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大宋艳后 > 第112章

第112章



                                    刘娥收敛笑意道,“难道皇儿与郭元凤之间,就不会有幸福?就不能至亲至爱?”

            “我请太后亦回忆一下当年的自己。”杨太妃终于憋不住了,将不愿出口的伤人话抛了出来,“当年太宗皇帝棒打鸳鸯,将姐姐逐出韩王府,不知姐姐那时是何样心情?”

            “汝怎么拿雪娟与姐姐相比?”刘娥生气地说,“昔日的姐姐不是今日的雪娟,今日的姐姐亦非昔日的太宗皇帝。”

            “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以我观之,今日姐姐的所作所为,与昔日之太宗没什么两样。今日的雪娟与昔日的姐姐亦颇雷同!只是姐姐凭借着皇太后的至尊,不肯亦不愿承认便是了!”

            皇太后端庄秀美的面容上,绝少表情。不知是被义妹击中了要害,还是欲表现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大度,她缄默好一会儿,才不无烦恼地说:“想不到最不理解吾的,竟是吾最亲近最宠信的义妹!”她原地转一遭儿,接着道:“诚然,姐姐的初衷,是瞄准了张雪娟。可汝能保证今日之张雪娟,不是昔日的姐姐么?设若历史重现昔日之情景,大臣们均反对雪娟为皇后,难道汝还要吾像昔日的先帝那样为张雪娟的后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同文武百官唱对台戏么?古圣者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吾今选的郭氏,虽比不上雪娟的才貌,襄助不了国政,却亦不会为择后一事造成君臣之间的离心离德。此对稳定朝局,巩固变革成果,都是大有裨益的!”

            杨紫嫣见刘太后刀枪不入,更加义愤填膺,却亦没了对付她的办法,便悻悻道:“汝不但是皇帝的母后,更是受先帝之托垂帘称制的皇太后,大权操在汝手里,大主意自然还是由汝拿。不过,我有句话搁在这里:设若汝不纳我谏,不收回成命,将来,汝会为此后悔一辈子的!”

            言毕,杨太妃连口茶亦没喝,就怒冲冲地离开了宝慈殿……

            仁宗皇帝赵祯,一听说母后要为之操办大婚,激动得真欲欢呼雀跃。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但浓浓的羞涩抑制了他的激情。他欲将自己无限的愉悦之情告诉雪娟,可惜,恰恰从这一天起,雪娟不见了,致使他的一腔激奋居然无人可以倾诉。然而,他细细一想,今日雪娟暂时的不见,正是为了营造指日可待的大婚之后的两人世界。大婚之日后,雪娟固守了多年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就可以攻破了。到那时,雪娟就不是当初那个光占着太子妃的巢穴却不让皇太子偎身的洁身自好的女孩儿了,亦不是他即帝位之后仅做他的掌玺宫官和堂下伴读的那个花朵般的美丽少女,而是他的皇后了。皇帝和皇后是昼夜耳鬓厮磨的夫妻,她就不会再防他躲他的越轨行为,他有什么悄悄话儿,便大可不必羞羞答答吞吞吐吐,尽可放心大胆毫无掩饰地对她说了。

            他自幼是个几乎没有童年快乐的孩子。生在皇宫长在大内,自记事起,所能接触之最年轻者,乃三十二岁的乳母许氏。在成年贵人堆里生长的孩子,锦衣玉食,看似很幸福,实则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一株富贵花,难捺的孤独与寂寞的风沙,无时不在摧残着他幼弱的心灵。就在他悲大莫过于心死的孤寂中,六岁的张雪娟翩翩而现,给他带来了琴声、歌声和欢笑声。自此,他有了唯一的童年伙伴,听到她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诵诗声,便由沉闷而爽朗起来。他在雪娟的伴读下,学问渐长,由诗而书,由经而史,其身份亦由庆国公而被封为寿春郡王。是时,他宫中骤增了几位寿春郡朋友,其中包括户部郎中张士逊,户部员外郎崔度,以及曾做过他父皇侍讲的孙奭。这些名曰郡王友实为师傅的人,最年轻者四十余岁,最长者已至花甲,他们几个老气横秋的夫子共教他一个学生,能不把母后专为他设置的读书场所——资善堂搞得死气沉沉?在他看来,资善堂无异于一座牢狱,几个留长须的牢头看管着他一个少年犯。于是,他一天的欢乐,是夜间回到张雪娟身边。只有此时,他才感到自己是位少年。九岁那年,他被册封为皇太子。斯时,父皇又为他配置了一大群太子宾客之类的官儿。然而,不论昔日之王友还是今日的宾客,实则是换汤不换药——这些官儿皆类似他资善堂的老师,所不同的是,未封皇太子以前,他每天还能回到母后身边,还能见到与之同庚的张雪娟;做了皇太子以后,他一出资善堂就得随太监走进东宫,欲见母后还得由太监通禀,想见到雪娟,不但须经层层通报,还得经母后应允。于是,他大哭大闹了一场,哭得好痛好痛,哭得母妃杨紫嫣将他抱在怀里,陪他淌起了眼泪。他的眼泪终于濡软了母后的心——母后终于传下懿旨:以张雪娟为皇太子的堂下伴读兼任掌玺女官。自此,雪娟不仅移居了东宫,还住进了太子妃的寝宫。当时,这道懿旨虽然没有明讲,但明眼人一看,便清楚了母后的用意:一旦他到得大婚之年,张雪娟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或者皇后。然而,父皇的不幸早逝,使他做太子时未能纳雪娟为太子妃。此后,他即大位做了皇帝,离大婚之年亦还相距甚远。于是,他等啊等,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等,今日总算等来了这一天。

