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其他书籍 > 科幻之路第四卷 > 第51章

第51章



                                    

            莱姆(1921-  )生于卢窝,学医出身,纳粹占领时做过汽车技工与电焊工,1948年完成学业。他没有从医,却选择了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宇航员》发表于1951年。此后写了三十来部书,以二十八种语言发行了七百多万册。众多的评论家把他称为大作家,《纽约时报》书评版给了他头版的地位。他的名作(美国出版日期)有《太阳系》(1970)、《不可战胜的人》(1973)、《浴缸里的回忆录》(1973)、《电脑迷》(1974)、《未来学大会》(1974)、《调查》(1974)、《星际航行日记》(1976)、《会死的发动机》(1977)、《机长皮尔克斯的故事》(1979)、《飞行员》(1979)、《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杰作选》(1981)、《他主人的声音》(1983)、《人性瞬间》(1986)和《可笑的结局》(1987)。他还写过科技论文和论著,还有文艺批评,如对《幻想与未来学》(1970年)中的英语科幻作品作了否定的评价。

            莱姆的小说只受到美国科幻的负面影响,受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影响不大,他把大胆的想象与严格的科学技术,特别是控制论结合起来,并把这种兴趣变换为人文精神,从而产生了比喻与寓言。他的大多数严肃作品的内容,其最佳英语译者迈克尔·坎德尔已经作了概括,是一种特定的结构,主人公历尽艰险力图解开异种奥秘,终于与谜团劈面相遇,通过它透视人类状况,而不是理解该奥秘。莱姆讨论模棱两可与不可知性,及彻底解悟的不可能性。他认为宇宙是无法理解的,在他的黑色目光下,意识和智能只能导致痛苦与死亡。

            莱姆在所写的喜剧与讽刺文章中,做到了分类登记,他的某些效果来源于把名字和细节堆砌成一座闪光的聪明才智的高地。“第一次旅行(上),特鲁尔的电子诗人”就是这种风格的好例证。它是选自《电脑迷》的片断,这是一个“控制论时代的寓言”系列,于1965年在波兰结成集子,由坎德尔译成英文。

            《电脑迷》讲述两名建造者(比较斯威夫特的“规划者”),名叫特鲁尔和克拉包修斯,专门发明稀奇古怪的机器。他们的作为逗人发笑,因为其本身就是机器入,是人造机器的后代。其身世可从史诗的片断中看出,特鲁尔的电子诗人效仿维吉尔《埃涅伊特》的开场诗句,这样写道:

            我所歌唱的是武器、机器,

            为命运所迫,为傲慢人类的无情仇恨

            所排挤、所放逐,它们离开了地球人的海岸……

            机器人文明的起源,在该书最后一篇,唯一的非特鲁尔一克拉包修斯寓言中有详细论述,“费里克斯王子与晶体公主”,讲述“笃恃者、心脏的偏差、超固恋、畸变故事”。

            特鲁尔与克拉包修斯尽管是机器人,它们跟与自己打交道的其他机器人、机器一样,也有不少人的特点:相互施暴、感觉疼痛、受苦,能显示虚荣、忌妒、疯狂、害怕、愚蠢、爱情,“费里克斯王子与晶体公主”是《格列佛游记》之后对人性的最野蛮攻击,里面的机器人下场好不了多少,其中有海盗、愚蠢的公主、争宠的大臣、失恋的王子。读者显然应该知道,机器入除了代表更干净、更灵巧、更理性的存在形式之外,同时也在讽刺人间的愚蠢。

            “特鲁尔的电子诗人”的显著特色是机智风趣(不风趣的讽刺可以休矣);关于理发的诗,每个词都以s开头,用纯粹数学语言表达美妙情诗,都是生花妙笔。文学翻译很难,译者的技巧在此显露无遗。

            不过寓言并不全靠这种语言噱头(当然没有这种理据和一语双关,故事就平淡无味了),它也讨论了诗歌的本质和诗人的愚蠢。赋诗机的程序就是人生和文明,这个概念很有见地,使宇宙有必要再造,而且其中必须有以机器人为顶峰的进化过程。当然最后对诗人的嘲讽,融入了一个超绝而喜剧性的视野,关于诗歌的终极力量的视野。

        《第一次旅行》(上)特鲁尔的电子诗人  [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著

          

            迈克尔·坎德尔  英译

            首先,为了避免误会,我们要说明,严格地说这是什么地方都不去的旅行。其实整个旅行中特鲁尔没有离过家,除了去几趟医院,到某小行星作了一次无关紧要的远足。但在更深、更高的意义上说,这是著名建造者所踏上的最远旅行之一,还差点超出了可能性王国呢。

