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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但若不惩处呢?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赵元俨在此后的日子里,必然还会或明或暗与朝廷为敌,她决不能因此一块臭肉,坏了朝廷的满锅香汤。况且,赵元俨心狠手辣,罪恶昭彰,在朝中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若就此放虎归山,其嚣张气焰何时方休?前不久不是还有人上疏乞请要以赵元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么?若不趁此给赵元俨一点儿颜色看,还要等待何时?于是,她敞扉望一会儿低垂的云脚和飘飘洒洒的雨丝,忽然心生一计,便踅回案头先援笔给杨崇勋草就一纸手诏,着人送出宫去,然后命任中正传下口谕:命皇太妃杨紫嫣、皇后郭元凤、美人张雪娟以及仁宗皇帝本人,均于明天的未时正牌,会聚于御花园翠绿湖畔的临水榭,打伙儿游览御花园的大好春色。

            任中正传旨的首站是保圣宫。杨太妃的贴身宫女尤凤仙瞅一眼云遮雾罩的云空,对任中正笑道:“皇太后是不是高兴得出了格儿?这样糟糕的天气,很难保明日放晴。阴雨天气还邀太妃到御花园春游,岂不是……”

            但皇太妃杨紫嫣却不这样认为。她怡然道:“烟雨之中游览御花园,那可是件开心事儿。当初,我跟太后同居别宅那几年,不但要雨中春游,还要冒雪去踏青呢。正是大自然一年四季的恩赐,滋润和丰富了皇太后的智识,拓宽了皇太后的眼界和胸襟,才成就了皇太后今日的丰功与伟业!”

            见尤凤仙一脸的惊讶,皇太妃又接着道,“燕雀岂知鸿鹄之志?皇太后非汝等一般女子可比。皇太后年轻时便有大志,为了历练自己,她不但冒着鹅毛大雪到田野山林里纵马,在朔风凛冽的雪地里弄棒舞剑,还化装成男儿身,远赴巴山蜀水,在鼓角齐鸣的军旅中行过军打过仗哩!”

            然而,皇太后的口谕传到乾宁宫之后,其反应就不尽同了。仁宗皇帝赵祯和美人张雪娟,自幼便依附皇太后惯了,凡皇太后口谕,仁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照办执行。然而,郭元凤就不同了——她听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又看看雾蒙蒙的天空,先是皱起了眉头,心想:皇太后亦真是的,春游亦不看看天气……但她是皇太后亲自择选的皇后,对皇太后的口谕,即便心里不高兴,还是要奉行的。于是,次日刚至辰时,她便梳妆打扮起来。美人张雪娟更是不肯怠慢。她是天生女文艺家坯子,对于大自然的风花雪月、雾雨雷电,一向都是兴味盎然,青睐有加的。况且,这种场合是她表现警悟与才情的最佳环境,故而,她的打扮自会比皇后入时,更能讨得仁宗的愉悦。

            当仁宗皇帝偕皇后、美人出现在御花园门口时,皇太后刘娥、皇太妃杨紫嫣已在临水榭前廊的栏杆前并肩而立,笑眯眯地正冲他们看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当仁宗他们在太监明黄伞的护送下踩着泥泞欲上临水榭的台阶时,只听皇太后吩咐道:“尔等莫要上来了!画舫已在湖畔候着,就请皇帝和两位娘娘直接登上画舫,划向湖心阁好了!”

            仁宗皇帝煞住脚步,调转身子,一左一右带着郭皇后和张美人向停泊在湖畔船坞上的一只画舫走去。边走他边想到去年这时陪母后泛舟的情形:他在母后带有讽刺意味的训示面前,简直尴尬得要无地自容了,幸有雪娟的提醒,他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强强将画舫摇到了湖心阁的岸边……今日烟雨茫茫的湖面要比去年的明媚春光还有诗意,春雨迷濛之中远眺湖心阁,那伸向湖水的阁楼,那阁院里的亭台,还有那假山真树,就好似海市蜃楼,迷茫朦胧中还夹杂着些许绚丽。

            他们一行五人在船坞上了画舫,在濛濛细雨中,渐渐向湖心阁摇去。有去年的教训,雪娟虽精于摇橹,却没有主动将橹揽在手里。郭元凤还没上船,早已头晕眼眩,站不稳脚步了。上了画舫更是面色蜡黄,心跳加剧,就莫说再摇橹泛舟了。这样一来,摇橹的重任自然又落在了赵祯的肩上。这位如今已是成年的皇帝亦正好想在母后和母妃面前露一手。只见他两手灵活地翻动着双橹,将一叶画舫划得昂首挺胸,劈开层层浪花,一颠一簸地前进得飞快。

            周围有几艘从旁护驾的太监船,太监们平时在太后、太妃、皇帝面前从不敢多嘴多舌,更不敢有擅自出格儿的行动。今日他们事前便奉有皇太后口谕:今日天家烟雨泛舟,不管皇帝、皇后摇橹,还是美人娘娘划桨,只要画舫不翻,便只许他们呐喊助威,不许他们挨近。故而,今日他们的画舫一经出现,湖面上呐喊助威之声就分外响亮:“万岁爷,龙臂摇,万里江山尽舜尧!”“万岁爷,坐船头,青龙戏水船自走!”“万岁爷,加油划,龙腾四海到天涯!”

