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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紫玉此刻是欲哭无泪,欲诉无声。

            从黄泉边上走了一遭回来,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却依然没死成……看来,连老天都不愿意收我……我竟然肮脏地连阴曹地府都容不下了么……还要回到阳世来受苦……苍天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宝珏不知他心中悲苦,见他并不反对,便架着他半拖半抱地往外走。紫玉浑浑噩噩地没了主意,只是机械性地跟从着宝珏。

            宛秋见状又要开口,被宝珏拿眼一瞪,当下住了嘴,眼光讪讪地移了开去,却马上被另一件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住了——床上那支碧玉簪子,好象很值钱的样子呐!

            这下子他可顾不得其他人了,一骨碌爬上床,把簪子拿到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瞧了个仔细,终于确定是件珍品,不觉眉开眼笑,拉过一边的锦被,很认真地擦掉上面的血迹,四下一看,确定公主和紫玉早走了不见个人影,顿时心安理得,把簪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谁捡谁要!这东西既然是他捡到的,可就是他的东西了!

            他刚把东西揣进怀里,橘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宛秋哥哥,宛秋哥哥,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好戏?”

            宛秋做贼心虚,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一手摸了摸胸前藏着的新到手的宝贝:“什么……好戏……深更半夜的……哪有人请戏班子的?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去……”

            “哎呦!”橘红跺着脚,恨铁不成钢:“我明明看见公主抱着紫玉哥哥出去的!紫玉哥哥连路都走不动了……她们之间,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啦!”

            摇了摇头,橘红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口吻教训道:“宛秋哥哥,你怎么……哎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早知道我就不去茅房了……宁可憋死我也得掌握第一手资料啊……哎呦!真后悔啊!我干吗要去茅房啦……”他后悔地垂胸顿足,比死了亲爹亲娘都要热闹。

            宛秋瞧着奇怪,讪讪地问:“什么事情啊……至于这么严重的嘛……又没丢了金屑银渣,你也太夸张了吧……”

            橘红听他这么一说,“噌”一下窜到他面前,瞪圆了双眼,义正词严地说道:“宛秋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各有志!你的人生目标是金钱,我的人生目标是八卦!不让我八卦可比让我死都要难过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宛秋敷衍地说,一边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我又没拦着你不让你八卦,你干吗跟我急啊?……”

            “不跟你急跟谁急?!”橘红跳着脚地骂,“你明知道我就这么点小爱好,也不想着帮帮忙……枉费我们平时感情这么好……哼,关键时刻就靠不住了!我算是看透你了……”

            宛秋眨巴着眼睛看着个头儿小小的橘红,精力旺盛地在那里上窜下跳,指着自己的鼻子抱怨,自己想想也有些好笑,食指婆娑了唇几下,他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个鬼主意,贼兮兮地咧开嘴,笑得满脸阴险狡诈:“其实,橘红,我也不是完全没看见啦……”

            “当真?!”橘红立刻惊喜地凑了过来,“快,快说来听听!”一边两只手已经攀上了宛秋的胳膊,见他卖起了关子,不由得摇了起来,“好哥哥,是我错了,你别计较了,我给你赔不是,求求你,把你刚才见的情形说给我听好不好?好不好啦?!”

            宛秋高高地仰着下巴:“要说也行,不过,你得把公主和紫玉之间的事都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一点都不能遗漏!然后,我才告诉你我今天看见的。”

            “好!”橘红很爽快地答应。反正那些事情都是陈芝麻旧谷子的老黄历了,哪比得上现在新鲜出炉的热烧饼?!横竖又不用掏钱,最多浪费点唾沫星子而已,多喝几口茶水就全回来了啦!

            于是,这一晚,宛秋如愿以偿地掌握了很多的“公主密闻”,开始天天做白日梦,梦想着有朝一日拿这些东西去打击花菲,从而真正在花菲面前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一把;橘红则心满意足地挖掘到了新兴的第一手资料,经过自己的消化、整理、想象、再加工,演变出一个全新的、浪漫的、煽情的版本,进行广泛的传播。

            于是,从这一天起,绯闻的主角就由清秀的宛秋换成了冷艳的紫玉……客栈内外又掀起“生离死别两相许、危难之中表真情”的故事,彻底取代了先前“单恋负心女、怒别薄情人”的戏码。

            八卦……永远是有它存在的深厚的群众基础的……

            再说宝珏扶了紫玉回房,并未将他放在一旁的小榻上,而是直接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大床上,转身去锁上了房门,才又走回床边。

            紫玉低垂着脑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宝珏在他身边坐下,扳过他的肩,勾起他的脸,对上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呀……这又是何苦呢?……若你方才真就这么走了,不是存心要我为你愧疚到死么?”

