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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没有接冥天的话,继续说着,你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灵术造成的吗?

            我不想知道。

            是炎魄刀。

            冥天突然沉默了,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他叹了一口气说,不错,“厂”字也可以看作是“冥”字的起笔。

            我们都安静着,听着月光在我们周围喘息。

            冥天看着我的脸,他的声音像树叶轻盈地滑过水面。他说,泓,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是吗?

            不,冥天,我没有怀疑你,因为能驾驭炎魄刀的还有一个人。

            冥天脸色苍白,定在那里几近僵硬,月光像升腾的雾气将我们围住。他说,泓,不会的……

            接着我们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树阴下传来——不错,还有我。

            那个苍老而奇谲的声音仿佛是从我们的记忆里走出来的。我似乎又看见提坦门的朝霞和夕阳在相继开放,还有它的大雪,融化了最苍凉的神歌的大雪。

            我看见冥天朝着树阴走过去,泪流满面地伸出他的手,喃喃地说道,璜神……

            树阴里的人没有出来,但就在那个时候冥天的身边出现了至少有六把炎魄刀,它们一同飞舞着将冥天的前胸和背部割开,有一把则穿过了他的心脏,月光下响起一片身体被撕裂的声音。

            接着我看见冥天伸着手倒了下去,他似乎想触摸一下树阴下的那个影子,但他够不着。青色的血液像雾一样向着四周喷洒出去,他倒下去的时候在地面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我上去抱住冥天的身体,他的血不停地喷溅到我的身上。我突然看见他背上被撕开的幻袍下有一个晶莹的绿色弯月图形。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颤声说道,冥天,我的弟弟。

            是的,他是你的弟弟,泓,他就是当年的小皇子。

            接着我看见璜神从阴影中走出来。像是一个从幻境里走出来的魅影。

            一切都是谎言,我早就说过,星相是无穷的谶语,生死是永恒的轮回,人生万象是不可信的谎言,杀戮是永不停息的……机械。璜神说道。

            你不是璜神,你是风藏。我说。

            原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千机写的那个“厂”字是“风”的起笔而不是“凤”的起笔。

            没错,我是你的叔叔风藏,而冥天是你的弟弟。我跟你说的那个凤略,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我杀了。而被你杀死在天幻神座上的那个人,恰恰是你的父亲飒赫。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局。泓,你再聪明,你也不可能料到这个。当我有一天忽然发现天下的魔法都不过是一种技能而已的时候,我才知道,谎言其实是最高境界的魔法。我等待今天等了一百年。

            冥天在我的怀里气若游丝。他颤抖着抱着我,说,哥,哥,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洛玢宫了……

            我想用灵力封住他的伤口,可是鲜血仍然不停地喷出。他说,哥,没用了……

            我哭了。我用手捂住他的伤口,但鲜血只是不断地从我的指间射出来。我想起在月光森林里对冥天的莫名的怜惜,想起他和甘泪在时光里快乐地浮沉,心如同撕裂一样的伤痛。

            我看见月光飘进他的眼中,那种忧伤像水纹一样荡开。然后他艰难地抬头看着风藏说,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冥天,你知道事实的真相会更痛苦。风藏温和地看着冥天说,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你和你的哥哥一样,都不应该出生。一百年前我把你带出洛玢宫,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借你的手杀掉你们的父亲飒赫。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的哥哥比你更合适担当这个重任。

            我忽然感觉到绝望的黑暗向我压逼过来,我紧紧地抱着冥天,像抱着一个绝望的虚空。

            可是冥天此时在我的怀里已经冰凉,他的忧伤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眼里刚刚展开的朝霞像淡去的风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只是一个无限的空洞。

            我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看着风藏像是看着一个无尽的甬道,黑暗在我的眼里弥漫开。

            你一定很恨我,泓。可是一千年前,我的伤痛和恨比你还要重。你想知道一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杀死了我的母亲和凤略,也差点杀死了我,你还带走了冥天,并抹平了他的记忆,希望有一天他能代替你杀掉我的父亲飒赫。

            是的,可是你要知道,一千年前,当我已经是天倾国最好的魔法师的时候,当我第一次穿上天幻法袍的时候,父亲却宣布将他的帝位传授给我的哥哥飒赫,那时候我的绝望是多么的深重啊。我坚信我的法力可以打败天倾国的任何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能力,他们只是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的父亲大发雷霆,固执地要将皇位传给飒赫。可是我知道,飒赫并不需要皇位,他需要的是自由。我听说他上提坦门见到璜神,就是去寻求一个自由的回音。

