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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听到之后表现得相当平静,甚至有一点如释重负。他跟我一样,对这次不太轻松的谈话早有准备。他请我谈谈关于接任者的意见。我谈了自己的想法。

            会见临了,我对戈尔巴乔夫说:

            “请记住我的话。现在,有人强迫您拿掉政府。这只是许多牺牲品中的第一件。再往下就是苏联最高苏维埃,然后是您自己。请为国家的前途命运着想,现在还有点时间……”

            他从来就是不顺心的话不爱听,最善于对有些问题装聋作哑……

            今天,当我回过头来分析往事的时候,我毫不动摇地得出了结论:我们是正确的。我们被人称做保守分子,但我们都是正常的、思维健康的人,我们关心事业,关心人民,关心国家。

            我的政府在退出战斗时保持了尊严,它并没有被打倒,依然怀着对理想的信念。生活表明,我们是正确的。

            1991年6月12日(俄罗斯在1990年宣布主权独立的日子)宣布,将进行俄罗斯联邦总统大选。早在4月,各州、各共和国、各劳动集体和许多社会政治活动家就纷纷给我打来电话,请求我同意参选俄罗斯总统。同各地方各单位的代表会见,最后也会提出同样的请求。在道德上我完全有拒绝的权力,因为我有个理由,就是不久前才得过一场大病。不过,如果是这样,我一辈子都会因为自己甚至没有打算参加战斗而责备自己。

            那是一个对于全国来说都非常可怕的日子。我在注视着当天如暴风骤雨般发展着的事件的同时,清楚地认识到俄罗斯和苏联各权力部门之间对立的高潮正在到来。如果叶利钦在大选中胜出,那么国家的命运就注定了。如果另一个人胜出,其中也包括雷日科夫,那么灾难还有避免的可能,通过深思熟虑的改革,依靠中央和各加盟共和国之间正常的相互关系,国家将不会被破坏,局势将得到稳定。与此同时我还意识到,由于人民对戈尔巴乔夫及其政策没有好感,由于叶利钦的反对活动在全国范围都引起了极度混乱,要想胜出也不那么容易。人民将会不知所措。许多人心存幻想,期待着当第501天到来的时候能见到天堂,认为叶利钦才是祖国的大救星。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人们能听到我警示的声音。

            我不想详述竞选活动中的一波三折。什么都有了:有诬蔑造谣,有脏水淋头,也有含血喷人。总之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还常常把我的名字同戈尔巴乔夫连在一起。我做了很大努力向人们解释,说实情根本不是这样,我们早已分道扬镳,说他已背叛了改革的理想,背叛了那些曾跟他一同创业共事的人,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进去。人们投票不仅是为了选叶利钦,而且还是为了反戈尔巴乔夫。而且,我的反对者在把我跟他“捆在一起”这件事上也没有少下工夫。

            为了能对那个时代和当时出现的局势有一个概念,让我来引用一段《苏维埃俄罗斯报》在大选两星期前发表的访问记。我通过这份很有权威的出版物于国内旅行期间回答了该报记者别兰所提的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采访的标题《我建议走另外一条路……》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他怎么敢把自己放到俄罗斯总统的宝座上?大家都知道,人民将选举叶利钦。”“您是奉戈尔巴乔夫之命呢还是奉中央之命?”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9)

            ——我是自愿参选的。既不是奉中央之命,也不是奉戈尔巴乔夫之命。当了5年的国家部长会议主席,我亲身体验了什么叫掌权。我尝够了掌权的滋味,知道掌权有多辛苦,而且往往是吃力不讨好。

            但不论是在苏联还是在俄罗斯,情况都在日益恶化,危机四伏。我不相信叶利钦现在提出的这个纲领能使局面好转。情况将更为恶化。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看着局势发展。这就是我的原因……

            现在再来谈谈向市场过渡的纲要问题。去年(1990)夏天,你们还记得,曾经有过两个纲要,一个是政府提出的,还有一个就是“500天”纲要。后者还有一个名称,叫做“休克疗法”纲要。我对这个纲要的态度非常明确。我坚信,经济必须转上新轨道,而且我还最早提出:硬性计划分配系统潜力已经到头,再按老办法将无法继续前进,需要转向比较有弹性的经济关系形式了。但我们提出的模式是可调控的市场,是逐步平稳过渡。当旧的东西倒下去的时候,当时就应该有新的东西建立起来,就应该仔细衡量,预测、而不是挥动板斧,速战速决。