            太监们的呐喊助威声,大大鼓舞了赵祯。他挽挽袖口欲一鼓作气摇到湖心阁。不料,画舫刚划出一半路程,就听刘太后从旁说道:“是否皇后亦来试试?”

            刘太后的声音不大,却令皇帝、皇后同时一惊。方才皇后曾悄声对赵祯讲,她有恐水症,一见水就头晕腿软眼冒金花,心跳加剧,手脚冰凉。所以,赵祯一听皇太后点了皇后的“将”,就难免替皇后发起愁来:不遵皇太后之命?他怕扫了母后的兴,惹得皇太后不高兴。遵命呢?万一……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皇后挽挽袖口,竟从他手中接过了双橹,模仿着他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摇了起来。她这一摇不要紧,画舫非但不前进,居然打着旋儿倒退了起来。她越是拼力摇,画舫越是后退得快,逗得稳坐船头的刘太后和杨太妃都禁不住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画舫上的笑声呼应着太监们的呐喊声,仿佛要将翠绿湖上的烟雨搅闹得更迷濛更浓烈更加美不胜收似的。就在此时,近处的湖岸边,出现了二十八太保荆王赵元俨的身影。赵祯忙转向皇太后悄声问:“母后是否宣召了八皇叔?”

            皇太后却像没听见似的当即转向张雪娟道:“张美人接替皇后如何?汝是划船高手,可否驾船速绕湖心阁一周?”

            张雪娟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见皇太后的神情,就断定皇太后是有意冷落赵元俨,便立马笑应了下来。她接过双橹,几下便把画舫划得飞快。而与此同时她偷眼打望岸边的二十八太保,只见二十八太保眼巴巴地望着画舫绕弯儿远去。他几次张大嘴巴,欲呼不敢,只好耐着性儿于雨中等待……

            画舫绕湖心阁转了一圈儿,皇太后一行才于湖心阁靠岸。上岸以后皇太后先叫皇帝、皇后、美人到庭院间观赏风景,自己偕同杨太妃至湖心阁大厅里坐舒坦了,这时她仿佛才想起对岸的荆王赵元俨,吩咐任中正:“传吾懿旨,宣荆王元俨湖心阁北大厅晋见!”

            赵元俨闻宣,忙在雨地里跪呼:“臣弟荆王元俨,谨遵懿旨!”

            赵元俨在刘娥面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服帖、礼敬过。不论先帝皇兄在世时她作为皇后,还是皇兄仙逝以后她作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表面上他以兄嫂视之,暗地里却以主要敌手对待;不论明里还是暗里,他从不把她视作君,将自身视作臣。然而,今日他觉察出情势不妙了——不仅太监去荆王府宣诏时口气生硬,他奉旨来到御花园以后,居然又让他在雨中等待了半个多时辰。这说明了什么?要么刘娥正在气头上,要么刘娥洞察到了他的蛛丝马迹。但愿它是前者。

            近几个月来的情势发展,忽而扑朔迷离,忽而令人生忧。先是荆王同卞玉无端地失去了联系,继而是伍大成投毒败露;然后是清宁行刺失败殒身,接着是韩钦若颇为神秘地因疾不朝;尤其使他惶惧难安的是清宁道长的四个徒弟的下落,她们是像其师一样,全都自杀身亡了呢,还是遭到了擒获?抑或是一齐逃回了青城山?……但愿她们未香消玉殒,抑或远走他乡,从此不再出山……几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与之运命攸关的诸多事件,件件都绷紧着他的神经,绞痛着他的心,使他惶惶不可终日。在这般情形之下,刘娥突然让人冒雨宣旨命他御花园侍驾,而且一到御花园就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在这般一点火就燃的异常气氛下,即便有人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亦不敢不小心啊!

            在惶惑之中,赵元俨上了前来接他去湖心阁的舢板。舢板没有遮雨的物件儿。所以,当元俨到得湖心阁北大厅时,浑身已被雨淋得透湿。大厅里静悄悄的,白天还燃着蜡烛。皇太后和皇太妃面南居中并坐。两张面孔,严肃得像两块白色大理石板,光洁却无表情。侍于皇太后、皇太妃身边的十六名武功太监,金刚似的分两排分立左右,内圈儿的八名宫女,一边四个,规矩端正地侍候着。这阵势儿,叫他一见就有些个心惊肉跳。相见毕,皇太后没有赐座便正色问元俨:“王爷今日奉诏而至,知道因了何事么?”

            赵元俨摇首:“臣弟不知。”

            “其实,今日召王爷前来,亦无甚大事。”刘太后的口气,顿时缓和许多,“一者是要王爷认一件宝物,二是要王爷认一个人。”

            赵元俨闻言,顿现茫然。他揣度地审视着皇太后的神情,似乎要透过这张恬静俏丽的面容,揣摸皇太后的所思所想。“臣弟愿效犬马之劳!”他迟疑良久,方回说。

            刘太后不慌不忙地回敬了赵元俨两眼,方向身后挥手道:“请将宝物送上来!”

            话音刚落,一名宫女手端托盘儿翩然而出。但今天的托盘儿上放置的不是十三香御酒,亦非金银酒器,而是皇太后呼要的那具用红绸儿布覆盖着的宝器。宫女将宝器举过头顶,跪在皇太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