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一天,孙悟空正坐在药店前的石狮上发呆,来到中原,虽然比独自一人在深山中生活要有趣得多,但与人类接触多了,烦恼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原因是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但他却完全想不起自己的过去,有种无根的感觉,尤其在明知道自己可能有某个很重要的任务的情况下,烦恼就更是缠绕心头。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否与贫僧化个缘?”孙悟空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年约廿几,神态祥和,相貌端正,穿一身灰白僧衣的和尚,左手捧一斋钵,右手立于胸前,正向自己谦谦行礼。

        孙悟空并不晓得这眼前的光头人是什么来头,只觉好奇,一翻身自石狮上跳下,围着那和尚一边转一边问:“咦?你是光头的?不过好象不是秃的,还有发根!你是什么人啊?刚才说化个缘,那是做什么啊?”

        孙悟空一连串地问个不停,那和尚却是安然自若,处之泰然,因为他在孙悟空眼中只看到一片纯真,绝无戏谀的神色,只听他答道:“不错,我的头是自己剃的,当然不是秃,我是个和尚,化缘嘛,你和我有缘,便该造化造化。”

        他说的不紧不慢的,可又偏偏每一句都和孙悟空的问题接得严丝密缝,明明是孙悟空连环发问,在旁人看来,倒象是两人在对口令。

        “哈哈好玩好玩!来,我们去后院,叫琪琪也一齐玩!”孙悟空觉得这和尚大是有趣,高兴起来便将烦恼抛诸脑后,突然一手捉住那和尚后颈向上一抛,那和尚便向着药店后面的院子飞了过去,那和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身在半空,正向着地面堕下,因为实在是太突如其来,禅法定修精深的他也惊得“哇啊”地大叫起来。

        眼看地面离自己不到数尺,他已准备好要摔一个大跟头的时候,突然后颈一紧,孙悟空已穿过药店,又是一手捉住他的后颈,就这么提着,同时叫道:“琪琪!快来看啊!我找到一个很好玩的人啊!”

        萧琪本来正在中庭做着刺绣,听见孙悟空这么一叫,忙扔下手上针线,奔将出来:“悟空哥,是什么人啊?啊”

        见孙悟空提着个和尚,只吓了萧琪一跳,那和尚倒是镇定下来,对孙悟空说:“施主,要玩的话可以,不过先放我下来好吗?”

        萧琪也说:“悟空哥,先放了这位大师吧!大师,悟空哥冒犯你了,他没有恶意的,请你不要见怪。”

        因着少林寺出了十三名护皇圣僧,唐代时期佛教在中原得到朝廷扶持,甚是兴盛,民间也对和尚尼姑等相当尊敬,萧琪历经患难,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自然懂得这些世故。

        那和尚被放回地上,也不见生气,语气和缓地说道:“小女菩萨施主不用担心,贫僧知道这位施主只是一时好玩罢了,对了,施主名叫悟空是吧?好、好,此名字好,明心见性,当悟五蕴皆空也。”

        萧琪听他称赞孙悟空名字好,十分高兴,孙悟空也笑着说:“琪琪,我说得不错吧?这个人很好玩呢。”萧琪识得大体,这时便说:“大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啊?我们也好称呼你啊。”

        那和尚又是谦谦行了一礼,说:“回两位施主话,贫僧法号玄奘,现在住庄严寺中。”

        “原来是玄奘大师,不知道大师来这里有什么事呢?”萧琪见玄奘自始至终都是谦和有礼,不类其他化斋的和尚道士,迎头就是讲一大篇经文,要人非斋不可,于是也先礼迎一番,玄奘转过面来,看着孙悟空说:“我原本是想来化斋的,不过刚才见这位施主象有些心事,贫僧心感有缘得遇,不如便化个缘吧。”

        孙悟空讶道:“啊!你知道我有心事?我又没有跟人家讲过,你怎么知道的?”

        玄奘答道:“我看施主双目原本通透灵动,但望天之时竟映不出半点华彩,必是心有所碍之故,是以知道你有心事;施主,听贫僧一言,烦恼本无根,理不清斩不断,唯有当机立断,断无明方可离烦恼。”

        孙悟空本是慧根甚深,听玄奘这么一说,心有所感,自己的烦恼确实有点千头万绪,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急忙问道:“那什么是无明?要怎么断啊?”

