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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直直站著,无动於衷的看著身下的男子,他身上散发著一股帝王之气,不可侵犯,高不可及。或许他并非不知晓他的霸气与倨傲对身下那个躬身的男子而言,是种压迫,是种触及心脏的痛。

        藻解下佩绶,手臂环著他的腰解著革带,藻感受得到他的体温,从优质的绸布里散发出来。藻并不知道他低头於他腰间的时候,他也低头专注地看著他。甚至想抬手去抚摸藻的发髻,但手抬到半空却又放下了。

        解开革带、蔽膝,缓缓抬起身,将手放在他上衣领口处,藻迟疑了一下,然後拉开了他的领口,露出白色的中衣领时,手也就在这时候被握住了。

        藻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他眼里仍旧没有感情,冷淡得让人以为他所看到的并不是一样活生生可以牵动情愫的人。

        “看著我。”那刚毅的唇吐出了一句话,一句命令。

        藻再次抬起头看著对方,那眼里有著毫无掩饰的冷冰。在他眼前的,即使脱去那身象征著最高不可及的皇权的装饰,但他仍旧是一位帝王。

        事实上,在最初,在他迎娶了那个女人之日起,他就不曾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那个叫刘病已的人。

        更可笑的是,当他登上那无上的皇位,抬手拨开那十二旒的玉藻,他就陌生的仿佛未曾结识过一般。

        “藻。。。”他轻轻地,像在呢喃或是呓语一样的唤著这个名字。每当他唤这个名字的时候,藻总是感到内心有几分刺痛。

        “皇上有什麽吩咐?”藻应道,冷冰冰的。他已经习惯喊他皇上了,即使他应该知道此时他不应该喊这个称号。

        他果然瞪大了眼睛,带著几分阴鸷,死死看著他。他适才确实是在呓语吧,此时却仿佛被惊醒一般的激烈。

        他猛抓住他肩,仿佛在抑制著什麽,猛然加施的力道随後缓缓减弱,最後完全流失了,他放开了手,背对了藻。

        藻感受著双肩的疼痛,和他适才所抑制住的狂暴的情绪,他本该感到害怕吧,但却并不害怕,反倒很漠然。

        藻曾想过,他始终未曾打过他,他为何不下手,为何不驱逐他,把一切都了断了不是最好吗?他已经厌倦了,他的皇宫对於他而言更像是座牢狱。

        藻退下,拨开帷帐下堂,他今晚应该不会再想见到他吧。

        藻退至门口,却看到了怀中抱著一位啼哭的幼儿、在宫女拥护下的皇後。皇後端庄的步进门,无视藻的存在,按礼仪藻行了礼,站於一侧。

        “皇上,奭儿一直啼哭不停,想是想你了。”皇後说,她站在帷帐外,手轻拍著怀中的哭泣不停的幼儿。

        帷帐晃动了一下,病已拉开帷帐步下堂。

        皇後亲密的走过去,将怀中的幼儿递上,病已接过,抱入怀,安抚著。

        却也奇怪,本来啼哭的孩子,却安静了。

        病已的嘴角带著丝微笑看著怀中的幼儿,那是他的骨肉。已经快两岁的孩子,已经能发出不少不成串的词语了,边笑著边晃动著肉乎乎的小手。

        “他安静了,下去吧。”病已将幼儿递还给皇後,他看得到站於角落里藻那黯然的身影。

        皇後接过孩子,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但她并不曾忤逆病已,她知道这个男人忤逆不得,她也只能离开。

        出门时,皇後的目光冷冰射向於一侧行礼的藻,她一直明白,她并没有与後宫的宾妃分享过丈夫──因为病已从不曾踏入,却和这个男人共享著。不,其实是,这个男人独享了。

        皇後离开後,藻才直起行礼的身子,朝门口移动。

        虽然他没有直视过这个女人,但却知道她憎恨他。而他曾嫉恨这个女人,或许也将一直对她带著嫉恨。但是,有时候他又不确定了,如适才,他看著他们一家子时,竟心静如水。

        “藻,站住。”病已喊道,说时他人已到藻的身边。

        “你不觉得你可耻吗?”藻抬头满是恨意的看著病已,看著这个他曾经深深爱著或许现在也还爱著的男人。

        “是不觉得。”病已回道,他逼视著藻。

        “我需要一位皇後,也需要一位继承人。”病已继续说道,他说得理所当然。是的,现在他是皇帝了,他有比之前更富丽堂皇的理由了。

        “那麽你知道我需要什麽吗?”藻问,他厌倦了与他对抗,他只想抽身离开。

        病已没有出声,他是知道的,可他不会允许,他选择沈默。

        “我也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孩子,一个自由身。”藻说,注视著病已。他不想当他的什麽侍郎,他就是给他再大的官当他也不稀罕。

