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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言启发了陈昭衮。他调转马头,绕圈儿迎公虎驰去。浑身是血的公虎以为他要来狙击它,趔身要避开他。就在这当口他断喝一声:“陛下接刀!”随之将佩刀甩了出去。

            骑在虎背上的圣宗扬手之间,便将佩刀接在手里,对准公虎的肚腹猛力一戳,将整个佩刀刺进了虎的肚子里。只听公虎哀嚎一声,便瘫在了地上……

            圣宗连毙二虎的“战绩”,自会赢得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方才惊心动魄的刺激和眼前御林军士兵们由衷的祝愿,使耶律隆绪内心的昂奋与愉悦终于达到了四十天来的高峰。就在这刻上,一匹骏马来到面前,带来了皇太后的懿旨——火速返回焦山行宫……

            焦山行宫,萧绰和韩德让用过加姜丝蒜末儿的面食,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好不舒贴。此时,萧太后的情绪仿佛要比初到时温和了许多。尽管如此,韩德让还是担心太后召见皇帝时有失冷静,好心收不到好效果,尤其不能使皇帝再产生逆反心理。辽圣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就是太后手里的一团软面,太后想将这团面捏成什么形状,那是很随意的。但随着耶律隆绪的年岁渐大,这团看似不变的软面亦在悄悄地起着变化,有时软得捏不成形状,有时硬得捏不动。常言道:当事者糊涂,旁观者清楚。对圣宗皇帝这些不惹眼的微妙变化,韩德让作为旁观者,是早就发现了的。而作为当事者的萧太后,却还蒙在鼓里。为此,不论作为初恋情人还是作为亲近重臣,韩德让都曾多次提醒过萧太后,要她关注皇帝的心理变化,不要再像训孩子一般训导皇帝。强拧的瓜儿不甜。皇帝已过而立之年,遇事有自己的想法。只有揣透皇帝的心思,循循善诱,太后教子诫子的金石玉言才能变成皇帝的行动。可是,太后总以为皇帝是自己的儿子,儿子再大亦是儿子。母亲训教儿子,无需拐弯儿抹角地讲话。儿子最能体谅母后的心,即使话讲得难听一些,儿子亦不会介意。

            “我们汉人有句俗话——不能抱着旧皇历看新年的节气。”韩德让估计皇上快回行宫了,便语重心长地向萧绰说,“皇上的年岁一天比一天大,他的内心深处亦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加上个别朝臣对太后长期不还政于皇帝有看法,这种看法或多或少影响着皇帝的情绪。所以,尽管您是他的母后,训导皇上时亦当讲究方式方法。太生硬了,过于简单化了,有时会欲速则不达,搞不好弄得适得其反。就以狩猎这件事为例——田猎原本是契丹人勇武之举,亦可谓是我朝众多勇士磨砺意志、向往边关立功的一种崇尚,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您将皇帝的崇尚射猎简单看作是一介武夫之勇,他定然不好接受……”

            韩德让还欲往下说,忽然一名内侍进来跪禀:皇帝已从祥古山猎场驰归,前来叩见皇太后,向皇太后问安!

            萧太后闻听皇儿归来,打心眼儿里高兴,但想到皇儿贪游猎的老毛病复犯,便又板起面孔对内侍道:“速请皇上进来说话。”

            韩德让听皇帝马上要来,便赶紧告辞走出了太后的寝宫。可他刚踱至廊下,就见圣宗皇帝着一身猎装,风尘仆仆地正迎他走来。韩德让赶紧正冠弹袖,蓦头便跪,却被疾步近前的圣宗架住了胳膊:“韩叔叔何必如此?我们叔侄不是已有成约——非朝堂之上不行君臣大礼么?”

            韩德让咂咂嘴唇欲言又不知所言,但眼眶里早已盈满了的泪水。对韩德让这位大辽的首辅重臣,耶律隆绪向来是尊重与礼敬的,他不会忘记,在他们母子母寡子幼、辽国的大厦摇摇欲倾之时,正是这位汉人韩德让力拔千钧、智赚枭雄,辅佐他们母子走出低谷,使今日之大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大与繁荣。他从小就知道韩德让与他母后的亲密关系。但他故意装作不知,甚至希望母后下嫁,使韩德让成为他名符其实的继父,从而更加忠心保国,为今日和将来的大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当韩德让只冲他讪然一笑辞他而去时,他在韩德让身后又加上一句:“韩叔叔,您走好!”

            辽圣宗耶律隆绪,站在廊下一直目送韩德让的身影走远了,这才又回身向母后的寝宫走去。他掀帘儿跨进门槛,见母后正背他而立,便伏身跪地道:“皇儿耶律隆绪叩见母后。多日不见了,皇儿向母后请安!”

            萧太后缓缓回身,打量着膝下皇儿的一身装束——这哪儿像个皇帝?简直与青年猎手无异,顿时,便觉胸间有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皇儿哪儿去了?”她明知故问道,“母后千里来会,西京不见汝之踪影,追来行宫又不见汝,皇帝可真忙啊!”

