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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十三岁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样的画面好温馨、好缠绵、好……令人羡慕……

            韩秀娟跟在紫玉后面匆匆地赶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一个王太医。

            王太医前几次来,对公主身边的这个小厮印象深刻,如今见公主抱着他,一脸的温柔,心中明白必是个受宠的,与当日看紫玉的时候,自然又是大大的不同。只见她仔细地诊治了一番,又低头沉吟半晌,才走到书桌旁,挥笔开出一张药方。

            “公主,这位小爷的心口,恐怕原来就受过伤,如今气郁闷于胸,一时又吐吸不畅,加上平时又多忧愁,才有今日的心口疼痛。须知:多思神殆,多念则志散;多事形劳,多语则气乏;多愁心摄,多怒则百脉不定;多乐意溢,多恶则憔悴无欢。这想的多念的多的,最是消耗人的元气,多愁善感则令正气虚弱而百病丛生。这位小爷四条里头占了两条,长此以往,身子骨可就渐渐地弱了。”王太医有条有理地分析道。

            宝珏看着怀里的少年,心中暗暗惭愧。她和墨珠朝夕相处,自诩对墨珠也是颇为了解,竟不知他心底有这么多的苦处,自己明知道他一腔情愫已尽数缠在自己的身上,却还拿话试他,虽是好意,可在他听来,想必是一个晴天霹雳,难怪他一下子接受不了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好生后悔。

            只听王太医还在那里继续说:“……所以,臣以为,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方子也只是调养气血,乃是治标不治本,公主若想这位小爷体态康健,还是得设法去了他的心结才是。”

            “本宫知道了。”宝珏朝她点点头,“辛苦王太医了,这么晚,还要跑一趟,韩管家,替本宫送王太医回府,明天就照着王太医的方子抓药去。”

            “是。”韩秀娟答应着,送王太医出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不觉有些惋惜:墨珠这孩子,怎么就单挑这时候病了呢?好好的一个机会,眼睁睁地从他手里飞走了……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麻雀错失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怕是只能一辈子做个小麻雀了……这孩子看来还是没这个富贵的命啊!

            紫玉却笔直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退下的意思,他低声道:“公主,墨珠睡在你的床上,终究不成体统,还是让我领着橘红几个把墨珠迁回右厢房去吧。”原来,那三个新来的少年住到了左厢房,而墨珠和紫玉则依旧住在右厢房里。

            宝珏还来不及说什么,墨珠却在宝珏的怀里打了个寒战。宝珏心里一软,“不用了,墨珠今晚就在这儿歇着吧!”

            紫玉眉头一皱,正要发作,然而,看到墨珠一脸哀恳的表情,要说的话哽在喉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这是墨珠自己选的路,他既然自己愿意,他又何必枉做小人呢?其实,以公主现在的聪慧多情,墨珠倾心于她也并不奇怪,更何况墨珠早就是公主的人了,若是能得到公主的垂青,也算不枉他的一片心意了。

            “那……让紫玉服侍公主卸妆宽衣吧。”紫玉低着头说道。

            宝珏小心翼翼地把墨珠移到一边的枕头上,自己起身到另一边的梳妆台换衣服。换装完毕,紫玉便退了出去。

            宝珏回到床边,脱了绣鞋,上床躺下,侧脸望去,只见那水做的少年此刻已是泪水涟涟,打湿了枕巾,心中不由一叹,伸手将少年揽入怀中,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哦!乖!明天起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墨珠也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攒住宝珏的衣角,好象生怕她突然就离开了似的。

            宝珏苦笑着,看着怀里的少年:这事儿,若是让文儿知道了,他必定要大大的生气了……可是他现在又是戒怒的时候……哎,只有暂时瞒着他了……

            墨珠感受着公主的怜惜,心里也是酸酸楚楚的。今天一天,先是大喜,后是大悲,如今却又是欢喜又是哀伤……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自己以为驸马容了自己,可是公主却要把自己往外送,若真是硬脸冷心的,自己也就死心了……偏偏又这样温柔的对自己,让自己的一腔情丝要断又不能断,要系又系不了……生生地受这份罪……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两行眼泪滚了出来。

            “墨珠,你是打算来个水淹公主是不是?”宝珏感到臂弯里一片湿润,知道爱哭的少年又开始新一波的攻势,拿话打趣道。

            “哪……哪有……”墨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哽咽着否认。

            宝珏笑着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沾满湿意的手,凑到少年眼前,“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墨珠缩在她怀里不吭声。

