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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里温暖的水的确可以激起人畅饮的冲动,寒武笑着说。

            我抬头看了看厨房,纩黧的身影在里面晃动着,厨房里漫开了红色的烟火。

            可是我们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伽莫,冰风不断地从墙外吹进庭院,再也看不见知风鸟在院墙上翻飞,在冰风连天的季候里,阳光显得异常寒冷。我想起伽莫昨天夜里喝酒的情形和他的话,心里突然有一种凛冽的寒霜爬过。

            当我们来到院外的小溪旁时,我们看见了伽莫的尸体。他已经整个被蒙上了一层寒霜,身体已经僵硬,眼睛睁着望着天空,像是对苍穹发出了诸多的疑问。我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个优秀的占星师参透了怎样的天地玄机。难道仅仅是人间的美酒带给他的生存冥思吗?

            寒烟静静地走上前去,用灵力化开了伽莫体上的寒冰,她的泪水像是被凝结起来的霜露,滴落在我们每一个人心中的伤痛里。

            冥天的脸上不仅仅是哀伤,里面有更多复杂的内容,我理解他。

            连城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昨天夜里他还到了我们的房里,说是和冥天喝酒不尽兴,要我继续陪他喝。当我准备倒酒时,他又起身离开了,说累了,要我明天再喝。……

            他昨晚到过你的房间?我问连城。

            是的。

            一轮寒月已经升起,溪水缓缓地流动着,在漫天霜飞的日子里,它依旧是那么温暖和灵动。我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让我一个人来抱着他回房间。他们转过身去,我仿佛听见他们心里流转出来的灵歌,一直随着他们走进庭院而悠扬绵延。

            我俯下身,轻轻地拉起伽莫的手,我想以这种方式来弥合一点我心里的负疚感。

            可是这时候我看见伽莫的手掌张开了,他那么僵硬的手掌居然张开了,上面有一个我熟悉的图形,可是我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接着从他身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我捡起来,然后抱着伽莫走进了庭院。

            纩黧正站在庭院中,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抱着伽莫的尸体走进来。我看见她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我放下伽莫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右手淡淡的蓝光突然凌厉起来,接着我的凌星刃已经抵到了纩黧的脖颈上。我说,你为什么要杀伽莫?

            你凭什么说我杀了他?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这么冰冷。

            我突然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它暴露在如霜的月光之下。我说,你的冰心璐在哪里?

            纩黧温润的手腕在月光下像是水晶,光洁而剔透。上面什么都没有。她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是不是这一个,我把从伽莫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亮给她看。那正是一串晶莹的冰心璐。

            纩黧笑了笑说,那不是我的,我的在我的房间里,不信我给你拿。说完她低下头从我们让开的缝隙里往外走,接着突然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纵身跃起,向着屋顶飞去,可是寒武的灵力更快,纩黧在溅花幻影的鐾空咒下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落在地。在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她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地面厚厚的花叶上。

            宾熙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我说,对不起,她杀了我的朋友。

            就凭一串冰心璐就可以断定是纩黧杀了你的朋友吗?宾熙的口气非常愤怒。

            当然不止这个。我平静地说,我在抱伽莫的尸体时,发现他的尸体被移动过,所以我想他被杀时并不是在小溪边,而是在另一个地点。

            可是寒武分明看见他走出庭院并说了话。宾熙轻蔑地说。

            准确地说,寒武只是看见了他的幻袍,并没有看清他的脸。而说话的声音,对于一个术士来说,则更好模仿了。

            宾熙叹了一口气说,那么你认为他被杀的地点在哪里?

            在冥天的房间里。我转过身对冥天说,昨天夜里我们进你的房间时,以为伽莫仍然在睡觉,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只是房间里很暗,我们都没有发现。

            冥天惊异地看着我,他说,可是,以纩黧的能力,她能杀掉伽莫吗?