            特鲁尔有一次不幸地造了一部巨大的计算机器,只能进行一种运算,即二加二,而且算错了。本书前面提到,该机器还十分顽固,跟它的主创者吵了起来,差点要了他的命。从那以后,克拉包修斯便无情地取笑特鲁尔,一有机会就风言风语,特鲁尔于是暗下决心,要造一台会赋诗的机器,永远堵住他的嘴。特鲁尔首先收集了八百二十吨的控制论书籍、一万二千吨好诗,坐下来通读一遍。他感到无法继续看图表公式时,就去看诗,反之亦然。不久他就清楚了,建造机器本身与编程序相比简直是儿戏。普通诗人脑袋里的程序,毕竟是由诗人的文化修养所编写的,而那种修养又是先前的文化所圈定的,依次类推,以至开天辟地的时候,有关未来诗人的零星信息,还在宇宙深处、鸿蒙之中打旋。为了给赋诗机编程序,就得先从头开始重复整个宇宙的演化,至少是其一大部分。

            换了别人,就会当场作罢的,可我们勇往直前的建造者一点没被吓倒。他造了一台机器,建立了“虚空”的数字模型,让这个“静电精灵”在电解水的表面上移动,引入了光的参数,一、二原星系云,并逐步逼近第一次冰期。特鲁尔可以这种速度移动,因为他的机器能够在五十亿分之一秒之内同时模拟40×10的27次方个不同地点的100×10的24次方个事件。如果有人怀疑这些数字,劳驾自己去算一下吧。

            其后,特鲁尔着手建“文明”模型,燧石取火,硝皮鞣革,他提示了恐龙与洪水,两足动物、无尾动物,然后制造古白人,古白人生白人,白人生机械,就这样进行,从万古到千禧年,电流、涡流的无尽轰鸣。机器太小,常常无法进行计算机模拟新时代,他只得临时增添辅助单元,到头来搞成了一个由管子、终端、电路、分路器组成的真正大都会,错综复杂,难理头绪,连魔鬼亲自来也弄不明白。但特鲁尔还是解决了,只返工了两次,一次几乎回到开头处,他发现亚伯谋杀了该隐,而不是该隙杀亚伯(显然是保险丝故障所致),另一次只回去三亿年,到中生代中期,从鱼类到两栖类到爬行类到哺乳类之后,灵长类中间出了怪事,代替大个子类人猿出现的,却是灰色的帷幕。似乎有苍蝇钻进了机器,多相减压定向器短路了。其他一切妙不可言。重建了远古和中世纪,然后是革命改革时期,使机器出现几次讨厌的震动,此后文明突飞猛进,他只得不断地给线圈铁芯加水冷却,防止过热。

            到20世纪末时,机器开始发抖,先横摆,再竖摇,却没有明显的理由。这使特鲁尔警觉起来,便取出水泥、抓钩以防万一。幸亏这些都用不着,机器并没有脱缰,而是平静下来,不久便把20世纪远远抛在后边。其后文明以五万年的间隔你来我往,它们是智能充分的人,特鲁尔本人就是从此滋生的。录满了一盘又一盘的电脑化历史,弹出来存进贮藏箱,很快就盘满为患,即使站在机器的顶部用高倍望远镜看,也看不到尽头。都是为了建造赋诗机!不过,科学迷就是这种德行。程序终于编好了,剩下的就是挑选最适用的程序,否则这位电诗人至少要花上几百万年接受教育呢。

            接下去的半个月,特鲁尔给未来电诗人灌输一般指示,再树立一切必要的逻辑电路、感情成分、语义中心。正想请克拉包修斯参加试运行,却临时改变主意,独自启动了机器。它立即开始做讲座,亚分子磁反常研究导论,晶体学表面的研磨。特鲁尔旁路了一半逻辑电路,使感情成分更加具有电动性,机器抽泣着,陷入了歇斯底里,最后边哭边说,这是多么残酷、残酷的世界啊。特鲁尔加强了语义场,附上一股性格成分,机器通知他,从今往后他要对它言听计从,首先要在现有的九层结构上加六层,以便更好地思考存在的意义。特鲁尔只给装了哲学扼流圈,机器沉默愠怒了。经过无数的恳求、连哄带骗,终于使它背诵了一句:“我有点蛙性。”它的诗库似乎就此枯竭了。特鲁尔作了调节、调制、规劝、断开、核对、再接通、复位,真是挖空心思,而机器只送给他一首诗。他真要感谢上苍,克拉包修斯没有在场取笑他,设想一下吧,从头开始模拟整个宇宙,更不用说文明的每一步了,却以这种可怕的打油诗告终!特鲁尔插入六个陈词滥调滤波器,但都像火柴一样绷断了,得用纯刚玉钢材料做。这样似乎有效,所以他把语义性打到最大档,并插入交流韵脚发生器,差点把一切都砸了,因为机器决定做遥远行星上贫困部落的传教听。在最后一分钟,他准备放弃,将它付之一锤之际,突然计上心头。他扔掉全部逻辑电路,代之以自我调节、自我向心的自恋器。机器痴笑着、呜咽着、苦笑着,说它的第三层痛得很,总的说是灌饱了,人生美妙,可人类行如野兽,它死掉、离去后,人类该会多么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