            “我知道,今天我说的话是急了点,”宝珏试着寻找一些不容易刺激的词汇,既然已经摊牌了,就索性摊的彻底些,快刀斩乱麻,总比一直不清不楚地拖着强,“我也是为了你好。墨珠,你现在的年纪正是婚配的好时机,总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我自己逍遥快活,也不能耽误了你的青春年华,所以,我才想着,要给你找个好人家。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是为你好,这一点,你可要明白。”

            墨珠沉默着,好大会儿功夫,他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开了口:“可是……墨珠不以为待在公主身边是蹉跎岁月……只要公主不嫌弃,墨珠想跟在公主身边伺候一辈子……驸马也已经准了墨珠了,还望公主成全……”

            他知道,自己现在再不明确地表白心意,恐怕公主就真的要把他送出去嫁人了,与其一生被相思煎熬,不如现在豁出一切的顾忌和害臊,好歹他努力过了,若是公主还认为他不配留在身边,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文儿准了?”宝珏一脸诧异:他不是很替当年的雨霖雨霜惋惜吗?怎么还默许这样的悲剧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准你什么了?”

            “驸马……让墨珠……尽心伺候公主……”墨珠迟疑地说着,脸上飘过可疑的红云。

            宝珏是何等的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万万不可!我现在的心里只有驸马……再这样对你……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给你寻个好人家,你嫁过去做个正室,总比跟在我身边做个小爷要好吧?”

            墨珠顿时哭了出来:“墨珠已经是公主的人了……另嫁旁人这种事情,墨珠是死也不会做的……墨珠本来就不求什么名分地位……跟在公主身边伺候是墨珠的福气……公主若是硬要把墨珠许了出去……墨珠还不如……”  落发出家去!伤心欲绝的少年做了最坏的打算。

            宝珏听他语气不对,以为他要寻短见,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出那个可怕的字眼来,心惊胆战地截口道:“不要说!千万不要说那个字!我现在怕听见那个字……很怕很怕……”想到当日的苓珑,她的心顿时抽紧了。她已经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死去,那种感觉,那种无助而又凄凉、悲伤而又绝望的感觉,她已经不想再去尝试第二次了!

            墨珠睁着一双泪光莹然的杏眼,充满悲伤地看她。

            在波光粼粼中,宝珏凝视着这双漂亮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她突然发现,里面映射着自己的面容,这双美丽而执着的眼睛,原来一直都只容得下自己的身影……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为之震动了,这一刻,她的心为墨珠打开了一扇小窗,让这个纤细的少年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影像,一个区别与萧文的端庄秀丽、儒雅风范、又和苓珑的英姿飒爽、巧笑嫣然截然不同的、温柔可人、楚楚可怜的影象。

            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有些迷惘了:自己,对这个少年,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感情?她对萧文是爱慕,是倾心;对苓珑是爱惜,是怜悯;那么,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呢?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只是此刻看着少年默默地流泪,她的心里突然有着浓浓的不舍,深深的感动——这个少年,就是这个少年帮助重生的自己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难,可是自己却……明知道他的心意,还要把他往外推……自己是多么的无情,以至让他受了这么多的苦……

            宝珏情不自禁地抱住少年,轻轻地吻着那双晶莹眼眸中流下的泪水,然后,爱怜地吻着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唇……

            然而,最后的要紧关头,宝珏还是踩了刹车。

            她不想对萧文不忠,尤其是在他为了他们的孩子而禁欲的时候,自己就更不能撇下他独自偷欢,虽然萧文是默许了,可是,做人要讲良心,如果连一天也忍不下去,那她不是和禽兽没什么两样了?如何对得起萧文呢?即便是墨珠,她也对不起——墨珠就是墨珠,他不应该沦落成为谁的替身,既然她喜欢他,那么,就应该好好地疼他,却不是现在。

            所以,这一夜,宝珏只是拥着墨珠,两人和衣而卧,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事——虽然,主子“宠爱”小厮,原也不算太出格。

            而这一夜的翠竹苑里,萧文躺在床上,望着满地的月光,怔怔地出神。

            他忽然觉得十分冷清,当他习惯了身边有娇妻陪伴,当他习惯了夜夜有暖玉温香缠绵的时候,今夜的孤枕变得越发的难熬起来——即使他原来就是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十几年。

            半个多月和妻子的同床共枕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习惯,原本无欲的身体,现在却是无比渴望妻子时而温柔、时而顽皮、时而挑逗的抚摩……可是,自己必须静下心来,为了想要一个流着他和公主血脉的孩子,他必须忍耐……他在这里强奈寂寞,想来云儿也不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