        “是指兰台令史盖戊的二女儿吗?”病已问,口吻冷淡。

        藻抬了下眉头,他并不明白病已何以知道他兄长有意为他促成这件婚事。

        “是的。”藻回道。

        “你喜欢她?”病已问,他冷冷甚至敌意的目光让藻感到愤恨。是的,他知道这个男人自私到何种程度。

        “很喜欢,娇小、文静,知书达理。”藻回道,他脱口而出。

        “是吗?”病已冷冷应道,他的眼神让藻有些寒栗。

        “你爱著别人是吗?藻?”病已抬手摸著藻的脸庞,他的动作很轻柔。

        “是的。”藻回道,他会去爱别人的,他会去爱上一位温柔如水的女人,他还要去和这样的女人成亲,生儿育女,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多久了?有多久了。。。”病已呢喃,他一直未曾问出口的,他其实内心也曾如此想过吧。

        “你已不再爱我?从什麽时候开始。。。”说是问,其实是在喃喃自语。

        藻淡然看著病已,他不会说,他的爱已经快被消磨光了,但他仍旧爱他。他不会说的。

        没有答案,其实是已回答了?

        病已收回了抚摸藻脸庞的手,他的手有细微的颤抖。

        “你就在这里过夜,夜已深。”许久病已才又说了一句,他朝帷帐走去。

        他下了命令,藻不得违抗。

        病已自己解下上衣下裳,他其实不大让藻伺候他脱衣,一般都自己动手,虽然他是位皇帝,是需要这些排场的。

        藻也脱去了衣服,只穿著衷衣,他早已习惯在病已面前宽衣,

        “将灯熄灭,睡吧。”病已躺上榻,望著藻的背影说道。

        藻前去吹灭了帷帐内的两盏高脚油灯,於黑暗中摸索上榻。
        刚躺上去,病已的身子就贴了过来,搂著藻,将藻揽入怀中,除此再无其他动作。

        他的胸膛很温暖、很宽大,也很舒适。

        藻很疲惫,是身心上的双重疲惫,他很快沈沈睡去。他并不知道,[奇`书`网`整.理提.供]也不会知道,身边的人一夜不成眠。

        藻从不知道,当他沈睡的时候,病已有起身点灯,坐在榻上端详他的习惯。他不会知道,这个男人爱他至深,他不该去说他已不爱他,爱著别人。他折磨著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想折磨的人。

        夜里,病已起了身,坐在榻沿望著藻一动不动,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又似乎陷入了往昔的记忆之中。

        藻睡得似乎不塌实,翻了下身。病已从深思中醒来,为藻拉了下被子,而後披衣出了寝室。

        庭中月亮皑洁,病已仰头望著夜空,星光灿烂。天际,一颗流星划过,於瞬间消失了痕迹。

        人的情感会流逝,病已知道,人的情感也会变质。那个曾经爱著他的,纵容他的藻是於什麽时候消逝的呢?

        他知道睡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心里或许已是恨著他,有多久了呢?是从他开始登上皇位那时起?还是从他娶了那个女人开始?

        即使如此,他还会囚禁他在他身边的,无论多少年;即使如此,他仍旧不会让他离开他的,他不会给他外官做,也不会允许他隐匿於民间。

        他放不开手,他一想到这个人将会属於他人便嫉妒得几欲发疯。可他承受不了失去他,也承担不了他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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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後,病已提拔了兰台令史盖戊为御使中丞,使他的女儿足以配上藻的身份,这等於他默认了这门亲事。

        藻并没去提亲,他畏惧这个男人过人的意志力,他知道病已不能容忍他去成亲,对於他的自私与占有欲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能害那样一位无辜的女孩,甚至牵连这女孩的家族。他知道病已有这种毅力,他想得到的,他都将不会放手,无论是用尽什麽手段。

        他那不是爱,是强制与掠夺。

        那段日子,病已已不再要求藻侍寝,他夜晚时常呆於书房里,或是批著奏章或是阅读,但藻都得呆於他的身边。

        两人很少交谈,甚至有时候一夜都不曾说上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深夜,病已批完奏章,看向跪坐在他身侧帮他整理奏本的藻,难得开了口。

        “为何没去迎娶盖戊的女儿?”病已问道,口吻很平淡。

        藻抬起头看著他,没有回答。

        “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女儿?”病已补充了一句,说道“喜欢”时,他迟疑了一下。

        “你让我离开皇宫吗?”藻问,他离得开吗?他知道他不会放手。

        “你想去哪里?”病已问,口吻冷冰。

        “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皇宫。”藻回道,他知道他再如何要求都没有意义,这个男人不乐意让他走时,他无论如何都走不了。

        “你直说吧,你想要我做到何种程度?”病已丢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著藻,他已做了妥协,他已做了最大的退步了,他还想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