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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结果是1991年12月21日在哈萨克斯坦签署了建立包括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中11个独立国家的独联体的阿拉木图宣言。我想,当时这样的文件还是必要的,因为独联体的创立消除了苏联混乱无序崩溃的危险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可能的后果。但可惜15年前宣言规定的许多东西,只是停留在纸上。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年来在独联体各国内部以及在其成员的相互关系中,民族问题和民族关系问题已变得日益尖锐的缘故。

            自然会有人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想,答案应该到1991年我国历史突变这一事实中寻找。在那之前,我们都生活在被称为多民族的,而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国际主义的国家里,因为这个说法更准确地指明了苏维埃政权时期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关系的性质。事实也是如此,当乌兹别克斯坦和亚美尼亚发生了具有悲剧性后果的地震时,全国不是都伸出了援手吗?有些格鲁吉亚人、乌克兰人、波罗的海沿岸的人,他们把话剧、展览这些东西送到莫斯科来(也送到其他城市去),可是在这些各共和国代表的心目中,莫斯科不就是他们亲爱的家园吗?而那些科学、文化、艺术活动家们,不管他属于哪一个民族,他们所受到的,不也都是全国人民的承认和爱戴吗?我讲的这些,只不过是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各民族真正统一过程中的一鳞半爪。在这一过程中,民族隶属问题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事实上已经退居次要地位,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消失了。

            可是当我们的共同家园被毁之后,一切就坍塌了。于是大家只好星散,各回各的民族老家。其间出现了政治投机分子、企图攫取政权的冒险家,他们又吹燃了本来已渐趋熄灭的民族主义炭火。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学者们开始连篇累牍地炮制与过去方向完全相悖的文章和课本,政治家们则立刻忘记了他们借以受教育的俄语,发疯似的学习怎样才能用本民族共和国的语言发音正确地喊出有关他们民族利益的新口号。新滋生的“实业人士”掌握了“美丽的”外来语词——“比兹涅斯”、“巴克瑟”、“马尼”等等。对这一切本可以一笑置之,然而这些新思潮东一处西一处很快都化成了反俄罗斯族的、反俄国的声明和行动。它们的性质显而易见:共和国的事业越糟,领导者越是无能克服困难摆脱危机环境,他们就越想讨好来自大洋彼岸的木偶操纵者,这些在本国人民心目中威信扫地的人,就越是想捡起民族主义这个破烂武器,找到妨碍他们实现国内外既定目标的敌人。当然,要想“发明”比俄罗斯更合适的敌人是不可能的:不但目标显著,而且就在身边。当然不可能把它打倒在地,但是却可以用它来装出一副为本国人民幸福竭尽全力搏斗的样子……

            这是一群投向根本就不存在的火焰的政治飞蛾(但他们迟早会烧毁自己的翅膀),遗憾的是各共和国都有部分居民被他们引入歧途。这些人的名字不值得一提:他们在空中飞不了多久,而且他们捞到的荣誉也实在太多。但是苏联解体后新成立的国家还有一大堆更严重的问题。对于俄罗斯来说,同时也是对这些国家来说,最尖锐的问题之一就是这些国家中俄罗斯居民、操俄语的居民的状况问题,就是他们如何迁回祖国母亲怀抱的问题。

            现在让我们简要回顾一下很大程度上(如果不是全部)由民族主义情绪,或者说得确切些,由那些在新国家内与之利害攸关的人煽动起来的局势。还是以哈萨克斯坦为例。

        复乐园的努力(1)

            可以说,现在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的关系是良好的。共同的经济利益、对外政治任务、科学和文化联系,使我们在许多方面有共同语言。然而,苏联解体之后,尽管是在这样一个国家内,它的俄罗斯居民也不得不经受(现在也是)不少困难,许多人被迫从该共和国迁出。在苏联时代,俄国人对哈萨克斯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俄罗斯人是该共和国工人阶级的主要成员,占70%,这一点就是明证。但是,到了1991—1992年,俄罗斯居民们却突然成了“大国沙文主义者”、“占领者”和“殖民者”。讲俄语的学校减少了,共和国用俄语讲授的课程也减少了。可以理解,在这种环境下,但凡有一点可能,俄国人都会想方设法到境外,最好是到俄罗斯,去找工作。人们纷纷抛弃一切,到新的地方安家落户。

