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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间堂与月光曲(上)



                                    从大地生长的种子,要回到大地。从天空降落的雨水,要回到天空。从指尖流淌的爱意,是否吸吮着她的指尖?

        不要沉湎已失去的爱情,而要憧憬最美好的爱情。同一个笑话,我们不会笑三次;同一种伤心,我们何必哭三年?只有热切地追求和拥有,阳光才会光临你的世界。

        在宁静而热切的憧憬中,我的神思又飞回了遇见她的第二天,飞回了如梦似幻的苏州花间堂酒店。

        朦朦胧胧中,传来一阵阵低吟浅唱。我睁开眼,一米阳光把婆娑的竹影染映上西窗。已是午后。卧室门开着,曼妙的歌声从屋里漾出来,轻柔娇媚,又略含几分伤感。上官凝还是穿着那件冰绿色连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痴痴地把玩一把翠绿晶莹的梳子。

        “怎么不唱了?”我走到卧室门口问。

        “吵醒你啦?谢谢你昨晚告诉我那么多。”她回眸一笑。

        “没想到你这么会唱歌。”我答非所问。

        “噗,你以为只有姐姐会唱歌呀。”她噗嗤一声。

        “不好意思,没想到你的情感也这么丰富。”我话刚出口,顿觉不妥。

        “你以为我就是个小辣椒吗?唉,你的心都被姐姐带走啦。”她叹口气,“帮我把眉笔拿来好吗?在化妆包里,包在地柜上。对,就是那只细的。”她终于转过头,用猫眼瞪了我一下,又轻轻笑着眯了下眼,说:“帮我画画眉毛好吗?”

        我走近她,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娇靥,脑子马上跳出来温庭筠的一首《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她的脸突然泛上了一层红晕,嫣红的小嘴嘟嘟着说,“画呀。”

        “你的眉……怎么画啊?”我本来想说“你的眉这么好看,还用画嘛?”,马上又改了口。

        “你没给姐姐画过?”她的眼睛在镜子里似笑非笑的眨了眨,泛着揶揄的神采。

        “你姐好像很少化妆。”

        “那她怎么给你撒娇的呀?”她的眉毛在镜子里调皮的跳了一下。

        “撒娇?她好像也没怎么撒过娇。”我突然有点窘迫。

        “那,我教你怎么画吧。拿好笔,握住我的手,在这儿一勾,好啦!”她开心的说,笑颜如花般美貌。

        眉笔在她右眉峰掠过一道隐隐的黛色,我似乎没看见画上什么,只感觉她的小手柔滑细腻。

        “啊?这就画好了吗?”

        “是啊,画的好看吗?”她下巴斜挑,猫眼在镜子里凝视着我,盈盈的水波似乎要灌进我的眼,眼神好像在等待一项重要的判决。

        “好看。”我的神经像被风吹到手背的雪花,一下被皮肤融化;又像融化了雪花的手背,倏地麻了一下。那是和上官婷在一起时,才会咀嚼的甜蜜和快意。随即,又觉得回答有点失态,遮掩着问道:“你的画笔用了多久啦?”

        “这是个秘密。嘿嘿!我去洗澡啦。桌上有饭。我拌了几样小菜,先垫垫,晚上再炒菜吃。一会儿带你逛逛这个园子。”她飞快地一吐舌头,一舔嘴唇,笑着站起身,理了理连衣裙,哼着歌走去。

        我愣愣地怔在镜子前,摆弄着眉笔,似乎是全新的一支,哪里有半点用过的痕迹?

        小菜很爽口,几只红菱,一碗桂花酒酿小圆子,甜蜜中洋溢着桂花的芳香。我吃得津津有味。上官凝好像也不是一味的刁蛮。

        “几点回SH听见她踢踏着木屐沐浴而出,我一边低头调试着房间的BOSE音响,一边问道。

        “今天不走了,你还没给我讲完呢!再说这个套间这么大,你自己住太浪费啦。”她人随声到,一双小腿闪耀着晶莹的光泽。

        再大的套间也只有一张床,害我睡沙发。

        “你是不是不愿睡沙发,要赶我走啦?又不是我逼你睡沙发。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你的,不要撵我走啦!”她蹲下,长发委地,两根食指支着微微扬起的下巴,眯着猫眼,一副娇娇怯怯可怜样。

        处女的甜香一阵阵向我袭来。我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问道:“你很熟悉这个园子?”