            我说,皇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几乎想灭掉我父亲身边所有的人。

            不,一千年前,你的母亲来到天倾国后才是灾难的真正开始。她的美貌是天倾国里前所未有的惊奇,当她第一次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皇位的丧失所带来的忧郁和绝望都消失了。我看着她从我身边轻轻地走过,朝花国皇族所特有的花的气息拂动着我的天幻法袍,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爱有如天边掣起的蛇龙共舞,不可遏止。我决定忘掉我的痛苦,只要能得到缕酏公主的爱。

            可是一百年后,她却嫁给了我的哥哥飒赫。我同样知道,飒赫并不爱你的母亲,他只是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

            从此我真正地陷入了黑暗之中。我恨我的父亲,他就是一个顽固的、没有理由的意愿;一个冰冷的、没有温情的专横。他从来就无视于别人的感受,他高踞在用自己意愿打造的神座上,随意摆布我们的命运,他断送了我的爱情,也断送了飒赫的自由。

            我从此总在幽暗的角落里叹息,或者看着飒赫幸福地拥有着一切。在黑暗中的恨只会无限地滋长,它并没有随着父亲的去世而消失,它只是无限地扩大,每天像风暴一样猛袭着我的心。我看着缕酏带着你在后宫的花园里快乐地追逐,在花的落影中玩着各种灵力游戏,在水池边上看云影从波面上滑过,那时候我总是黯然神伤,泪洒不止。

            一百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依然如同往常一样,在星雨宫里练习我的玄天炙阳术。

            那是一个风高的夜晚,星火在我的身边飞腾着,我的灵力把整个黑夜撕裂成无数的碎片。我看见我的影子在空气里无限长大,像是要冲破我多年的忧郁和疼痛,星火的流散发出和天空里银雕的鸣叫一样的声音,我听见那是一个悠长的声音——我是忧郁的王。

            接着我开始流泪了,因为我发现我的炙阳术渐渐地变成了朝花国的魔法,我知道这是因为缕酏公主的影子又进入了我的意识之中。近千年了,只要我修习我的魔法,总会在恍惚中见到她的身影,而每当那时候,我只能强忍住心里的疼痛和冲击,高声喊叫着平息我的幻觉。

            可是那一次我终于没有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我疯狂地奔向寥惜宫,我知道缕酏就在那里,她像一片快乐的云一样,在那里守候着自己的快乐的生活。她难道真不知道我心内的忧伤吗?

            一切都在那一刻发生了。

            我到了寥惜宫的时候,缕酏正站在一棵牵雪树下,对着夜空沉吟。她看见我的时候,脸上满是惊异,我知道我的样子吓坏了她。

            接着我看见她微笑了起来,她说,风藏,你怎么了?

            我说,我爱你。我听得见自己厚厚的喘息。

            我看见她的脸变了颜色,苍白而惊恐。

            她说,可是,我是天倾国的皇后,你哥哥的妻子。我爱的是你的哥哥。

            我只知道,我爱你。

            她突然镇定下来,说,可是,我并不爱你,我只爱你的哥哥,飒赫。

            我浑身颤抖起来,近千年的疼痛彻底击垮了我。我像一个被抽空的尸体,僵硬地转过身去,我想看一看黑暗的尽头,那里面是否有更幽暗的声音响起?

            但我看见的却是你,泓,你站在我的身后,惊异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的,但我知道你看到了一切。

            你那时候刚刚穿上你的天幻幻袍,俊逸得如同一只最漂亮的银雕。你的神情像极了你的父亲,洒散而聪灵。

            就在那时我的幻觉再一次升起,我看见的是飒赫站在我的面前,他悠扬而自信地占据着一切,帝位、还有最美丽的缕酏公主,还有本属于我的所有的幸福。长久的伤痛终于冲破我的忍耐,我看见我的炎魄刀像雨一样奔向飒赫,火光冲天而起。

            但是我的炎魄刀撕碎的是你的母亲,我所爱的缕酏公主。她像一片花影一样飞到你的身边,用身体挡住了炎魄刀的火焰。她的身体在炎魄刀的飞舞中被切割成碎影,只有一缕火光从你的背上拂过,但我相信那足可以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