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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虽然接纳他们是各有各的理由,但是,在接触了他们之后,无可否认的是,她对他们都产生了喜欢的感觉,她喜欢他们,所以想对他们好,可她清楚,无论她怎么对他们好,其实都是她亏欠他们的,因为,这对他们并不公平——他们都把自己的心给了她,可是,她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完整地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当心被越来越多的歉疚压抑地几乎无法负担的时候,宝珏一行终于进了皇宫,早有宫侍等着她们了,见公主和驸马的车轿一到,匆忙上来传话,原来是女皇已经临殿,宝珏吓了一跳,顿时也顾不得想心事了,赶紧拉着月清澄一起进了前殿,而萧文则直奔后宫而去。

            一进朝堂,发现两边文武的目光齐唰唰都投向了月清澄,觉察到身边人刹那间的犹豫,宝珏的心里顿时有些舍不得,忙挽起他的胳膊,悄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呢!”

            好在有薄纱覆面,月清澄的脸涨得通红,心里却是十分受用,低低地“嗯”了一声,极为柔软甜蜜,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宝珏身边凑了凑。

            在他来说,万众瞩目的架势都曾经历过,眼前这等本也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只是恼恨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因而心中不快罢了,不想却引得宝珏误会,虽然只是短短一句五个字的安抚话语,但只这一句,却是比任何动听的情话都要让人感动——可见她必是时刻关注着自己举手投足的,又能顾念自己的心情,虽然弄岔了意思,不过,她这般紧张自己,足见她的一片真心。想到这里,月清澄顿时觉得好似喝了上等的松露蜂蜜,从口中直直甜到心坎里,对于一旁无礼的注视,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夫妻二人缓步前行,直到小金水桥前,二人同时跪倒,向女皇陛下行礼,不过,一个是御妹,一个是皇子,磕头的大礼都是可以免去的。

            女皇高居宝座,看着宝珏和月清澄相携上殿,不禁一笑,暗道:果然是个会哄人的,朕原本还想,秀云这丫头转了性儿,从“惹是生非”变得“懂礼守规”固然是件好事,但就此被磨得没了脾性、凡事都失了主见,做个传声筒、应声虫的,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宠人也得有个限度,萧文现在已经持宠而骄,若没人牵制,只怕是要骑到你头上去了,传扬出去,于皇家脸面实在有损!现在看来,面团子的性子倒也不是无是处,至少看起来,月国皇子对你的“柔情似水”就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仔细打量了一遍月清澄,见他浑身裹了严实,女皇虽有些扫兴,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月国皇室对于皇子的教导果然谨守礼法。女儿昨天从城门回来,当时就把这位月国皇子夸得上仅有,地上绝无,却是连他的长相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还以为今天他会妥协些,没想到竟还是能坚守“男子出嫁前不得抛头露面”的闺阁信条——别说是后宫侍君,就是当年的无瑕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嗯,看来,这位月国皇子的闺中修养的确不凡,若真能恪守闺训,宝珏今后的日子倒也太平,就是与朕的江山安泰也能少几分隐忧。想到这里,不由得对着月清澄颔首微笑,一边吩咐赐座。

            今日上朝,其他民生事务都暂搁一边,最主要的,自然是为了公主与月国皇子的联姻大事。钦天监早已奉命测定黄道吉日,礼部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庆典仪式,兵部骁骑营则负责对京城的安全做相应的布置,此时,一个一个负责的官员按顺序出列,向女皇禀报相关工作的准备情况,女皇对众臣的工作予以肯定,定下婚嫁迎娶之日后,宣布退朝。

            散朝之后,众官员纷纷上前给公主道贺,围得二人寸步难行,若不是女皇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侍永寿前来传召,说是陛下命公主、皇子去真秀宫觐见凤后,也不知道要被这些人给拖到几时才能离开了。

            相对于同样威严端庄的前殿,虹国后宫的布局和建筑,与大气豪迈的月国后宫有着明显的不同:亭台楼宇,多是精致典雅,小桥流水,偏重婉约柔媚,更有各类绝品花卉点缀其中,宛如画龙点睛,更衬得偌大的后宫,明丽清雅,好似人间仙境,美轮美奂。

            月清澄边走边看,不觉暗暗赞叹。虽然不精通于园林艺术,不过,触类旁通,既然能看明白绘画中的高明布局、巧妙构思,对于实景的观察能力,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强,对于能工巧匠们的心血成果,多少也能体会出些奥妙来。

            宝珏进宫几次,眼前的景色虽然美丽,对她而言,却早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强烈的吸引力。眼看永寿在前面带路,她估摸了着他必定不会注意到她们,便凑到月清澄耳边,悄声关心地问道:“早上出门急,也没来得及问……清澄,昨晚你睡得还好么?我听庆熙说,你一早就歇了,是不是身子爽快?若是有不舒服,你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我好赶紧找太医过来给你瞧,知道么?”

