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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陛下圣明!”韩钦若再次伏地,头朝地嘣嘣地连磕了几个响头……

            一个月之后,三百名宫女出宫告罄,荆王赵元俨便不失时机地进宫见驾来了。真宗很重手足之情,特选一清静之地——御花园内的沉香阁,十分惬意地召见了赵元俨。

            “偌大的皇宫后苑,给臣弟以空空如也之感。”相见礼毕,二十八太保一语道出他进宫后的感受。

            “八御弟切不可将本朝与先朝相比。”真宗微微笑道,“几千年来文人墨客多以美女如云描绘后宫。如今朕的后宫,可用寥若晨星来形容了。尤其近来,三百名宫女相继出宫,大内就更显得寂寥冷落了。”

            赵元俨摇摇脑壳:“皇上亦太苦自己了。一朝天子毕竟不是一代高僧。皇宫后苑的盛衰往往是一个朝代盛衰的缩影。一个盛世国君,后宫乏美女,身边少佳丽,那还算甚盛世之君?况且,皇兄自幼便非薄情寡欲之人。如今做了大宋天子,反而固守着几个黄面婆,就不觉得寒酸与乏味么?”

            真宗闻言,顿时涨红了两颊,满面赧然地说道:“朕的皇宫岂敢与八御弟的荆王府相比?八御弟深居王府,可以日继一日,月继一月,甚至年继一年无忧无虑地尽享声色犬马之荣,朕就不同了——一国荣辱系朕一身,亿兆臣民赖朕一人,天下大计决朕一念,朕岂敢放纵身心,沉迷酒色?”

            赵元俨神情不屑地瞄了赵恒一眼:“皇兄之言不无道理。但纵观历史,凡集大成之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美女如云,春宫芳馨?秦始皇如此,汉高祖、武帝如此,唐太宗、明皇又何尝不是如此!此理何在?因为后宫充实,不仅可以广延子嗣,鼎盛天家,同时也是国运隆昌、朝廷发达之象征啊!皇兄万万不可将选美充盈后宫当作一件放纵己欲之事。古圣哲有言:天家无私事。其私事所指者,即眷属之事也。皇兄若将选美纳妃完全看作一件私事,则有欠权衡矣!”

            真宗惊愣地呆望赵元俨良久,心想:看不出八皇弟还有这般的鸿篇高论?其实,选美之念近年来就像一条毛毛虫,有时亦从他的脑际爬过。但他一想到登极之初颁下的不选美诏书,一想到当初对红颜知己刘娥相爱到永远的承诺,这本来就有些朦胧的念想便被赶出了脑海。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伴着咸平盛世的临近,他脑海里的这条毛毛虫,亦一天甚于一天地活跃了起来,有时如影随形,打不离驱还来,搅得他心猿意马,难免浑身热燥。他有时这样想:一个苟延于金陵的李煜,身边尚有娥皇、女英两个红颜知己;一个偏安成都一隅的孟昶,亦还有绝代佳人花蕊夫人相陪,而他作为富有四海的大宋天子,为何身边就不该多有几个美人?……然而,想总归还是想,他从未将此非分念想暴露给任何人。特别是刘娥,她仿佛就是他的这种念头的克星,只要同刘娥一照面,他的这种念想立刻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而今日,他面前的这位八皇弟,竟出人意料地迎合了他的这种念想,还将国君选美当作了天经地义的国家社稷大事。此等观点在他心灵深处同荆王产生共鸣,怎能令他不动心?

            “臣弟知道皇兄犯难。”二十八太保审视着真宗道,“一者怕朝臣非议,二者怕三位皇嫂醋意发作。”

            真宗十分认真地阅读着赵元俨的表情,似乎要透过这表情,揣度二十八太保言语的真伪。

            “其实,多数朝臣是通情达理的。至于三位皇嫂,不能惯她们那种毛病。杨玉环受宠吧?她醋意发作时,唐明皇还不一样将她赶出了皇宫?一代圣明天子,岂能总由着女人的性子?为使皇兄避开不必要的麻烦,臣弟这次要为皇兄亲谋选美事。个别站在皇兄身后专从鸡蛋里挑骨头的朝臣谏官,一旦他们得知是臣弟上呈的选美折子,亲自操办的选美事,量他们亦只能做缩头乌龟——除非他们吃了豹子胆!”言至此,赵元俨从袖筒里摸出一份奏折递给真宗道,“这是臣弟一份乞请选美的折子。在折子中,臣弟将选美的范围定在江浙两地,而且限定选美女五十名。这样小的范围,这样少的数额,皇兄该不会再顾虑重重了吧?”

            真宗像躲避烧红了的炭块,将赵元俨递上的奏折推开说:“这……这样的事情,八御弟直接上疏朕这里,怕是不妥吧?”

            赵元俨朗声大笑:“皇兄亦太小觑臣弟了。臣弟早料到皇兄会这样说,就多抄了一份,先送到了中书,交给了副宰相韩钦若……”

            “韩钦若?”真宗心里格登了一下,“韩钦若可是力主放宫女出宫的大臣,八御弟将奏折交给他,中书省会不会留而不发,让它石沉大海呢?”

