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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从她转身离去的那时候起,有枯黄的叶滑落在我的肩头,左右拖曳;然后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模模糊糊地远去,而从耳边掠过的风中还依然存有她的温度。

            我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学会忘却,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定要压缩在微弱的脉搏里;在风吹走落叶和安儿的时候,也把我的思念一同带走,当作一份毕业礼,给真正需要它的人。

            Dying  in  the  Sun(2)

            我游荡在小城的街头巷尾,似乎总在期盼着能够出现什么,是一声清朗的笑语还是一道熟悉的背影?我听着单车吱吱咔咔的响着,像推开一扇久闭的门,抖落下无数的回忆,蔓延、侵蚀。

            安儿曾经说过她最想和我去海边,而我说这儿没有海,没有蔚蓝色,只有灰黑色。安儿痛苦地看着我,说你别这样,你一伤心,就好像全世界都在落泪。我说对不起,但这就是人生,你要知道。

            安儿画过一幅画,是一幅大海,有洁净的天空和弯弯的海滩,但却没有人,只有定格着的海鸥。我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安儿说本来我想把你和我画在上边的,但我却突然不记得了你的眼睛,你的心里也许从来就没有海。

            那幅画我一直收藏着,和安儿送给我的CD放在一起,那些CD我没有听过,原因是我不忍心撕碎那层精美的包装。

            整段整段的回忆开始支离破碎,我渐渐觉得安儿不再清晰,过去只是一个个片段,无法联结;一个片段与另一个片段之间,被我的眼泪阻隔,过不去了。

            很多时候,我的确可以将安儿忘掉;那种滋味,是被注射过吗啡后的天昏地暗一般的清醒。我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叫自己不要醒过来,永远地睡着。

            日子随着我的长大慢慢从身边淌过,似水的年华,一去不返。

            我在迷迷糊糊地过完初中的署假后,知道安儿真的没有留在这座小城,不知去向。我以为她会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但安儿的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女儿去了乌城,一个只有沙砾和戈壁的地方。

            我不清楚安儿的选择在表示什么,或许和我一样,为了纪念一段过去。她把自己锁在与心灵迥然相反的地域,想用沉默来面对。

            在高中新生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乌城的信,是安儿。信里只有一名话:是不是我们一定要在伤心之后才会知道该往哪儿走?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在漆黑的雨帘中我仿佛看见了蔚蓝的大海。我给安儿回信,说我去过大连,看见了海,真的很美,蓝色的。我把大海真真切切的放在了眼睛里,我会记住你,和你的海。

            当我把信推进信箱里的时候,透过投递孔,看见那封信在黑色的箱内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了下去;像一滴纯净的眼泪融在了蔚蓝色的海水里。

            Land  B二二纪年

            少年(1)

            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纪年一直都很爱恋他手中的画笔,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对我说:若芷,我要画下全世界最美丽的图片,用它们挂满你的屋子,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寂寞了,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我在古运河的石堤边第一次遇见纪年,他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和画板,脖子上挂着一只很漂亮的相机。他就很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夕阳的余晖在他身边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很幽雅地洒落在堤边的青石砺路上。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寂寞的孩子,一个人欣赏着孤独的风景,只能依赖一张张的胶片和画纸来记录自己走过的历史,来怀念曾经拥有过的年少时代。

            若芷

            我想我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一个人在傍晚的时候,无数次的来到古运河的石堤边,看夕阳最美丽的谢幕。我没有试图想过有谁可以和我一起分享这种美丽,也没有想能有谁会坐在我的旁边,陪我一直等到星月升空;即使是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我想我的世界里或许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他转过身看见我,说你好。我笑笑,也看见了他那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我说我一直来这里的,怎么过去没有见过你呢。他说今天是他第一次来,他说他不喜欢铁路,而这里就没有那种冰冷蜿蜒的铁轨,只有静静流淌过去的河水;他多想可以永远睡在这静静的河水中,再也听不见列车呼啸而过时的轰鸣。我说我叫“若芷”,他说你就叫我“纪年”吧。

            纪年

            我看着眼前这条缓缓流淌的古运河,突然觉得自己离开家已经很长时间了。只是在这里,没有蜿蜒不断的铁轨,也不会听见列车呼啸而过时的轰鸣声。

            我在古运河的石堤上遇见了一个叫“若芷”的女孩子,她说她一直来这里的,而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我。我想可能她也应该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一个人在傍晚的时候,无数次的来到古运河的石堤边,看夕阳最美丽的谢幕,流下自己最残美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无缘无故地流下眼泪,但我每次看见夕阳向着河水沉坠的时候,就会感到无比的心痛。我就只有一个人悄悄地坐在旁边,直到星月升空,黑夜降临。

