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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铃月的故事(3)



                                            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夜色,迷离魅人,充满着神秘的诱惑。

        华溢流彩的The  Strip  (思醉普)大街上,极尽奢华的赌场酒店散发着奇异斑斓的光彩,美轮美奂,宛如人间里的天堂盛宴,一个海市蜃楼般的梦幻仙境。

        游客如飞蛾们一般,从世界的各个角落纷涌而来,为追寻那绚丽华美的光亮而疯狂!那是照彻人类脆弱灵魂深处的光亮。

        夜色很美,也很暧昧,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情色与金钱的气味,欲望犹如一条没有起始与终点的河流,在这座纸醉金迷的都市里蔓延流淌。

        铃月仍然可以闻到那些钞票的气味,虽然它们已经被无情地扔进了赌场里不知哪一只装钱的铁箱,但之前,它们曾安然地躺在铃月的钱包里数小时,还带着铃月的指温和馨香。

        此刻的铃月,沮丧又烦恼,脑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赌城的美丽景致。

        从BELLAGIO  (百乐宫)  酒店里出来后,她就如游魂一般,混在思醉普大街如潮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到百乐宫酒店的喷水湖前,感觉好累,也好疲倦。她靠在石栏边,眼神迷惘地凝视着夜幕中波光粼粼的湖水。

        身旁的游人接踵而过,有的三三两两地在附近停顿下来,准备欣赏每隔15分钟一场的音乐喷水表演。

        来赌城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在街上,随时可以听见年轻人的欢叫,还有醉鬼的咒骂,欢乐的人,沮丧的人,怀有各自目的的人,但丝毫改变不了赌城的壮丽景观,赌城像一个强有力的妖娆的魔女,置身其中,你只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可奈何。

        这就是铃月此刻的深切感受。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赌城从来只是为胜利者展示她的欢颜和谄媚;而失败者只能够体验到她的冷酷与无情。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赌城。

        她的心绪仍然没有从刚才的赌博中回转神来。她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她都是全军覆没惨败而归,难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还是自己的技术不够好?今年是鸡年,算命的说对于属兔的铃月来说,应该是喜忧参半。唉,要说一个人的运气不好,这么一直输下去也是毫无道理可言。可是自从新年那两天赢了几百块之后,几乎是节节败退,越赌越怕,越怕越输,成了恶性循环。

        刚才在百乐宫的百家乐赌台上,铃月输掉了刚领到的那张薪水支票,身上只剩下40美元了。好在铃月做两份工,下周还会领到另一张一千块左右的支票,可以用来对付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等杂七杂八的开支,这一千块可无论如何不能再输掉了,铃月叹了口气。

        多少次了,铃月都发誓不再赌,可是每次都禁不住诱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旧剧。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赌场,铃月的心里好恨,恨赌场没用,只恨自己太懦弱,被欲望支配不能自已。

        这时,百乐宫前的湖上灯光骤亮,一个男人的歌声响起,唱的是一首动听的意大利歌曲。湖水中冲出很多细小的水柱,忽高忽低,随着乐曲旋转地舞着,轻盈而优美。这水的舞蹈,和那温柔的歌声,仿佛丝绸一般拂过铃月的心中。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惊觉到自己其实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柔弱的,需要被疼爱和保护的女人。铃月的眼睛模糊了,她的心脏发出一阵阵的疼痛。

        自从陈峰在三年前因铃月沉迷于赌而离开她以后,铃月的内心就变冷了,她不再去想陈峰曾经对她的好,也不再去回忆新婚时的甜蜜和那些洋溢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日子过得单纯而充实,闲暇时,两个人一起去RED  ROCK  (红岩石)攀登;一起去爱达荷滑雪;开车去洛杉矶的中国城购物;去  PASEDINA  (帕沙帝那)的博物馆看画……那些泡在爵士音乐吧里的浪漫夜晚;那在自家院子里一起栽树除草的快乐;那些与陈峰手牵着手看她最喜欢的恐怖电影的夜晚……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了过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赌城的诱惑太大了,意志力不坚强的人,很容易掉进它的陷阱。