        “恩!我换身衣服,带你去看!”她知我不再撵她,大眼睛好像抹了一层炫光,拔腿钻进卧室。不到5分钟,就穿一双深紫色高帮球鞋跑回来,说,“走吧,太阳快下山啦!回来再摆弄音响啦!看我的衣裳合体吗?”

        我说:“好。”站起身,去换鞋,顺眼打量了一下她。她穿了件冰绿色小T恤,搭条深蓝色牛仔短裤,勾勒出纤长玲珑的曲线。刚出浴的肌肤如月光般皎洁,散发着一抹清辉。细腰柔韧,盈盈一握。双腿修长,浑圆晶莹。湿漉漉的乌黑秀发瀑布般泄下肩头,低垂腰间,衬得粉颈愈发洁白细腻。一双猫眼盈盈浅笑,两颗贝齿斜咬着嘴唇,隐隐含着点羞涩,又带几分野性,混合着纯洁的气质,真是一位艳丽清雅的绝色少女!

        我禁不住喝一声彩,赞道:“你真是美丽脱俗!”

        “是嘛?比姐姐如何?”她笑魇如花,又问道。

        “她庄重秀美,温婉含蓄。你呢,比她靓丽,哈哈!”我直言不讳。

        “哈哈,姐姐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呢!”她很开心的说着,带我走进中庭。

        “你知道的,我爸是建筑师。我小时候,这里还没有修缮呢。他说这园子地下埋着两件国宝。”

        “什么国宝?”我饶有兴致的问。

        “你猜?“她眨眨眼睛,又说,”给你点提示,这里在清朝是探花府,探花姓潘,后来当了军机大臣。”

        “埋在地下的,该不会是探花夫人的眉笔吧?”我笑道。

        “哈哈,这倒是我童年的梦想。”

        “也不会是普通的金银财宝。他是军机大臣,国之重器。国之重器一般喜爱收藏国之重器。在古代象征着国之重器的,恐怕就是问鼎中原的鼎了吧?”

        “呀!才俊果非姑苏独有!难怪姐姐喜欢你!爸爸当时也给我这么解释呢!就是西周两大青铜器:大盂鼎和大克鼎!据说RB鬼子还在这里挖过,但没挖到。现在被潘家后人捐赠给博物馆啦。我带你去抄经阁看看。”

        她边说,边扎着马尾辫。说第一句的时候,她拿出那把青翠色梳子,把一头乌黑直发梳理整齐并扎起低马尾。第二句的时候,她把梳子递给我,斜侧着柔美下巴,从侧面轻捋起一小撮带点浅红色的头发。第三句的时候,她把这撮红发从后面绕着马尾打了个结。第四句的时候,她甩甩秀发,眯着猫眼一笑,一歪挺翘的小下巴,示意我跟她去。

        我跟在她身后,梳子还在我手里,带着她的少女发香。

        夕阳闪耀着她飘逸的马尾发梢,简洁而不失娟秀;不时跳起的浅红发结,又透着些许神秘和梦幻,犹如某个宗教组织的密码……

        穿过中庭,来到攀古楼前。我问道:“抄经阁在哪儿?”

