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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但她转瞬即归于平静,泰然自若地坦然一笑说:“吾已同皇帝商议过:欲命吕卿为李宸妃的治丧使,全权总揽李宸妃的治丧事宜。不知吕卿可愿衔命?”

            吕夷简知道,除皇太后、皇后之外的所有后宫嫔妃的葬仪,均有内宫操持,无须亦不该由朝臣参与。但今日之事——皇太后不但恩准了他参与治丧,还为他加封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官衔——治丧使。治丧使虽为临时性官衔,但由此亦可以看出皇太后对他的认可与信任。在百官眼里,他是皇太后的心腹;但凭他自己的感觉,若要比起陈尧叟、张耆、杨崇勋、夏守恩、夏守赟等一些先帝藩邸旧臣来,他这个所谓的心腹,他认为还不是实实在在的心腹。他希望通过此次为李宸妃治丧,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心腹近臣。于是,他慨然回禀道:“有两句名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臣为皇上和皇太后尽忠效力,自当惟命是从,何言愿与不愿?不过,臣欲知宫中主管丧仪者为谁?”

            皇太后知道,吕夷简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他对宫里有些内官不放心,便说道:“任中正,或罗崇勋,吕卿可择其一!如果二者全不中用,吕卿还可另择他人!”

            吕夷简思索片刻:“以臣之见,罗崇勋为宜。”

            于是,皇太后即以吕夷简为治丧使,以心腹大太监、大内副都知罗崇勋为治丧副使。她召来罗崇勋交代说:“李宸妃之丧,宫中由汝操持,但其言语行止,皆当受吕宰辅辖制。”

            罗崇勋遵旨,即至相府找到吕夷简,说:“先帝宸妃李氏,已于今日寅初薨于含芳宫。皇太后传旨奴才向宰相大人请命治丧事宜?”

            吕夷简不假思索地说道:“先帝宸妃,丧仪从优——先于皇仪殿搭设灵堂,高陈棺椁,然后以皇太后口谕周知后宫,命后宫嫔妃分头前往吊祭三日!”

            罗崇勋愕然,辩道:“停灵吊祭三日,乃皇后丧仪。宰相是不是……”

            吕夷简不悦地板起脸孔道:“宫规、朝制,汝知多少?照办即是!”

            入殓之时,罗崇勋又向吕夷简请命。吕夷简胸有成竹地指示罗崇勋:“宸妃与他妃不同,当服以皇后之服,冠以皇后之冠;且以水银实棺,而后密封之。”

            罗崇勋当面不敢辩,回宫以后去请旨皇太后。皇太后怒曰:“早有旨于汝:言语行止,汝皆听由吕夷简辖制。今又复来请旨,何意?”

            罗崇勋碰了钉子,从此再不敢同吕夷简辩嘴。于是,三日之后吕夷简即命丧出西华门,用皇后的一品礼仪,暂厝宸妃于京郊的洪福院……

            15品芳茗故友忆故事  收权柄新人任新职

            斗旋星移,说话间到了大宋明道元年。是年,皇太后刘懿仙年纪已届六十又四岁;仁宗皇帝赵祯年方二十又二岁。是年正月,刘太后以枢密副使杨崇勋为枢密使、御史中丞晏殊为参知政事。自此,功勋卓著该擢升未擢升者,均已擢升过了;该精进未精进的青年才俊,大都精进;冗员庸吏需待罢黜远斥者,亦均已罢黜远斥;“二府”要员中,除了少数几位先帝藩邸旧臣,统统实现了年轻化、智识化。至此,大宋天朝的吏制演革,算是基本告一段落。是时,一向敏悟机警、精于治道的刘太后,似乎对权势的欲望亦渐次恬淡与弱化了,其表现之一是:仁宗皇帝赵祯,独立抛头露面的场合多了起来,即使在皇太后垂帘听政的朝堂上,他亦决非仅说从前总挂在嘴边的那两句老话——“母后裁断极是,皇儿谨遵母后之命”了。于是,便不知从哪条巷道透出一股风来:皇太后要卷帘交权了,皇帝要亲政了。而且,这股风愈传愈广,愈刮愈烈。然而,不论在民间或在下层官员中怎样议论纷纷,真正有机会能接近皇上和皇太后的朝廷大员们,哪个也没有亲耳聆听过皇太后有关“还政于皇帝”的口谕,更莫要说有此敕文与诏书了。但鉴于以往的教训:谣言传来传去,有时会渐次演化成铁的事实;空穴来风刮来刮去,有时会变成正向来风。故此,朝廷大员们虽都不愿顺波逐流,充作传声筒,附和“还政”之说,但他们无不睁大眼睛留神着皇太后的一举一动,指望从刘太后的言谈表情中揣知一点实情。但他们枉费了心机,刘太后一如既往,仍是四平八稳地端坐宝慈殿或其他殿堂,悠然从容地裁断大事——不论国政还是军务,均处理得若长江大河之水,无休无止。于是,渐渐,渐渐,“还政”之说便真的成了谣言,成了空穴来风;朝廷大员们对此谣言亦开始出面干预了,斥之为无稽之谈!但是,就在部分大员公然辟谣,个别官吏欲对传谣者绳之以法之际,刘太后却在御花园湖心阁的茶楼,悄悄儿地设下了茶局。

            这是六月中旬一个下午的酉初时刻,炎炎夏阳的炙烤已经降温,空气中的蒸腾热气亦在悄悄儿地散去。是时,午睡起来的皇太后早早就来到御花园湖心阁南端的茶楼。她站在茶楼的中央将手搭在前额,透过金闪闪亮晶晶的湖面向对岸御花园的门首瞭望,只见戒备森严的门口,并没有人影儿晃动。于是,她心安了许多,便向已侍在茶案周围的任中正和几个太监、宫女口谕道:“汝等都机灵着点儿,一旦发现对岸船坞那边有画舫划来,就赶紧禀知吾和杨太妃,千万莫慢待了客人!”

