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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故而,他断定眼前的单独召见,似乎不是为了切磋文艺,而是……他还没有想象出要他干什么,皇太后便笑问:“知道吾为何召汝前来么?”

            陈尧叟摇摇头:“好像并非为了切磋文艺。似有秘密使命,要老臣出马!”

            “姜还是老的辣哟!”皇太后笑呵呵地开玩笑说,“但此秘密并非军国,而是要汝去拜访一个人,以示朝廷对人才之重视。”

            “何人如此至重,值得皇太后如此劳心费神?”

            皇太后哂然一乐:“此人还是一个后生,据说是一个乳黄未退的青年人。不过,新荷才露尖尖角。此人虽还年少,已是才华初露了。或许在几十年以后,我等这些老古董变作黄土之时,正是此人声名鹊起之日。我等平时所说的后生可畏,想必亦缘于此吧?”

            “此后生尊姓大名?对待此子,皇太后因何如此感兴趣?”

            “此人姓张,名择端,字正道,山东诸城人。十五岁即游学汴京,擅作风情画。近作巨卷《清明上河图》,将汴京近郊清明时节各色人等之生活景象描绘得惟妙惟肖,真实动人,是当今弥足珍贵的优秀风情画卷,它生动详实地记载了今之汴京近郊的风土人情,对于后人了解研究今之大宋,有重大的历史价值。”

            “可老臣……”陈尧叟捋了一把花白了的胡须笑道,“老臣这把年纪,却去造访一个十七八岁的娃娃,这……这……”

            “陈兄差矣!”皇太后忽然改变了对陈尧叟的称谓,声音亦骤然提高了八度,“陈兄不要以为汝是朝廷军职极品,又年逾花甲,颇有文名,人家就会诚惶诚恐地恭迎汝。吾可以明告陈兄:此少年颇为自负,更不会为五斗米折腰。自《清明上河图》面世以来,其收购者纷至沓来,慕名而至者更是络绎不绝。然此子不为金钱所动,居然将《清明上河图》束之高阁,拒不会见来购者,还命其书童扼守柴门,拒之曰:‘老先生正泼彩作画,恕无闲暇面晤。’陈兄听见了么?此子亦常以老先生自居。陈兄若倚老卖老,人家愿不愿见汝,还两说呢!”

            陈尧叟被皇太后这么一激,立刻对此次造访来了兴趣。于是,他当即起身说道:“老臣这就出发!我就不信这位假老先生,会把我这位真老先生拒之门外!”

            见陈尧叟欣然应允,皇太后便又叮咛道:“到那里见到大‘老先生’以后,陈兄可不能光顾自己饱享眼福。汝一定要向‘老先生’言明:当今的皇太后是个艺痴——对文学艺术的各个门类都有浓厚的兴趣;尤其痴迷于书画,对于书画,吾自童年始就有一种特殊感情。因此,吾连做梦都梦见在欣赏他的图画长卷《清明上河图》。他若肯展示长卷供吾一观,那将是本太后毕生之一大幸事。”

            “太后何出此言?”陈尧叟的脸上,流溢着难以理解的神情,“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画师,其作品能得到皇太后的赏识,当是一大幸事——他高兴还不来及呢,岂有拒绝之理!”

            “陈兄若这样认为,便大错而特错矣!”皇太后摇首否定说,“因此,吾不得不提醒陈兄,汝到那里以后,千万莫给人以错觉:让对方认为我等君臣是一群堂而皇之的强盗,登门造访只是表面文章,其真实意图在于掠夺人家用心血绘制的《清明上河图》。若使之产生如是错觉,陈兄便辜负了吾遣汝前往的本意。对此,陈兄切记!”

            陈尧叟见皇太后的表情如此庄重严肃,便对此造访亦认真了起来。皇太后仍怕他久居高位,有失常人礼仪,便于送出殿门之时,又嘱咐道:“兄要切记:今之所往者决非议事堂,汝之身份亦非枢密使,而是真老先生有求于假‘老先生’;假‘老先生’若不开恩,真老先生就看不到《清明上河图》。”

            陈尧叟应声而辞。出得宫门便轻车简从,径出南薰门,向京师的西南郊驶去,按着皇太后提供的地址,他很快便找到了张择端寄居的宅院。

            这是一爿坐北朝南的高墙宅子。主人居官青州,阖家老小亦随了去。偌大的宅子只留得一家院看守。其后,张择端持其主人便函游学汴京,命其家院腾出高大明亮的堂屋,做了张择端的画室。

            陈尧叟赶到宅子门前时,只见宅门紧闭,青年画师张择端不在家里,经问邻居,才知是看蹴球去了。

            蹴球,是一种始于唐代的足球运动。蹴球场上,植两修竹,高数丈,络网于上,为门以度球。球员分左右两队,以角胜负。蹴球由古代的蹴鞠发展演变而成。据传,蹴鞠是远古的足球运动,用以练武。鞠者,以绢为之,中实以物,蹴踏以为戏。可见,蹴鞠踢的乃实心球。蹴球,则更近似于今之足球了。始于唐代的蹴球,经五代十国发展至宋初,还只是军营和上流社会开展的一种运动。连陈尧叟这样的极品高官,亦只是耳闻,还从未观赏过。而游学至汴京的青年画师张择端,却有这方面的雅兴,这不能不令陈尧叟惊诧。然而,惊诧归惊诧,见不到张择端,他是不能离去的。一者,他是奉旨而来,不见人不好复旨;二者,他亦是文艺十八门门门皆爱的角色,看不到神乎其神的《清明上河图》,岂肯就此中辍?于是,既来之则安之。他停车于道左,专候着张择端的归来。