            这一天,赵祯下了早朝,照例要去保圣宫问安。但皇太妃却以午夜礼佛尚未起床为由,将他拒之了宫外。于是,他下午又去了保圣宫,却见皇太妃满月一般的面容忽然瘦削了一大圈儿,眼窝儿亦似塌陷了许多。

            “母妃,您近日是否身体欠佳?”赵祯惊问。

            杨太妃叹息一声:“皇上亦该多多保重才是。”

            赵祯听后心想:莫非朕高兴过度,连夜迟睡,面有了倦色?便笑着回道:“儿臣只是睡晚了些。看似疲倦,实则十分康健。”

            “那就好。”太妃依然悒悒地说,“雪娟好么?她此刻是最苦的一个!”

            “最苦!”赵祯心头一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雪娟她怎么了?皇儿好几天不见她了!”

            杨太妃闻言心头一抖,暗忖:一定是皇太后怕搅扰了皇儿的情绪,有意让雪娟躲避起来了。想到这里,她便摇首道:“雪娟的下落,恐怕只有皇太后清楚。皇儿的婚姻大事,亦只由皇太后一人做主。母妃我虽同情雪娟,却亦无能为力帮她。可怜的傻孩子,她现在说不定还蒙在鼓里呢!”

            “母妃说什么?”赵祯闻言如五雷轰顶,顿时晕了,“您是说,雪娟还不知道儿臣将要大婚?”

            皇太妃正色点头。

            “您是说儿臣的皇后不是雪娟?”赵祯瞪圆眼睛近乎吼叫地问。

            斯时,皇太妃才顿悟,赵祯只知大婚,却还不知皇后是谁,便无可奈何地道:“自古婚姻,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太后为皇儿另有新择,我想自有她的道理。皇儿莫把此事看得太重了,想开点才是。”

            赵祯闻言,怔望皇太妃良久方道:“以此说来,母妃您……您是赞同母后之新择了?”

            “不不!”杨太妃惶然摇首,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口说,“皇儿是知母妃心意的——我一直认为皇儿和雪娟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皇儿不是一般的庶民,皇儿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的婚姻,有时是要受诸多因素制约的。皇太后一向虑事深远,亦许她的选择是对的。”

            “这么说,是母后说服了您?”赵祯二目喷火似的盯问。

            “不!”杨太妃毅然否认说,“不是皇儿的母后说服了我,而是皇太后的地位与权势战胜了我!”

            赵祯颓然垂首,久思不语。在他看来,如果皇太妃拗不过母后,就没有第二人能迫使母后改变主意了。况且,在母后的心目中,他现在似乎还不是个皇帝,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孩子在母亲面前,是没有权利自定婚姻的。再者,他在母后面前已经养成了言听计从、万事谨遵母后之命的习惯,母后亦从不把他之所思所议当作决策的依据。在这种情形下,他即使一改常情突然提出异议,除了遭惹母后不悦之外,还能有何结果?……思念至此,他选择了认命。于是,他眼睛红红地瞭一眼皇太妃:“这事对于皇儿,亦只好忍了。可它对雪娟太不公平了——若让她知道了此事,还不把她气出病来?”

            皇太妃摇摇头:“雪娟是个聪明孩子,她会想通的。况且,雪娟在宫里的地位,始终是与皇儿紧密相连的。她此次如若做不成皇儿的皇后,今后就连生气的资格亦没有了。”

            赵祯听后,竟至淌起泪来,呜咽道:“雪娟太可怜了,都是皇儿对不住雪娟……”

            皇太妃将赵祯拽到身边,无限疼爱地为赵祯擦着眼泪:“皇儿是个有情有义的国君。对此雪娟是心知肚明的,她绝不会抱怨皇儿。况且,雪娟今日当不成皇后,只要皇儿不忘记她,将来还有其他机会!”

            赵祯笃信不疑地点了点头:“儿臣想当面安慰安慰雪娟。请母妃怜悯雪娟,帮儿臣找到雪娟的下落!”

            杨太妃爽然答应道:“请皇儿放心。关于雪娟的下落,皇太后不会故意隐瞒我。待我问清楚了,告知皇儿便是。”

            正如皇太妃杨紫嫣所料,张雪娟的下落一问便明——她就住在宝慈殿隔壁的凤仪宫里。

            凤仪宫,原为先朝帝姬所居。先朝帝姬搬进颐年苑之后,此宫便空了起来。皇太后为切断雪娟同赵祯之间的来往,就命雪娟秘密搬了进来。

            雪娟是个悟性极高的女孩儿。她一得知要将自己搬入凤仪宫,便猜出是为什么了。此前,从皇太后的言谈话语中,她早嗅出了皇太后欲改初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