            湖心阁是湖心岛上一爿连体式建筑。它有东西南三个阁门;南阁门与茶楼相连,一出阁门便是茶楼方正、敞亮且宽阔的平台。茶楼成八角形,八根约丈五高的盘龙红漆木柱支撑着绿瓦,露出嵌有兽脊、飞檐的楼顶。茶楼专为夏日乘凉品茶之用,因此,它是一爿有顶无墙的敞开式建筑。它的平台径直伸向湖面,湖面上凉丝丝的清风徐徐吹上茶楼,即使炎炎酷暑,这里亦断然没得一丝一缕的暑气。故此,近两三年来,湖心阁便成了皇太后和皇太妃的避暑所在。每至炎热的午后,她们便相聚茶楼,边聊天边品茗,一者驱暑;二者驱除心烦之事;三者,她们偶尔在这里设下茶局,以茶代酒,邀请她们至亲至贵的客人前来品茗。今日便是这样——酉时正牌,她们将在这里摆设茶局,邀她们寒微时期的几位挚友前来品茶。也许是旧友即将聚首之故吧,皇太后此时的心情有些激动,为此茶局,她居然是第二次亲至茶楼验看了。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此前,总是客人到齐了,皇太后才姗姗露面的。今日皇太后不同往常的举动,尤令副都知太监任中正奇怪。故此,待皇太后验看周匝完毕转回自己房里,偌大的茶楼里就剩下任中正和几个宫女、太监的时候,任中正便板起了面孔道:“汝等都给我好生听着:今日光临皇太后茶局者,决非一般的王公大臣,他们与皇太后、皇太妃之间,均有着不同凡响的至密关系。所以,汝等今天都得小心侍奉着,如若哪个不争气的出了差错,不为我争光,反而往我脸上抹了黑,可别怨我任某水火棍侍候……”

            任中正愈说愈来劲,还欲继续训示下去,就见湖心阁通向茶楼的门帘儿一闪,肖凤仙引导着杨太妃迈了进来。任中正一见皇太妃驾到,便慌忙收住话头跪了下来。

            杨太妃问任中正道:“我的两只脚还没迈进茶楼,汝就气势汹汹地要水火棍侍候。是侍候老身么?”

            杨太妃此问,逗得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都憋不住背过脸儿偷乐。任中正可没心思乐。他颤巍巍地磕着响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杨太妃亦只是拿一向霸道的任中正开个玩笑,不是真的生气。所以,她没有理睬任中正,举目先朝湖岸对面的御花园门口望了望,见那里仍是没有动静,这才俯视着足下的任中正吩咐道:“起来吧!汝马上到对面的船坞去,一俟皇太后的客人到了,汝就立刻督促泊在船坞里的画舫,迅速将客人摆渡到茶楼来。”

            任中正乘上舢板,领命而去。杨太妃见湖对面仍不见客人的影儿,便索性先去了皇太后的房间……

            少时,贵客陆续到齐了。任中正真是刘太后肚里的一条虫儿——今日应邀来赴茶局者果然不是一般的王公大臣,而是刘太后居别宅时的旧交和至友陈尧叟、张耆、杨崇勋、夏守恩和夏守赟。

            “汝等谁个说说,我们这些人从相识到相知,至今共有多少个年头了?”客人到齐以后,刘太后一边往客人杯里斟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客人。

            “三十九年!”枢密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张耆兴冲冲地抢先答道。

            “精确一点儿计算,应是三十八年。”一向不多言的闷嘴儿葫芦——枢密使兼兵部尚书陈尧叟,见今日旧友聚首格外开心,便破例抢了个先机。

            “还是陈兄算计精当,确实是三十八年!”杨太妃杨紫嫣屈指算了一下说。

            “不不!”夏守赟不失时机地纠正道,“还是张兄记性好,可丁可卯地算计,应当是三十九年零两个月。”

            皇太后将手里的茶壶搁在面前的案上,问对面的夏守恩:“守恩个子小,记性好。汝来评判一下,尔等谁是谁非?”

            “全没错。”夏守恩还是当年那种言未出口便先脸红的表情,“因为杨太妃和陈兄皆是雍熙二年进的韩王府,而皇太后进府是雍熙元年。这样提前一年或落后一年,计算的结果自当不同。”

            刘太后目光巡视着众人:“都明白了?今后,凡记不起之事,汝等就去问守恩。”她故作夸张地用手指敲击一下额头,“不论大事小情,吾敢担保,全在他这里装着哩!”她的这一比划,逗得众人呵呵哈哈地笑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