            紫玉浑身一哆嗦,垂下了眼帘,不敢再看宝珏哀婉的面容,象扇子似的浓密睫毛不停地抖动着,显然是心绪难平、澎湃起伏。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可是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被抓走了,我急得几乎要发疯了!我找了陶丞相,求了月女皇,可是她们都说没办法……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就要被逼疯了!被逼疯了你知不知道?!”攒住紫玉的胳膊,宝珏用力地摇晃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紫玉纤细的身体颤抖着,人越缩越紧,头越沉越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扑簌簌”地滢湿了宝珏的衣衫

            稍稍镇定了一下情绪,宝珏看着眼前乌黑的秀发,满心地沉痛和哀伤:“好不容易,月国五皇子肯帮忙,送了这么个天大的人情给我……你却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变成具尸体……让我觉得希望降临的时候却又要生生地看着它在我面前毁灭……紫玉,你,你好狠的心呐……”说到这里,意随情动,忍了许久的泪水在眼眶里再也停留不住,她微微侧过脸去,以手掩唇,止住轻泄出口中的哽咽。

            紫玉额头抵在宝珏胸口前半寸许,低垂着的俊俏面容抽搐着,痛苦不堪:“……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服侍公主了……我……我已经成了一片碎瓦,再不是原来的紫玉了……我……我很脏的……”沙哑的声音虽然是因为声带受了伤,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他此刻的心情。

            宝珏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双手在他的背上来回地安抚着,温润的脸颊在紫玉的发顶上摩挲着,激动地说道:“谁说你脏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在我心里,在我眼中,依旧是那个嬉笑怒骂、随意任性的紫玉,一点点都没有改变的!你听见了吗?你听懂了吗?”

            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脸,珍惜如宝的亲吻慢慢地落在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上,“你永远是我的紫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我眼里,你都是你自己,不是什么碎瓦!紫玉,你是干净的!”

            斩钉截铁地论断,让紫玉的鼻子一阵阵地发酸,累积的委屈、恐惧、悲伤和绝望,一下子统统爆发了出来,他“哇”地扑进宝珏怀中,禁不住嚎啕痛哭,直哭得浑身打颤,精疲力竭。

            宝珏轻缓地抚摩着怀中少年的青丝秀发,喃喃劝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紫玉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想也是无济于事的,谁叫咱们这是在别国的地盘上,吃了这哑巴亏也只能忍了……紫玉,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就全冲着我来好了,可别寻死觅活的……你在我身边跟的时间久,苓珑的事情你也清楚,若是你也走上这条路,你可让我……让我……”说到这里,也不禁哽咽了起来,伏在少年的背上泪流满面。

            “可是……可是……我实在没脸活下去啊……”紫玉埋头在宝珏怀中,苦涩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只要一想到我曾经赤身露体地被那些陌生的女人……我就觉得好恶心……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啊……”他哽咽着哭诉道。

            宝珏抬袖拭泪:“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压力不能承受呢?人这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会碰到千奇百怪的事,会遭遇难以想象的困难,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给人去接受的考验,你所要做的,就是面对它,而不是逃避它,你越逃它就越会来为难你。你如果死了,替你伤心难过的,就是最关心你的身边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墨珠知道了你自尽的消息,他会怎么办?你和他情同手足,他那性子你也清楚,大概会哭瞎掉一双眼吧!紫玉,你忍心看他变个残废么?”

            “那个傻瓜……就是喜欢哭,说了多少次了,总也不听劝……”紫玉抽着鼻子轻骂,显然被宝珏说动了一些。

            宝珏见他态度松动,暗暗松口气,一边用拇指抹他的眼泪,一边话里有话地说:“何况,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月清澄和陶妙彤两人都不会说谎——骗她也没什么好处,月清澄当日既然说“这礼物还是原封未动的,没有坏了一丝一分”,想来紫玉最后的防线应该还没有被攻破,也就是说,应该还是个童男之身。只是他未经人事,自己又从不曾招他侍寝,府里也没人和他说过男女之事,大概就稀里糊涂地把一些猥亵的爱抚动作,当成了实质的奸污,从而误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贞洁,因此便觉得自己肮脏污秽了……

            宝珏怜悯地看着哭成个泪人儿的紫玉,想到陶妙彤说的救命秘诀,心情便有些凝重:紫玉的事知道的人不宜太多,他中“木石散”的事情知道的人更得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