            月清澄脸一红,轻如蚊蚋:“……多谢关心……我……很好……”隔着面纱,自然看不见他羞涩的表情,不过,只要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出来。

            宝珏笑道:“你我夫妻,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身子弱,又经过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我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早上出门时,我见你遮着面纱,还以为是为了掩饰病容才么做的,担了好一阵子心呢!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月清澄小声解释道:“若是你我独处,我自然要摘下面纱,否则,实在于礼不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曝露容颜。

            宝珏道:“话是如此,不过,等会儿到真秀宫见凤后,你还是把面纱摘了吧!真秀宫不比大殿,凤后又是我皇姐夫,只当是普通家人的聚会罢了,还是不要过分地拘谨才好。”

            月清澄犹豫了一下,站定身看她:“只怕,要让他们大失所望了。”月国之宝声名在外,如今的自己却因久病而名不符实,若是因此被人误会月国人皆相平貌庸,岂非自己的罪过?

            宝珏一笑:“你若不愿便算了,只当我没说吧!”上前挽住他一支胳膊,体贴地寻个台阶,不欲让他为难,“其实呢,我最好清澄戴着面纱了!因为这样,就只有我才能看见清澄了!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让见呢!”

            月清澄面红心跳,却是低了头,半晌才喃喃道:“在家从母,出嫁从妇,你既然要我摘了面纱,我自当应承下来,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容貌……实在当不起‘月国之宝’这四个字,只怕,让人嗤笑……”

            “这是什么话?!”宝珏不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看着喜欢就是了,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相貌生得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四五十年一过,再漂亮的美人不也成了鸡皮鹤发的老人?”紧紧环住他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在意的东西太多了也累,要我说,只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更加与我无关了!你要是担心人家说闲话,那就让他们说好了,横竖你总是嫁了我了,‘月国之宝’这个名号的确也是名不符实了,不如,我给你颁个名号吧,就叫……‘秀云之宝’怎么样?”

            月清澄本也不是在意容颜的人,只是顾忌盛名在外,怕遭人非议故国,被宝珏这么一闹,心神一动,半晌后轻叹道:“若得如此,清澄一生足矣。”

            宝珏本是信口哄他开心的,现在听他感叹,自觉有愧,期期艾艾道:“清澄,你……你知道……我……”

            “秀云不必多说,”月清澄微侧了脸看她,“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们,说起来,我才是最后进门的那个,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娶的,你对他们好些也是应该的,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何况‘男子出嫁,善妒则休’,我既熟读闺训,又怎可明知故犯?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心平气和,竟是没有半点火气,宝珏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是面带微笑在说的,想他如此善解人意,自己却还要对他有所隐瞒,心中更加惭愧。

            “清澄,”宝珏低下头,放开缠着他的胳膊,反而握住他的手,“你错了,虽然一开始是有些勉强,不过后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尤其喜欢的,便是你这平和纯良的心性,我原以为你出生皇家,又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为人娇纵些自然算不得什么,不想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才知道你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要豁达恬淡,真正是难得的人物。昔日紫玉有难,多亏你出面周旋才能让他平安回来,文儿的命能保住,恐怕也有在月皇面前进言的功劳……清澄,你的好,我都记着,我知道说‘谢谢’是生分了,不过,我还是要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你!”

            月清澄听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强笑道:“紫玉的事,是丛生府抓错了人,萧驸马的事……本来就是我不好,硬是在你们夫妻中间插脚,是我有愧在先,又岂能害他枉丢了性命?‘这谢谢’二字,我实在是当之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宝珏抬头看他,眼神认真,“你说得不对!在两国联姻这件事情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她太过激动,一时忘记了周遭环境,几句话说得过于大声,惹得前面带路的永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脚回头看她们。

            月清澄见机极快,慌忙紧了紧手心,拉着宝珏往前了走几步,永寿见她二人跟了上来,谦恭一笑,深深一礼后,回头继续前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