            圣宗一听便知母后生了他打猎的气,又不敢否定四十天来一直寻欢游猎的事实,就觉情势有些不妙。所幸的是,从祥古山猎场回赤山行宫的归途中,他想到了要遭撸挨骂这一层,早已暗暗作了准备,于是便回道:“皇儿虽不知母后巡幸西京,却知道母后驾归上京的大概日期。皇儿便欲在母后驾归之前,猎几张虎皮,好作为尽孝的礼物敬献母后陛下,好为母后做几床虎皮褥子,以疗母后的腰疾。孰料,越是伏虎心切,越是屡猎不获。直至昨日皇儿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所以,今晨四鼓,皇儿又率御林军前往围猎,皇儿托母后洪福,总算有了收获。”说到此,他回头向门外一招手:“速将所获二虎,给皇太后抬进来!”

            四位抬虎内侍,早在宫外候着呢。他们听到皇帝的这声招呼,便赶紧抬上死虎,进了宫门。太后不见死虎,气还小些,一见死虎,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向外撩手儿说道:“哀家不欲见到这两个畜生!汝等速速将此二虎抬到山涧,挖一方圆五尺大坑,深深儿地埋掉!”

            “这……”跪在那里的圣宗想阻拦,一抬头,见太后正二目喷火地盯望着他,便又赶紧垂首伏地没了言语。

            内侍不敢怠慢,又将刚刚抬进来的两只死虎抬了出去。这时,萧绰忽又想到韩德让方才对她的忠谏,就强压怒火缓声说道:“起来坐下说话吧。”

            “谢母后。”圣宗起身,向案侧一把专为他摆定的椅子走过去,临落座前,他偷偷瞄了一眼母后的气色。

            “知道母后为何生气么!”

            “皇儿不知?”

            “汝不该谎骗母后!”

            圣宗翻眼珠瞟一眼太后,没言语。

            “汝自知四十天一味游猎不问西京政事,有失一个皇帝的本分,已铸成了大错,却还编出猎虎皮为母后尽孝道,做虎皮褥子的故事,为自己的过失打掩护。是不是这样?”

            圣宗面带惭愧地低头望着足尖,仍不言语。

            “是不是说到汝心里去了?”萧太后不磨眼珠儿地凝视着儿子问,见圣宗涨红了面孔,她放缓和语气,“孔圣人有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汝已过而立之年,都满三十一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没一点皇帝的样子?母后离开上京的前夕,一口气给汝谈了三个时辰,天都快亮了,母后才躺下——都给汝说了些什么?难道汝都忘了不成?”

            “没有忘,皇儿都记着呢!”圣宗支吾道。
            “那……汝说说,那天夜里,母后垂训皇儿的中心意思是什么?”

            “母后的中心意思是:马上可以得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圣宗像小学生背诵课本一般,站直身子,面色沉重。

            “既然知道马上不能治天下,汝这皇帝,当如何精进呢?”

            “读圣之贤书,学治世之道,以太祖和中原的历代明君为榜样,做一个文治武功兼备的好皇帝。”

            圣宗所答滴水不漏。萧太后心里打一个沉儿,又说:“既然知道一个好皇帝必须文治武功兼备,为何不朝此努力?汝来西京四十余日,无一日过问政事,一头扎进行宫,专事宴饮游猎?”

            圣宗昂首望一眼母后,似欲说话,又垂下了头。萧太后见状,心里打一个怔儿,亦陷进了沉思。她知道她的长子——皇儿,是一个极度聪明之人:凡她讲过的话,交代过的事,无一不记得清清楚楚;凡是他阅过的奏章,亦皆能过目不忘。她原以为,皇儿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自己管不住自己;一旦失却她的约束,便满脑袋都是骑射游猎,把其他一切都置于脑后去了。可是,细细想来,不尽如此。在他十八岁至二十五岁这段时间里,皇儿对政事的敏锐,对治道的研习,还都是可圈可点的。那么为何二十五岁之后直至今天反而不求长进了呢?难道真如“让哥”所说:早到了亲政之年,对母后长期摄政有了抵触情绪?是不是这种抵触情绪导致了皇儿在某些事物上对她滋生逆反心理呢?……思至此,她像亏欠了儿子什么似的,语音温和地试探着问儿子:“皇儿是否有难言之隐,欲言又不敢对母后明讲啊?”

            “不不!”圣宗惶惶然否认,“母后严于训诫,全是为皇儿好。”

            萧绰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该不是为还政的事吧?母后摄政整整二十年,没有还政于皇帝。皇儿为此嫉恨母后,又不好对母后直言,对吧?”

            “不不不!……”圣宗惶然频频地摇首道,“母后摄政有方,二十年政绩斐然,有目共睹。要比皇儿亲政强似百倍。皇儿决无强求母后归政之心!”

            “其实,母后不欲做女皇,岂有不思还政之理?亦有众多耳目秘密禀报有些朝臣对母后长期不还政的种种非议。”萧绰干脆将事儿摊开了,娓娓道来,“但母后对朝臣的非议,不闻不问,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