫道:“快救火!里面全是人!”

            他一边拖着伤腿,一边向大楼的入口楼梯走去,似乎想上去救人。两名警察上前制止了他,另一名警察用无线话机和总部紧急联系。

            望着冒着黑烟的56号明星建筑,我感慨万分。

            十二年前,1989年,这栋楼下开了歌舞伎町第一家“相亲交友俱乐部”,我就为它打工,在街头向行人发放广告纸巾,我的第二位妻子曾是那里当红的“诱饵”。我和她已经十一年未曾谋面,我也完全不知那个在我的第二段婚姻中出现的孩子现在何方。

            在发纸巾的过程中,经常有一些来自中国各地的客人找我问路,由此,我想到了为来歌舞伎町的外国客人当“导游”——一切仿佛不久以前,事实上我却已走出了好远好远。

            说起来,这座大楼实际上和我有很深的渊源,可以说是我在日本开始一种新生活的起点。

            现在,这座大楼的地下分别是一家酒店和一家赌博游戏店。一楼是免费为客人介绍色情场所信息的“歌舞伎町信息中心”。二楼是色情按摩店,三楼是间麻将茶馆,四楼又是一间色情俱乐部。

            我抬头远望,火势好像并没有蔓延的趋势,从楼下甚至看不到火光。但从那个缺口里掉下来的男人说,三楼、四楼里的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接着,楼上又开始有人跳下来。是个男人。不一会儿,又跳下一个男人。

            消防车来了,但歌舞伎町的街道太窄,不可能集中更多的水龙。等火被扑灭时,已经是接近清晨了。还在现场的人说,看到了被包裹的尸体一具具抬出,竟然数不过来。在早间新闻里,准确的数字是死了四十四个人,绝大多数死于浓烟中毒之后的昏倒、窒息。大楼的外表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很难让人相信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恰巧,这一天是日本的“防灾纪念日”。此后,大楼的前面经常看到有人摆上鲜花,然后痛哭,那哭声非常凄切,引得行人都心酸难忍。

            

        第二十章  明天还是要继续(3)

            唉,死者当中,有谁想到自己的生命就将在那个时刻完结?那些当晚从外面赶来的麻将迷也好,寻欢客也好,又有谁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之路?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在次日夜间也买了一束鲜花放在楼门边上,以寄托我的哀思。

            就在那天晚上开始,一连多日,警察和各个新闻机构的记者都纷纷来找我这种歌舞伎町的熟面孔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是,问题提得越来越离谱,警察和记者轮番进攻,没完没了。当我看到名高时,我只想发牢骚:“我是不是应该在这附近召开一个关于这场火灾的记者招待会,把那些警察和记者都叫来?”

            而各种街头小报、杂志、电视台都添油加醋地制作一些毫不负责任的报道。有一家杂志居然还断定这是一起放火事件,而肇事者竟被毫无根据地推测为中国人。中国人犯罪已经成为日本的社会性问题,所以一旦有恶性事件,立即有人想到“是不是中国人干的”。我对这些白痴般的日本荒唐媒体和露骨的歧视感到愤怒。

            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连一些在日华人办的中文报纸也登出了完全捕风捉影的消息。在最终火灾原因尚未查清楚的情况下,有的中文报纸上却写下了“中国人放火”的报道。读到这种文章,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于是,我觉得,我应当创办一份中文报纸,至少靠我的力量告诉社会,在歌舞伎町发生的每件重大事件的真实情况。

            其实,在日华人办报的历史大概有十几年了,最初只有那么一两家,而且惨淡经营,几度濒临倒闭的绝境,后来突然出现了面对在日外国人的国际电话公司,他们的广告使华人报纸起死回生,然后便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十几家大小不等的中文报纸。到了90年代末,发展到了几十家。面对只有二三十万华人的阅读市场,这个数字实在有些过多了,但是仍然会有一些人前仆后继地投身“报业”,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报纸不是通过收取订阅费和零售收入来维持的,生生不息的中国餐馆、酒吧等才是报纸的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歌舞伎町大大小小几百家的斯那库、中国料理店每个月向各个报社投入的广告费用蔚为可观,完全可以维持住几十家报社的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