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虹说:“年轻貌美的女孩对你有害无益,对从政的男人都是如此。”
“但是你接待办的女孩,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接待的全都是从政的男人。”
“那仅仅是接待,”金虹说,“谁要是和接待办的姑娘有过深的交往,结果代价总是很惨重。”
“比如?”我说。
“比如?”金虹冷笑了一下,“如果我没说错,你现在用的这部车,是一个叫蓝英俊的人用过的,他曾经是副市长,你的前任。”金虹脖子往前一伸,“是不是小韦?”
司机韦海开着车,说:“是,但彰副市长和蓝英俊不一样。蓝英俊贪财贪色,两样都贪。而彰副市长两样毛病都没有。你怎么能拿蓝英俊和彰副市长比较呢?”韦海承上启下,看来他开车并不专心。
“对,彰副市长和蓝英俊不一样,”金虹说,“所以我敢坐在他身边,送他回家。”
“说一说我的前任,代价是怎么惨重法?”我说。
金虹说:“小韦你说。”
韦海说:“不,你说。”
金虹说:“蓝英俊和我们接待办的小梁好了以后,好到不可收拾,只有和老婆闹离婚。婚离成了,但前妻却抖出了蓝英俊受贿的事,蓝英俊这边正准备新婚,人就进去了。小梁因为藏着蓝英俊交给她的存折现金,离开接待办,被开除了。”
我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尴尬,有一会儿不说话。
“我不想你重蹈覆辙,”金虹说,她摸捏着车门的扶把,“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你应该不会。”
顺口溜第五章上(9)
我看看像保护神一样在我身边的金虹,说:“你不愿看我栽倒在石榴裙下,却乐意或纵容被你视为红颜祸水的米薇,在泡我们市长大人的儿子,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姜小勇不同!”金虹说,“他不是政客,你是。他们合适,你们不合适。”
“对,”我说,“姜小勇不是市长,他是市长的儿子!市长的儿子掼美女,那是天设地造,豺子配佳人!”
金虹看着我,“彰副市长,你的普通话不准喔?是cai,不是chai,亏你还当过中文教授呢。”
“是副教授,”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评不上教授吗?”
金虹说:“不知道。”
“想知道吗?”
“想呀。”
“因为我才豺不分,”我说,“但现在我分清楚了,才子,豺狼。可惜我清楚得已经太晚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金虹说。
我愣怔,记得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这么跟我说过。她叫莫笑苹,我前妻的离婚代理律师,米薇的同母异父姐姐。
“为什么干涉我幸福的女人总是用这句话安慰我?”我说。
金虹说:“原来爱护你的女人不仅我一个。”
“所幸的是,她没你露骨,也没你漂亮。”我说。
我叫司机韦海停车,我要下车。韦海说彰副市长是不是要小便?可附近没有厕所。我说我不上厕所,我要走路回家。韦海说那不行,这一带不安全,治安不好。他继续开着车。我说我现在一无所有,谁能把我怎么样?韦海说你是副市长,上过电视,有人会认得你。我说我是贪官还是污吏,怕人民戳我的脊梁骨吗?
金虹说:“小韦,你就停车,让他下去吧。”
我徒步走在回东西大学的路上,像一个输光了钱的赌徒。我觉得我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了,因为我彻底失去了米薇。在爱情的赌博中,我输给了姜小勇。一个公选出来的副市长,输给了市长的儿子。而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优柔寡断,并且引狼入室——千不该万不该让姜小勇认识了米薇。一只老虎遇见一只轻佻的梅花鹿会是什么结果?肉包子打狗又是怎样一种下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还有没有像我这么蠢的人?我站在路边,用手做成喇叭状,朝着行人大喊“像我这么蠢的人有吗?”朝着星空大喊“傻B!”