            我坚决反对“休克疗法”这种办法。我过去认为,现在也还是认为,几个月之内就要过渡到新经济关系的做法,将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

            为了向自由市场过渡,就应该建立相应的结构。如果非要像现在这样说:好了,从新的年度开始就废止国家订货了,你们就自谋出路吧,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眼下已经是困难重重了,但如果从新的一年开始干脆就不要调控,那大批企业将无法工作。特别是机械制造业,因为企业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合作关系。

            还有一条:我赞成所有制形式的多样化。应该找到一种形式,让人真正成为自己生产资料的所有者。至于说到小企业,什么手工作坊、快餐店、商业店铺等等,那我们这里还可能出现私有制。在这种情况下,我主张那些本身就在小企业工作的人有优先权,让他们首先能够得到这些企业。让他们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必通过交易市场、拍卖市场,因为在那种地方,占便宜的都是赚大钱的人。

            至于说到大型企业,可以有股份制,有集体所有制,比方说,每一个工作的集体成员都可分得生产资料,也可分得自己的一份利润,这就叫全民企业。就应该走这样的道路。在农业中我坚决反对土地私有,反对把起商品生产作用的土地自由买卖。(我要说明:我说的是“起商品生产作用的土地”,当然不是指宅旁地,园田地和别墅用地。)

            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在土地上劳动,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选择:想当农庄主吗?请吧;想留在集体农庄吗?随便。我还主张租赁的土地可以作为遗产继承。不过是不是可以买卖呢?……

            “对于那些不盈利的企业,您怎么看待它们的私有化问题?”“您是个保守派,您反对住房改革。那就是说,您想把我们拖回停滞时期。”

            ——我决不同意那些提出号召要在新年之前跟亏损企业“做个了断”和强行把它们私有化,也就是把它们拍卖的人。这样匆忙从事是非常危险的。

            就拿煤炭工业来说,它欠了国家230亿卢布的债。可是如果我们土生土长的或者是外国的商人们把这些矿山买下来,那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谁去为成千上万的失业工人着想呢?因此我理解,企业亏损的确是我们的不幸,这是我国经济脖子上的铅坠。但是要提出强制私有化的口号看来还早。今天,我们25%的农场都亏损,那怎么办,难道把集体化再做回去?也许,是否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帮助经济重新站起来?其中也包含引入新的所有制形式?

            再来谈谈住宅私有化的问题。一年前这个问题在总统顾问委员会上讨论过。有人建议建立住宅市场,允许自由买卖住宅。为了加速建立这样一个市场,有人建议大幅提高房租,特别是对超过标准的面积。听起来似乎很动人。但是我立刻表示坚决反对。不能不经深入研究和计算就这样轻率地对待这个问题。今天,比方说,我们苏联有6000万退休职工。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其中3000万人有超过标准的住宅,有的5平方,有的10平方,还有的更多。有的因为孩子走了,有的因为丈夫或者妻子去世了……于是便出现了这种情况。难道说要把这些老人从窝里起出去?一个家可不仅仅是四堵墙。这更多的是一个道德问题,是一个品德问题。同时也是个物质问题:想一想,如果为超标的住宅他们要付所说的那种高价,那什么养老金也剩不下。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10)

            难道那些年轻人,那些困难家庭能买得起住宅吗?房子会跑到谁手里去,难道还不清楚吗?

            在这个问题上我就是个保守分子,过去是,现在还是。

            “雷日科夫主张提高价格。”“辞职的时候,他向巴甫洛夫建议要提高价格。”

            ——是的,我们经常讲,价格组成问题上有落后的地方。应该调整价格,不过1988年就应该做。那时做损失会比现在小得多。

            根据计算,1990年提高价格需要付出的代价是1600亿卢布,而且其中有许多产品完全需要补贴,儿童用品还几乎没有涉及。可是由于“手段不普及”,我受够了攻击,尽管需要控制价格的事是国内几乎所有领导人、所有主要经济学家都同意的。(这里我想先说一句,我要提醒大家,从1992年1月2日起,若以我们的建议为基数,叶利钦和盖达尔实际上把价格提高了两倍,许多商品甚至提高了三倍。不久,这些价格就飞快地往上涨,从几百倍涨到几千倍,把千百万人民抛进了贫困的深渊。那些轰轰烈烈的声明呢?叶利钦不是说一旦涨价他就要卧轨吗?这些全都忘到脑后去了。而这一切给人民的打击是多么痛苦。)

            “您同戈尔巴乔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