            “不会的。”二十八太保颇有把握地道,“据臣弟所知,韩钦若还是主张普选秀女的。他怀怜悯之心,强烈乞请放出的,只是年高岁大的先朝宫女。”

            “呵!”真宗轻舒了口气,然后嘱咐二十八太保说:“这件事暂时且莫声张。待韩钦若呈上了汝之奏折,朕再斟酌不迟。”

            赵元俨点头扮出听话的样子,诺诺连声道:“臣弟是一片忠心,完全为皇兄考虑。至于皇兄怎么想,那是皇兄的事。臣弟今日冒昧先呈这份选美折子,是想让皇兄有个准备,有个充分思考的时间。”

            言毕,荆王赵元俨告辞而去。真宗手捏二十八太保呈上的那份乞请选美的奏折,弃而惜之,留下它又怕刘娥知晓,犹豫了半天,他才将折子交给贴身太监周怀政,说道:“将此奏折放置崇政殿朕御案上折子的最下面,汝要及时提醒于朕,莫叫朕将它带进了后宫。”

            真宗知道刘娥对他的八御弟没有好印象。而且这折子亦不是按照正常渠道呈上御案的。在韩钦若未呈上另一份相同内容的折子之前,是断然不能让郭怡然、刘娥等后宫内眷知晓此折的。

            次日早朝,果然不出荆王所料,韩钦若当殿呈上了赵元俨的选美奏折……

            2  藏祸心钦若选美女  怀远谋萧绰窥中原

            过了些日子,经过几日周而复始的心灵搏杀,真宗终于敲定,恩准了二十八太保的选美奏请,并在选美诏书上签玺画押,一路顺风地将诏书颁了下去。不到一月功夫,江浙两地的地方官们接到选美诏书,无一不将此事看作一次向朝廷尽忠,向皇上买好的难得机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么。于是,这些地方上的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便都亲自操刀,为在自己地盘上选得一二名宠妃百般奔忙起来。但皇帝选美不比买牛购马,一朝一夕便可了事,尽管赵元俨、韩钦若他们耗尽了十分的心计,十二分的手段,待那五十名美女集中于苏州时,已是次年的春天了。

            咸平四年春三月望日,苏州通向江宁府的官道上,一拉溜五十辆绿帏单匹香车不急不缓地辚辚行进。每辆车上均插着一面明黄小旗,它向人们昭示着香车的皇家身份;而车顶端向四周抖擞闪烁的五彩绦穗以及车前高挂着的大红绣球,又说明其中安坐的是为皇帝选召上来的秀女。香车左右,押车的禁卒披坚执锐,高鞍骏马,威武雄壮;马脖子上的环状项铃,叮叮咚咚不绝于途,它以娱耳的欢快,淹没了马蹄的清脆节拍。依次延伸着的车队之后,是选秀钦使韩钦若的卤簿仪卫。韩钦若坐在绿帏四挂的辇车里,那双透着精明的小眼睛,正出神地观望着大江南岸的清明秀色。

            他是太宗朝的执政大臣。他和他的胞姐——青城山上清宫的清宁道长,屡为二十八太保赵元俨出谋划策,造势壮威,网罗朝臣,广交岩穴党徒,甚至两次三番地布箭阵设陷阱,却未能鼎助元俨登大宝即皇位,终将十余年的心血与智术化作了潺潺清流,转瞬即滔滔远去矣。所幸的是,他们多次的预谋与行动,竟都在太宗皇帝的眼皮底下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亦未被昔日的竞储对手、今朝的皇帝赵恒攥到把柄,没有像大太监王继恩、副宰相李昌龄、知制诰胡旦、双料国舅爷李继勋那样,或死于贬所,或流于边鄙,或被世人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更令他暗自庆幸的是,赵恒即位三年多来,他虽短时间被贬为户部尚书,但毕竟又重入了中书省,不仅在副宰相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还兼领了选秀钦使,又获得一次难能可贵的与荆王联谋的大好机会……

            长江南岸的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柳暗花明,山清水秀,鲜花飘香的美好季节。但每到傍午时分,特别是无风的天气,就仿佛盛夏乍临予人以炎夏之感。韩钦若是太原府人,又长期在北方做官,对江南的闷热天气很不适应。故此,不论寄居杭州还是下榻苏州,除非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衢里巷,他常常是撩起或虚掩着辇车的窗帘,尽情地坐享着清风送来的几丝儿凉意。今日便是如此——巳时方至,他便撩起侧窗帘儿,探出了那个项侧生有赤褐色瘿瘤的脑袋。但说来亦巧,恰在他探头之间,就见倒数第二辆香车的侧窗口处,有一秀女的高髻美发露了出来。那美女雪白颈项下的艳红绸衫就像一团火,晃得他的一对小眼睛连眨了几下。

            “去!汝等速去问问,”他干巴瘦短的手指急火火地朝前边的香车一指,对徒行于车旁的随从们厉声说道,“问问探颈的那位秀女有何吩咐?”

            其中一个随从应声而去。片刻之间便转来回禀:那位秀女嫌香车里太憋闷,就钻出头来透透空气兜兜风,并无其他要求。韩钦若皱皱眉又点点头,转转眸子就向前传出一道命令:在道旁无人观瞻的情形之下,所有香车的侧窗帘儿均可虚掩着透透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