行人没有回答,只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
星空有了回音:傻——B。
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还鸣了鸣笛。
金虹的头从降落的车窗露出来,默默地看着我。
韦海则从车上跳下,强行把我拉上车。
我呆滞地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金虹说:“我有个哥哥,他疯了的时候,就像你这样。”
11月24日 晴
我把莫笑苹约来的地方是夏威夷酒店的旋宫餐厅。我很清楚我为什么把她约来这里,因为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米薇在这里请我吃过一顿六千块钱的饭,然后她喝醉了,我没醉。米薇喝醉是因为她想把身子给我而我没要,她以为我嫌她身子脏。而我没醉是因为我不能与米薇同醉,我以为我应该像在英国等我团聚的妻子曹英一样,不能做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于是那天我把喝醉的米薇从这间餐厅又拖又抱回房间一放,就溜之大吉。我做了一件今天对我来说十分后悔的事。但这件事米薇的姐姐莫笑苹不知道。
莫笑苹来了。她看见对她举手的我,走过来。我请她在我的对面坐下。
她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好看了些,但仍称不上漂亮,比起她倾城美貌的妹妹米薇,依然有着本质的区别,就是说因父亲而异,她们承传的是各自父亲的基因。我虽然没见过她们的父亲,但我可以想象米薇的父亲一定是高大俊朗、仪表堂堂的那种人,而莫笑苹的父亲反之。
莫笑苹见我看她出神,笑着说:“难得你这么看我,难道我变得好看了吗?”
顺口溜第五章上(10)
我说:“你的确比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好看了。”
莫笑苹说:“能被你看得顺眼,想来你已经不记恨我了。”
“我为什么要记恨你?”我说,“因为你和我去离过婚?”
莫笑苹又笑,可能因为我的幽默。“我要是你的妻子,绝对不会和你离婚。可惜我只是个律师。”
“但是律师有着把别人的妻子变成前妻的能力。”
“所以你应该记恨我,如果你还记恨你前妻的话。”
我说:“中国的成语里,只有爱屋及乌,没有恨屋及乌。”
“所以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饭,”莫笑苹说,她盯着我,“为什么请我?”
我一时说不出理由。
“是不是通过我打听你前妻的情况?”莫笑苹说,“不过我现在已很难跟她取得联系,她的联络方式换了,但是我可以试试。”
我摇摇头。“记不记得你给我发过一条手机短信?”我说。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在我通过副厅级文化考试关进入面试的那一天。”
莫笑苹说:“记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天几乎同时与你给我发短信还有一个人,”我调出手机短信,“她说,如果你想上天堂,最好是去做官;如果你想下地狱,最好也是去做官。”
“这个人好像在诅咒你?”
“不是诅咒,是警醒。而你是祝贺。”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莫笑苹说。
“是你妹妹米薇发给我的。”
莫笑苹眼睛睁大,但并不是吃惊的神情,“只有她敢对你说这种话。”
“你妹妹在这里请我吃过饭。”我说。
“你今天为什么不请她来,而是请我?”
“她好吗?”我说。
莫笑苹说:“好吧,不知道,我有快一个月不见她人影了。”
“是吗,”我说,“我原以为,你了解米薇的情况比我了解的要多。”
“看来你这顿饭要白请了,”莫笑苹说,“不过我可以买单,算我这个做姐姐的赔不是。”
“好啊,如果你带够钱的话。”
莫笑苹说:“笑话,我一个律师,请不了一个副市长吃一顿饭?”
我指点着已经上桌的酒菜,说:“你看清楚了,光这个燕窝要两千,还有这瓶酒,是XO,少说也要三千。你身上带有这么多钱吗?不准刷卡。”
莫笑苹掏出钱包看了看,摇摇头。
“但是我有,我有七八千现钱,”我说。我从衣袋抽起一沓现金,露给她看,“不够我可以刷卡。”
“你这是要干什么?”莫笑苹说。
“没什么,点少了就怕你付钱。就怕你请得起,所以我就点贵的。”我说。
“你当副市长才几个月?就已经这么阔了!”
“不是,”我说,“刚才的话,都是你妹妹跟我说过的,我只是复述一遍。你仔细看看这酒,不是XO,是普通的威士忌,还有这汤也不是燕窝,是菊花豆腐羹。”
莫笑苹真的仔细看着酒菜,大呼上当。“你要不说,我还真以为XO和燕窝呢,差点被你给蒙了!”
“不过威士忌也是洋酒,菊花豆腐羹也是补品,既能崇洋媚外,又能醒脑滤肺。”我说,并示意服务生给斟上酒。“来,”我端起杯,“干杯!”
莫笑苹看着我不动,“为什么干杯?”
“幸福。”我说。
“幸福?”莫笑苹一愣,皱起的眉头又迅速漾开,像真有什么幸福的事情。她端起杯,“干杯!”
我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上。
“不过我不能再喝了,”莫笑苹说,“我开车。”
“好,”我说,“你看我喝。”
我自己连喝了好几杯。
莫笑苹开始劝我,“你也不要多喝。”
“我与往事干杯,”我说,“有多少往事我就喝多少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