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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但是,在她的头脑中,以战求和、以战逼和的战略思想业已形成,暂不对宋用兵,只是为了寻找最佳的用兵时机。孰料,最佳时机未得,银州又传来消息——李继迁的生母邓氏暴病辞世。这消息给萧绰和整个辽国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欣喜。她一面派遣二驸马萧排押前往银州吊唁,一面又对李继迁展开紧锣密鼓的劝降活动。

            李继迁原是党项族首领李继捧的族弟。宋太平兴国七年,宋太宗欲利用党项族上层的矛盾,吞并党项人世居的夏、银、绥、宥、静五州,诏令李继捧阖族进京觐见。李继迁时年十八岁,却识破了宋太宗的阴谋。他谎称乳母病逝,以为乳母治丧为名逃出了银州,避至大沙漠以北,积蓄力量,卷土重来,取代族兄李继捧,成了党项人的首领。自那时起,他就对宋廷存有戒心,对宋天子阳奉阴违,两次起兵反宋,两次皆为宋军击溃,又不得不再次对宋称臣。最近这次,他暗附辽国,欲利用辽兵南进,打无力顾及西北的宋廷一个措手不及。乘机建立独立的西夏国。孰料,辽国尚未出兵,他母亲邓老夫人已为宋军所获。他不得不遵母命负辽约,偃叛宋之帜,依旧对宋称臣。而今,惟一能约束李继迁行动的其生母邓氏,已乘鹤西去,这对早欲与西夏结盟的萧太后而言,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然而,李继迁自幼勇鸷多智,生性狡诈。十三岁出任族兄——定难节度使李继捧的管内都知藩落使。二十岁取代李继捧为党项族的首领,至今二十年来能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于宋辽之间,不为两国所亡,这同他灵活多变的政治手腕、机智乖巧的应变能力是分不开的。因此,尽管萧排押先宋使而至银州,其赏赐亦优于宋使数倍。但萧排押若欲取得他的信任,进而使他死心塌地背宋臣辽,亦非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遵照母亲的临终遗嘱,对于邓氏的治丧,李继迁完全采取汉族礼仪。在整个治丧期间,李继迁对宋皇特使招待甚隆。而萧排押虽为辽国驸马,却遭到李继迁冷遇。所以,当大宋吊唁使赵安仁回到东京,真宗皇帝垂问李继迁有无异常征兆时,赵安仁反为李继迁说了不少好话。可是,赵安仁却不知道他离开银州之日,先他离开银州的萧排押并没有真的离开——当赵安仁向真宗皇帝陈奏银州之行的见闻时,银州驿馆的一间密室里,李继迁的特使张浦却正向辽国的全权使臣萧排押讨价还价。

            张浦是李继迁的亲信谋臣。当初,宋太宗诏令李继捧阖族进京觐见,欲将党项人从居住了近三百年的银、夏五州赶至中原,融于汉民之中,使之不击自亡,正是这位张浦向李继迁献计献策,使之以为乳母治丧为名逃出了宋军封锁的银州,还在棺柩内装满铠甲兵器,为其后的发展打下了基础。此次,萧排押一入银州,张浦就揣透了萧太后的用心,就建议对萧排押故意制造冷遇氛围,一者迷惑宋使,二者,处于宋辽夹缝中的李继迁,既要背宋附辽,就得考虑两个条件:一、要看辽国是不是诚心诚意。而这种真心诚意还得靠事实加以证明;二、要看辽国有没有实力,敢不敢同宋朝抗衡。前年,李继迁先发兵反宋近月,却不见辽军南伐,他便有种上当受骗遭愚弄的感觉,幸有生母从中斡旋,宋皇法外施恩,没将他作叛臣论处。以后,吃一堑长一智。李继迁不会再上萧绰的当——在辽国未出兵南伐之前,他决不会先于西北诸部族起兵叛宋。

            在契丹人与党项人的历史上,两个部族曾发生过多次冲突。而在党项族的历史上,又一向有臣服中原王朝的传统。所以,对李继迁会不会真心朝贡于辽,辽国上层官员也有怀疑,因此,部分辽国朝臣亦不主张结盟于党项。但是,结盟党项共同对宋,是萧太后的一向主张。韩德让及其诸弟是萧绰的坚定支持者,他们认为,河西甘陇一带是宋之左臂,其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同李继迁结盟,“国之利也,宜从其请,不从其赂”。

            张浦在同萧排押秘密会谈之前,已经侦知辽国上层官员对党项族的亲疏走向,尤其清楚萧绰与韩德让对李继迁及其盘踞地的重视,这些便成了张浦向萧排押要高价的基础。

            “为表示诚意,王爷愿婚大国,永结秦晋之好。”在物资要求——良马五千匹,白银三十万两,得到满足以后,张浦又替李继迁提出了婚姻要求,“辽主及太后若不耻下嫁,王爷便可以同萧驸马一样,作为乘龙快婿,唯太后之命是从!”

            这一求婚要求是萧排押始料未及的,亦是他无权答应的。他虽然是大辽的全权使臣,亦曾得

            到萧太后“宜从其请,不从其赂”的手谕,但“不从其赂”中不包括求婚,“宜从其请”亦非请什么给什么,只是“宜从”不是“必从”,况且,萧太后的四个女儿,皆已名花有主——长女观音嫁给了萧继先,次女长寿嫁给了萧排押,三女延寿嫁给了萧恒德,四女淑哥嫁给了汉人才子卢俊。这就是说,萧太后膝下已经没有了女儿,即使同意赐婚,已是两手空空,能赐什么呢?但,张浦既然提出这一请求,萧排押又不敢拒绝。因为太后给他的面谕是:“千方百计,离间李继迁背宋臣辽。为达此目的,不惜代价!”