        “就在楼上。”她快步走到我前头,一边在攀古楼回廊上走,一边介绍回廊木质楼板,说用的都是11米长原木,上面原来铺设磨细方砖,是防火防潮用的,后来被破坏了。走到回廊瞭望口时,她一伸手轻巧地拉出里面一块大方砖,轻放到地下,比划了一个弯弓射箭的姿势,说这洞口是瞭望射击用的。她刚要拿回方砖,我赶紧说:“我来吧!”她嗤的一笑,猫眼仿佛不怀好意的眨了眨。我右手一提砖,顿感沉重无比,少说百十斤,不由得凝神运气,力贯手臂,提起来塞回瞭望口。她轻笑着一拉我手,说道:“上面就是抄经阁啦!”。

        一张长约一丈有余的红桐木桌立在面前,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夕阳还挂在天空上,东边的月牙已经探出了脸,窗外一阵咿咿呀呀的昆曲度水而来。

        “你会写毛笔字吗?”我想起了上官婷写过的对联,不由得问她。

        “姑苏上官家岂有不会写字的道理!”她神采飞扬的笑了,接着豪气干云地说,“我们打赌,我写一幅字,如果你一个也不认识,今晚你还是请我喝干白葡萄酒,怎样?”

        “哈哈,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今晚就不许喝酒啦!”我想,就算她临摹一幅草书,也会认得几个。何况她小小年纪,岂会写草书。

        “给我研磨!”

        “遵命!”

        只见她望望窗外河水,又冲我笑着一吐舌头,低头稍加思索,执笔悬空,刷刷点点,萦绕盘旋,气韵贯通,笔意连绵,一气呵成。

        但见这副书法线条优美,偶有不连,却血脉不断。结体有度,节奏明快,而意境出神!果然是幅难得草书佳作!可是满篇文字,我竟然一个都不识得!

        “认得嘛?才子!”她放下笔问道,又斜咬嘴唇,看着我笑。

        “我甘拜下风!请问这是写的什么?”我从秦晋、汉唐一路想到宋元、明清,哪副作品也不像,可确实写的是草书。干脆吧,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哈哈,心得其妙,笔始入神。这是小女子独创的一副草书。送给你啦,拿去慢慢揣摩吧。我们回房喝酒去,哈哈!”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得花枝乱颤。

        “恭敬不如从命!”我卷起宣纸,百思不得其解,究竟这写的是什么诗词歌赋?

        下了抄经阁,她指着院里一株许愿树说:“九年前,姐姐带我来玩。到这棵树前,看见树上挂满许愿的木牌和铜锁。姐姐也挂上一个。我问她上面写的什么字,她说写的是祈祷和佑护我一生平安喜乐的话。我乐滋滋地说,我也要为你挂上一个。她开心的说,好妹妹,我已经有人佑护了。我问是爸爸妈妈吗?她说不是。我生气地问是谁,她说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又问她,我长大了,他也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我吗?她抱起我,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说,妹妹,我们都会保护你!姐姐特别疼我,比妈妈还要宠我…….”

        她明亮深邃的目光似乎穿越了许愿树,望着西天翻卷而来的一片乌云,下巴突然坚毅的扬起来,冷傲地说,“没想到才过一个月,姐姐就走了。我始终没有流眼泪。我要等替她复仇后,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我看着她果敢的神态,胸口升起一阵莫名的感动。突然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把我与她牢牢地系在一起,就在这株挂满了铜锁的许愿树下。

        “我们一起为她许个愿好吗?”我语气坚定的说。

        “恩!”她左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右手,闭上眼睛,对着一树茂盛的枝叶祷告着,静静地立着,双肩轻微地颤抖,眼角似乎有些潮湿。

        我默默地想:“婷,你嘱托我照顾好你的妹妹,难道她是你留给我的寄托与希望吗?我现在有点喜欢她了,我该喜欢她吗?我又该如何去照顾她的一生呢?如果你喜欢这样,就请你化成一片树叶,飘落到我的面前吧!”

        忽然,刮来一阵东风,风吹云散,夕阳普照,一片桂花树的叶子在空中飞舞着,刚好在上官凝睁开双眼的刹那,飘到她的面前。她一伸右手轻轻地接过。我不禁怔住,上官凝似乎如同当年教堂里的上官婷一般,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熠熠生辉。

        希腊人传说,只有当爱神注视着情侣的时候,这种光辉才会在情人的眼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