            纪年走过来问我,说你怎么了,怎么流眼泪了。我说没事啊,只是自己不太希望看见太阳在眼前一点一点的消逝。纪年说没关系,我可以用最美丽颜色为你永远地留住那个即将消逝的太阳,留住你曾经拥有过的年少时代,留住你的眼泪。

            纪年说相片上的你真漂亮,我笑笑,说你的镜头和画笔下的色彩也一样的漂亮啊。他也是笑笑,然后抬头看我,说若芷,我要为你画下全世界最美的图片,用它们挂满你的屋子,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寂寞了,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若芷

            纪年说相片上的我很漂亮,他说他要为我拍下全世界最美的图片,用它们挂满我的屋子,让我不再感觉到寂寞,不再流眼泪。我看着纪年,感觉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的生命在延续着一种我所不能到达的曲线。我想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静静地看着他为我留下眼前的所有。

            少年(2)

            我说纪年,你很喜欢画画吗。他转过身看着我,轻轻地摇头,说若芷不是的,我不是喜欢这些画,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厌恶手中的笔和墨盒里的颜料,但我真的不能丢弃他们,因为我舍不得,一点也舍不得。我说纪年其实你错了,你的确不喜欢画画,也不喜欢那些画笔跟颜料,但你爱他们,是那种远远超越喜欢的爱恋,才会让你舍不得。

            纪年沉默了,回过头继续看着面前缓缓而过的河水,拿起画笔,调和着斑斓的颜料,在纸上勾出一道又一道,然后自言自语:喜欢、爱和舍不得有什么分别吗。

            我回答不出他的话,只是说好美啊,真的的好美。

            纪年

            若芷她问我,问我是不是很喜欢画画。我转过身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很单纯,在她的世界里或许只有喜欢什么跟不喜欢什么,的确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就跟我一样。我说我不喜欢,我告诉她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厌恶手中的笔和墨盒里的颜料,但我又不可以丢弃他们,因为我舍不得,一点也舍不得。她却告诉我,我的那种不舍其实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她口中的喜欢,是对他们的爱恋,让我舍不得。而我很想知道喜欢、爱跟舍不得有着怎样的不同。

            若芷

            我问纪年是不是很喜欢画画,他告诉我不,说他不喜欢画画,有的时候甚至会厌恶手中的笔和墨盒里的颜料,但他舍不得丢弃他们。我想纪年他真的挺傻的,他还不知道他自己对画笔跟颜料的依赖已经无可替代了。我告诉他其实他的那种不舍是一种远远超越了喜欢的爱恋。

            我说太阳已经看不见了,他笑笑说太阳是看不见了,但太阳的光辉依旧存在啊。他抬头看着黑空中的那轮下弦月,说那不就是太阳的光辉吗。我看着那轮皎洁的下弦月,银白的光慈祥地落在纪年消瘦的脸上,还有他那双清澈的瞳孔,像一汪静谧的湖水,反射着优柔的月光。

            我问他还要再继续画下去吗。他说不了,不用再画了,我已经记住了这幅画面。我说那么能把你的画笔跟颜料借我用用吗,我也很想永远留住自己走过的历史,留住曾经拥有过的年少时代,还有我的眼泪。

            纪年说好的。

            天空已经黑的无法辨别了,我在画纸上留下了一抹又一抹,偶尔眼睛干涩的时候抬头看看那轮下弦月,还有身边一直很安静的纪年,就会感觉很明亮。

            我很久没有像这样任性的拿着画笔,恣意的在纸上尽情地涂抹过了。

            纪年走到我身边,划亮了一根火柴。画纸上灿烂的色彩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地闪动,他说好美啊,真的好美,或许是你才有着对他们的爱吧。

            我也划亮了一根火柴,取下那张画纸,悄悄地点燃。画纸在青石砺路面上绚烂的起舞,金黄的火苗印寸着我和纪年幼稚的笑脸。

            若芷

            我说纪年,太阳已经看不见了。他笑笑,说太阳是看不见了,但太阳的光辉还依旧存在啊。他抬头看着黑空中的那轮下弦月,说那不就是太阳的光辉吗。我看见银白的月光慈祥地落在纪年消瘦的脸上,而他那双清澈的瞳孔就像一汪静谧的湖水,收容着世上的一切。我说我很想记住这副画面,很想永远留住自己走过的历史,留住曾经拥有过的年少时代,还有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