            于是,萧排押次日一早便跨上千里驹直奔辽国上京临潢府请旨去了……不一日,萧排押驰进上京,进了清风殿。萧太后听了萧排押的面陈,当下便想到了四公主淑哥。

            四公主淑哥,为景宗耶律贤的第四个女儿,系渤海妃所生。因受其母的影响,对汉族文化极为仰慕,是惟一一位没有嫁给契丹贵族而下嫁给汉人的公主。她的丈夫卢俊,是颇具文采的汉人学士。婚后夫唱妇随,伉俪之情甚笃。但契丹公主嫁汉人,为契丹上层社会所不容,整个贵族集团都蔑视这门亲事,使四公主淑哥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直至精神濒于崩溃。半个月前,淑哥终于同卢俊分道扬镳,结束了这场婚姻。萧太后心想,若将离婚后正待嫁的淑哥远赐李继迁,亦无不可。但是,淑哥自幼养在宫中,养尊处优惯了,若真的令其远嫁党项,与刀枪、草原、牛羊为伍,淑哥本人能否适应尚且不论,渤海妃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肯不肯让女儿远嫁?会不会撒泼阻拦?是萧绰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然而,就在萧绰考虑如何开导说服渤海妃的时候,忽得禀奏:四公主淑哥,由渤海妃做主,悄声且匆忙地嫁给了刚丧偶才十日的萧神奴,而且是先斩后奏——新人先举行过合卺礼,而后才向其嫡母萧太后禀奏的。原来李继迁求婚的消息已在上京贵族中传开。渤海妃惧怕女儿远嫁,便避开太后耳目,率先将女儿嫁了出去。萧绰对渤海妃无视她太后权威的做法非常恼怒,为了惩一儆百,她当即传出懿旨,削掉了淑哥的公主封号。

            清风殿上,韩德让见萧绰遇到棘手问题,便向她献策道:“三百多年前的唐太宗,亦曾遇到过类似问题。唐太宗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将深明大义的侄女封为公主,远嫁吐蕃,充当了唐与吐蕃的友好使者。太后何不效法唐太宗?”几句话提醒了萧太后。萧太后将思路拓宽了,开始在近宗的侄女中悄悄地物色可当此任者。但她哪里知道,继渤海妃匆忙嫁女之后,皇族中早已掀起一个偷偷摸摸嫁女的高潮。在短短的二十日内,皇族中所有及笄的女孩,甚至还差几个月未及笄的女孩,竟至婚嫁一空,无一留者。他们都唯恐自己的女儿被太后封为公主,远嫁党项。

            有道是: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些匆匆嫁女的皇族近宗,嫁女并不违法。所以,当年轻的萧太后得知这一情况时,既惊讶且愤慨,痛感今日之契丹贵族,已失却了昔日游牧部族的豪迈气概。

            次日凌晨早朝。辽圣宗耶律隆绪、皇太后萧绰并御清风殿。文武百官刚行过君臣大礼,太后亦正欲将李继迁请婚之事交朝臣们商议,就听三驸马萧恒德出班跪道:“臣萧恒德,有件急务,启禀皇帝和太后!”

            圣宗闻声扭脸儿看看母后。萧绰见皇上等着她说话,便当仁不让地口谕道:“萧爱卿有何急务,尽管慢慢奏来!”

            萧恒德再叩首道:“后宫瑶华观的妙贞仙师,乞请上殿言事,已至殿东庑多时,等候皇上、太后传旨觐见。”

            百官闻奏,无不诧异。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竟然要求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乞请上殿言事,岂非咄咄怪事?但居文臣班首位的韩德让并不感到惊异。而居武臣班首位的萧达兰,居然为此锁紧了眉头。他朝圣宗与太后瞟了一眼,眼神里充盈着愕讶与愤慨。可是,百官仰观大殿居中高台上,与圣宗并坐于虎皮高背椅上的皇太后萧绰,却显得异常的平静。萧绰向站于身边的内侍扬扬手儿:“宣!宣瑶华观的妙贞仙师上殿!”

            于是,随着内侍长长的宣呼声,妙贞仙师上殿阶登丹墀,翩翩步入了殿门。但这位带发修行将近三年的仙师,今日却未穿法衣,而是头戴凤冠,肩披霞帔,身着雪白的拖地长裙,足穿一双红绿绦穗的秀靴。看她的衣着打扮,与其说是女尼,倒不如说是位公主。自她步入殿门,满殿文武百官无不结舌瞠目,惊讶错愕得都愣住了眼神儿:天下哪有出家的尼姑,是这般打扮?

            “后宫瑶华观女尼妙贞,叩见皇上、太后万岁!万万岁!”妙贞在众目睽睽之下,轻移莲步,先在殿中央的黄缎蒲团上跪了,十分娴熟地行着三拜九叩大礼。

            此时的萧绰,眼中亦流露出了不小的惊异,俯身问道:“妙贞仙师,汝已入空门三载,今日何以身着此俗世靓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