        那边萧琪却插嘴道:“悟空哥啊,你一直不停地说话,你不累,大师也会累呀,到里屋再说吧!大师请!”然后即拖着孙悟空,领头走入中庭。

        三人坐定后,萧琪继续做刺绣,玄奘则向孙悟空讲解道:“无明者,即每个人生识以来,种种经历所累积起来的识累,简单地说就是记忆;所谓断无明,就是要不执于记忆。”

        孙悟空又是心头大动,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东西,但仍是不明白:“那就奇怪了,我的很多记忆失去了,为什么还会有烦恼?”

        玄奘恍然道:“善哉,原来施主的烦恼是因为失了记忆而起,阿弥陀佛,我说不执于记忆,非是要放弃记忆,而是不要将心思都耗费在往事中,过去的事不可改变,得也罢,失也罢,时间已经消逝,多想无益,不如不想,但亦毋须刻意忘怀,若是涌至心头,只要顺其自然,不溺于其中便是,正如那岸边礁石,潮起不避,潮落不随,虽千万年屹然自立,总得天地之造化也。”

        孙悟空听得晕呼呼的,又问:“那我究竟是应该想办法恢复记忆还是不管它呢?”

        玄奘闭目沉吟片刻后说:“如果是有至关重要的事,那当然是要想办法恢复,但切不可执着于能否恢复,否则一旦未能顺利,那只会增加烦恼而已。”

        孙悟空越听越是迷糊,倒不是他悟性不佳,只是那隔阂着自己记忆和思维融合的东西,总在他感觉快要想到什么的时候,就会扩张开来,令他一再思路停顿,无法再想下去。萧琪在厨房取了些馒头糕饼斋与玄奘,玄奘便告辞离去,剩下孙悟空再次望天发呆。

        “悟空哥,吃饭了!”孙悟空被萧琪从沉思中唤醒过来,这才发觉天色已然尽黑,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想了好几个时辰,幸好得玄奘开导,虽然仍是想不出什么来,但感到烦恼已渐渐远离自己,“悟空哥,那个和尚说的话,你听过就是了,别想太多啦。”

        萧琪见孙悟空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孙悟空“哦”地应了一下,然后就跟着萧琪到里屋吃饭,一边吃,一边想:“我想了这么久,仍是一无头绪,今天那个和尚几句话就令我不再烦恼,说不定多听一些,会更有帮助,嗯就这么办!

        当晚,孙悟空依着气息感应,直飞到了庄严寺中找玄奘,玄奘见他自天而降,先是一惊,待得知孙悟空是为了再听自己说法而来,只觉惊喜,于是也不作警示,就与孙悟空说起经来。孙悟空根器之好,悟性之高,直令玄奘大为惊叹,但又倍为可惜,只因每每到了关键处,孙悟空的思维便会一片模糊,功亏一篑。

        “莫非真如佛祖所说,慧根深,惘障也深,越是有缘,越是难渡么?”玄奘唯有作如此解释,哪想这一句话便象是一支锐芒,直刺入孙悟空思维和记忆深处,“大师,这句话我以前听过的!不错,是听过,听那个什么佛祖说的!”

        玄奘闻言大惊:“什么?你听过佛祖说的话?这这”

        孙悟空只想起这么一点事,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拍了拍脑袋,说:“应该是的,虽然只是想起这一点,但很清楚,不会有错的!”

        玄奘看了孙悟空一阵,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你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但佛祖已经涅槃数千年,会不会你梦中所见?”

        “不是做梦啦,那感觉真实切身,而且我曾经沉睡过一段很长的时间,说不定在我沉睡前,见过佛祖呢,因为我还记得一件事,我有个很重要的任务,是和佛祖有关的。”孙悟空想起天池圆球内那系统所说的话,更加肯定刚才想起的一点记忆非虚。

        玄奘又是一惊:“什么?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人类啊,虽然我很象人类,但我真的不是人类,不信请看这个。”孙悟空将一直盘于腰间的尾巴松开,让它自由活动,这一下只将玄奘吓得瘫软在地:“妖妖怪”

        孙悟空毫不介怀玄奘称他为妖怪,只解释道:“我好象也不是妖类,不过我到底是什么,就想不起来了,如果我可以恢复记忆的话,就可以知道我是什么了。”

        玄奘听他说不是妖怪,心神稍定,又想:原来他不是妖怪,不过即使他是妖怪,我看他性情温和,气质光明正大,若真个曾得佛祖教诲,也不无此可能,如此说来,他与我佛门倒是渊源甚深,今天得遇,莫非是佛祖所赐?是了,我怎么早想不到?

        “孙施主,你可想得起你的名字是谁为你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