            时近黄昏,就见一个手持遮阳伞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急急地向宅门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书童。陈尧叟老远就盯上了这一书生,疑心青年书生便是张择端,便命人跟踪过去。果然,就见书生轻敲几下宅门。那宅门便拖着苍老的响声缓缓地洞开了。待那书生和书童进去以后,那宅门便又徐徐地关闭了。

            被挡在门外的差人,回到车前禀报了陈尧叟。陈尧叟取出名帖交于差人,命差人持他的名帖去叩宅门,差人照办了。但打门里出来的是那位守门的老家院。老家院接过名帖瞅瞅:“好大的官儿!怕就怕‘老先生’不认这个。”

            但老家院还是例行公事似的手持名帖向堂屋内的“老先生”作了禀报。禀告完以后,他便回到门口对差人讲:“等着吧。愿陈大人好运,能见着画画的‘老先生’!”约摸喝杯茶的工夫,就见方才跟随张择端身后的那书童姗姗而至宅门,冲陈尧叟的差人问:“哪位是陈尧叟陈大人?”

            差人向对面的舆辇指了指:“陈大人等在车里哩。贵宅的主人若准允进府,我马上去召唤陈大人!”

            书童抱歉地笑笑:“实在对不起!我们的老先生已在挥笔作画了。我们的‘老先生’有个习惯:热了,冷了,早了,晚了,逢喜或遇悲,统统不适宜泼彩作画。只有在不冷不热,不早不晚,不喜不忧的环境和心情下,作出画来才是美轮美奂的神来之笔。眼下,正是这样的好时候,‘老先生’刚刚挥起神来之笔,怎好停下呢,所以,敬请陈大人海涵,还是换个日子来访吧?”

            差人闻言,气得胸脯子一起一伏,直欲骂娘。幸好来途中陈尧叟有嘱咐,才没恶言出口。但他不明白,像陈大人这样的当朝一品官员,何以低三下四地前来求见一个乳黄未退的书生?差人不屑地冷笑着问:“汝说的‘老先生’是谁?是不是方才进去的那位书生?”

            书童点点头:“请速速转告陈大人。我还要转回侍奉我们的‘老先生’呢,恕不奉陪了。”

            书童言毕,姗姗而去。差人望着书童稚嫩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跺了一脚。他转回车前,将书童之言原原本本地转告了陈尧叟。陈尧叟当即煞白了面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想:果为皇太后所言中了——此子的确是一个狂妄自负之人!于是,他不无气恼地又朝前方的宅门望了一会儿,随即吩咐御手:“原路转回。本大人有燃眉急务,要速速进宫向皇太后禀报!”

            13七才子屈尊访晚辈  张择端感献上河图

            陈尧叟进宫将造访张择端的前前后后对刘太后一一禀明了。孰料,刘太后不但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笑容可掬地搭讪道:“如何,陈兄?此次体味到‘后生可畏’了吧?”

            “简直狂妄到了极致!”陈尧叟依然愤愤道,“小小年纪,如此无礼,着实堪哀!”

            刘太后依然笑着:“此即所谓‘狂傲不羁者,有才不听话’;恭顺驯服者,听话却无才。古今如是,陈兄大可不必为此伤怀。”

            “我是悔己有辱使命!”陈尧叟继续感慨道,“堂堂一品大员,竟被拒之门外,无计可施,岂不窝囊?”

            刘太后安慰道:“陈兄请放心:铁棒硬挺,是因为火候未到;张择端不肯晤见,是因为吾还未摸准他的脾性。陈兄等着瞧,三日之内,吾定叫陈兄欣赏到货真价实的《清明上河图》!”

            陈尧叟去后,刘太后吩咐任中正:“传吾懿旨:明日辰时正刻,请钱惟演、晏殊、宋郊、宋祁、欧阳修、梅尧臣、范仲淹,准时进宫来宝慈殿见吾!”

            次日,刘太后吃过早膳便去了保圣宫。皇太妃杨紫嫣见义姐这么早就大驾光临,便边迎接边笑道:“姐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这么早光临,一定有要办的事儿交代吧?”

            刘太后闻问回道:“前几日,夏守赟至定陵奠祭先帝,回来对吾讲,李顺容面色惨白,体质羸弱,极有可能已染病在身。吾听了以后,便一直惦记着想去探望,偏又抽不出时间脱不开身。所以,吾就想到了妹妹,欲令汝去一趟定陵,代吾探视李顺容,不知妹妹可愿前往?”

            杨太妃高兴地回道:“就是姐姐不遣,我亦正欲去奠祭。这样甚好——一举两得,既祭奠了先帝,又代表姐姐探望了李顺容,我当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