            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间的移民过程涉及大批群众,其规模堪与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民族迁移”相比。从哈萨克斯坦向俄罗斯迁移的结果,仅1990—1999年间哈萨克斯坦就流失了将近140万人。这一移民潮在90年代中期达到高峰——超过76万人。在俄罗斯移民总数中,哈萨克斯坦移民所占比重约为40%,约占最近十年间由独联体各国移居俄罗斯总人数的1/4。有一点很有意思,据1989年人口统计资料,俄罗斯居住着63.6万哈萨克族人,其中在十年过程中离开我们国家的只有6000人。当前哈萨克斯坦居民中大约只有40%是哈萨克族,俄罗斯族大约也占到40%,其他民族占20%。

            近年来各种事件的发展,令我们有某些理由对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关系的历史前景持乐观态度。当前面临的局势对共和国本身产生了一系列负面影响,这就促使共和国领导对国家内外方针进行重新审视。首先是哈萨克斯坦总统发表正式声明,采取行动,同俄罗斯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在我国开设领事馆,等等。从一切迹象看来,比较露骨的、较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表现在哈萨克斯坦已成为过去,民族政策基本踏上正常轨道。虽然这些还不足以提供俄罗斯居民在共和国稳定居住的充分保证,但总算是可以让俄罗斯人在一个长期阶段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他们可以利用这样一个时期去适应,并形成保卫自己未来利益的机制。

            不仅历史经验,而且俄罗斯同哈萨克斯坦相互关系的实践也证明,要想消除肆无忌惮的、其实质为破坏性的民族主义毒素,最好的药方就是国家间、人民间的全面合作,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一体化。可惜的是独联体各国未能就范围广泛的问题进行协作,至今仍令人颇感失望。这就提醒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的领导人,要寻求更有效的国与国之间的一体化形式。

            建立这种新联盟的倡议者之一是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1994年正式访问莫斯科时,他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演讲中,公开提出成立欧亚大陆联盟的必要性。许多俄罗斯的以及一系列独联体国家的领导人和社会活动家对此设想表示赞同,因为他们明白,他们之间现有的合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徒具形式,双方国家之间的关系不能保证遗留的和新产生的问题得到解决。同年的9月,根据纳扎尔巴耶夫倡议,在阿拉木图召开了国际科学—实践大会《欧亚大陆:国际潜力及其开发》。

            苏联解体过去了3年。这期间有一个想法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脑海:这个伟大的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步是什么在等待着我们?还有没有办法把过去的加盟共和国、现今的主权国家重新团结成一个一体化的建构?

            得到哈萨克斯坦总统参加这次大会的邀请之后,对这个问题应持什么立场、观点,我想了许多。当然也是在准备自己在大会上的发言。这次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已经3年没有机会就这一重要问题阐述我作为公民的观点了。正是因为对这个问题持有自己的见解,对经济政策有不同意见,我才辞去了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职务。

            请允许我在这里摘录我在这次会议上的几段讲话:

        复乐园的努力(2)

            在这里,在哈萨克斯坦土地上召开这次大会的事实本身,几乎是具有象征性的。最近,正是从这里,发出了后苏维埃广阔土地一体化的倡议。欧亚大陆联盟的主张就是其中之一……

            哈萨克斯坦总统的立场有了越来越多的认同者。这种立场的吸引力、对这种立场的理解,在我看来,是因为它反映了客观现实,反映了苏联国家重组的过程和在这片领土上成立的新国家的改革过程。

            新的边境和海关,许多居民阶层的无权和贫困,分崩离析的经济联系,难民潮,雪崩一样的犯罪和贪腐,地区冲突,不断加深的互不信任——这些就是我们一度强大的国家崩溃的后果。

            今日在我们词汇里出现的许多说法,如“近邻外国和远邻外国”、“移民”、“签字国”、“难民”等等,成了这个时期独特的标志。

            中央对政治和国家权力的失控过程演变成为经济的分裂。在几十年漫长时光中一直由互代和互补这样的基本原则起作用的全苏劳动分工体系瓦解了。

            物质生产的经济条件,各共和国之间早已确立的经贸交流实质内容,尤其是合作关系,雪崩般地崩溃了。由于这个原因,独联体各国国内生产总值缩减了30%到50%……

            独联体国家把对外经济联系从独联体内部转向其他国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在他们之间互相供货减少的同时,燃料、金属及其他原料资源源源转向了世界市场。

            把现今独立国家一体化的必要性硬是同苏联解体联系在一起是不对的。一体化的主要原因首先在于国家的经济,在于利用昔日苏联积累起来的强大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