            我苦笑着看着他说,这里只有你喝过纩黧送来的酒,你应该知道这些酒的作用。

            冥天的表情变得像是寒冰:是的,喝了这些酒可以令人致幻。

            我从我的幻袍里拿出一张纸说,这是我在厨房里找到的一个药方,上面写着几种药,我知道这几种药世间少有,很少有人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它们单独看上去都是医病的良药,但是一旦配合着用,就是强大的致幻药,而且这种致幻药只对魔法师和幻术师起作用。这在璜神的羊皮卷上写得很清楚。

            我把药方递给他们,上面写着:三色蛛、天池鳌、椋鸟羽、五环蝰。

            所以,我接着说,纩黧正是在伽莫喝酒后产生幻觉之机突然杀了他。我想,当纩黧走进房间的时候,伽莫以为是冥天回来了,所以毫无防备,以至我和冥天在外面都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你怎么就断定昨天夜里是纩黧进了冥天的房间?宾熙口气缓和了下来。

            因为我和冥天都看见了她点缀着金沙的衣袍,除了她不会有其他的人,那天晚上只有她进了冥天的房间,那些金沙在月光下很容易看得清楚。

            宾熙没有再说话。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伽莫的长吟:“生逢旷世三千年,醉做酒中散淡人。”

            在面对死亡的忧伤中,他和敖槠是不是一样,早就把生命的想象托付给了无法预知的星相无常?我想伽莫可能早就知道了生命的危机,正天宫的第一个晚上他在我们房间里的消失,其实就是因为已经预知了对手的到来。

            我们把伽莫和纩黧葬在了庭院外的溪边。那时候天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满了天空。正天宫的雪像是大片的芦花在空气里舞蹈,落下来非常地缓慢。溪水依然是那么温暖,我想伽莫在这里长眠不至于感到清冷。

            当大家都回到庭院后,寒烟仍然静静地站在两个新坟前,默默地看着大雪将他们覆盖。她在每一座墓上放上一朵花。然后仍然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任雪花落在身上,然后滑向地面。

            我走上前去,陪着她并肩立着,我不知道她心里有着怎样的忧郁,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在我的心里开着忧伤的花。我仅仅想陪着她就这么忧伤地站着,听漫天大雪吟唱着另一个世界的精灵的圣歌。

            寒烟轻轻地把头靠进我的怀里,我感觉到了她心中的虚弱。她说,泓,我听见天上有圣灵的歌声。

            我说我也听见了,他们都在为我们的生命吟唱。

            我好想念天若国的昫晶花,还有溅花宫里的大雪。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我说,寒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第二天宾熙安排了一个老妪为我们做饭,并告诫她,不准走出厨房一步,否则就会死。他对我说,我不能让你们挨饿,我必须得完成我的使命。

            连城远远地走来说,我们要马上见到正天宫宫主。

            对不起,我说过了,我不知道谁是正天宫宫主,我只是受命来接待你们。

            受谁的命,正天宫宫主吗?我问道。

            我说过,我不知道正天宫宫主是谁,我相信天倾国除了我们的王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在我们面前出现。连城说完这句话时,我看见一大朵雪花从他眼前滑过。那里面有一种凛然的气息。

            我们都没有出声,雪地上有风爬动的声音。偶尔有几片雪花从地面上腾起,在我们中间跳动着。

            很久,宾熙突然笑了,他说,是吗,我倒愿意听听。

            连城看着远处的眽秦,她正在雪地里努力练习甘泪教她的灵术,雪花在她的手下翩翩起舞。他说,当我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最后杀掉眽秦,让正天宫的人都消失的时候,我想正天宫的宫主就会出现。你觉得我要杀的第一个应该是谁呢?

            宾熙微微一笑,说,我想这第一个肯定是我,可是你能担保那时候他就真的会出现吗?如果当这座庭院里只剩下你们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出现,你又怎么办呢?

            我想这总比在一桩桩卑鄙阴毒的暗杀中丢失性命要好得多。

            宾熙仍然微笑着,像极了天空飘荡的雪花,灿烂而冰冷。他说,你要怎样悉听尊便,不过,你似乎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为你有能力随意处置正天宫的人吗?

            连城浑身颤抖着,宾熙的话显然激怒了他,他指尖的蓝色光晕凝结得非常快,身边的雪被他的灵力鼓动起来,向着他的四周飞射开,波云手眼看就要出击。

            我用沉音幻传告诉连城要冷静。很久,连城才将灵力收起,冷冷地看着宾熙一言不发。

            宾熙转身走开的时候,脚步依然是那么轻盈而轩昂。我们听见他低声说道,奉劝你们,耐心等待。

            只有眽秦在远处紧张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