        在中国的时候,铃月没事就爱跟同事朋友打打麻将,她天性里喜欢这些奇妙的数字组合,觉得里面有着无穷的乐趣。来赌城以后,曾试过几次约人打麻将,可是由于赌城这个地方特殊的环境,大家的作息时间都不同,有的上白天,有的上晚班,老是凑不齐角,觉得挺失落的。

        一天下班后,几个同事邀约她去小赌一场,她出于好奇,就跟了去。人们常说,第一次赌的人几乎都是赢,果不其然,那天铃月运气奇好,她小心翼翼地下注,每手只玩10块钱,半小时后,居然给她赢了150块。铃月兴奋不已。从此,只要一有空闲,她就直奔赌场,赌注也越下越大。而这一切,陈峰并不完全清楚,只知她是和同事去玩玩,没当回事。

        那天是周末,铃月从餐馆下班后,带着刚刚领到手的工资支票,直奔  PALACE  STATION  (驿站)赌场。在拉斯维加斯,所有的赌场里,都设有兑现支票的地方,好像银行一样,为赌客想得十分周到。

        铃月在赌场里把支票换成现金九百块钱,找了张百家乐赌桌坐了下来。这真是个倒霉的日子,牌出的好奇怪,一会儿庄,一会儿闲,完全没有规律,一副Shoe(一盒牌)下来,九百块就输光了。不服气,她用银行卡到自动取款机取了一千块,这次更邪门,连续十几次开闲家,而她坚信不可能一直是闲家赢,反而不断加倍押在庄家,结果还不到二十分钟,又输掉了。接着干脆取了两千块……这一赌,就是彻夜未归。

        正在铃月赌得昏头昏脑的时候,手机响了,铃月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峰打来的。赌桌上不允许讲电话,而她正忙着押注,输了那么多钱,哪有心情跟他说话,于是干脆关了机。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陈峰竟然出现在她的赌桌旁。她愣住了,问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峰说:“从昨晚十二点到现在,这已经是我找的第十一间赌场了。”

        铃月嚅嚅地说不出话。

        陈峰又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他的眼睛发红,不知是劳累和熬夜,还是因为伤心。

        铃月心一横,道:“我不用你管,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说完,就又埋头赌桌上了。

        这一赌,一直赌到了晚上九点,连陈峰是何时默默离开都不知道。整整二十七个小时,铃月输掉了四千八百块钱,就连身上最后的几块钱,也被她塞进了老虎机。

        垂头丧气的铃月回到家,看到陈峰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灯也没有开。铃月开了灯,见到桌子上摆着早已没有了热气的饭菜,越加觉得对不起陈峰。她哭着对陈峰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去赌了。”

        陈峰也哭了,说他在赌城住了十几年,见到太多的人被赌害得家破人亡,他是真的害怕呀。两人抱头痛哭,说了许多知心话,仿佛回到了蜜月时光,未来的生活似乎又有了希望。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铃月故态复萌,禁不住又去赌了。就这么反反复复,家里的存款越来越少,和陈峰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陈峰终于绝望,他提出离婚,房子卖掉,财产一分为二。陈峰心软,始终还是心疼铃月,所以家里的家具电器什么的,全部留给了铃月,不过这些东西,在铃月搬家之前,都被她拍卖得所剩无几了,大件的东西,只留了一台电脑。一是搬起家来麻烦,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她从心里不愿意接受离婚这个事实,而一见到这些熟悉的物件,难免会回忆起旧日的时光,令她更加难过,  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陈峰是广东人,比铃月大六岁。他少年时随父母移民来美,从青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在餐厅做厨师。性格温和憨厚。两人是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一见铃月的照片,陈峰立即喜欢上了她。

        铃月身材小巧玲珑,轻盈娇柔,乍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那一双总是爱大睁着的栗黑色眼睛,清纯又天真,扑闪扑闪的,十分惹人怜爱。不知有多少美国人见到她以后,眼睛就好像被她粘住了似的,有的还大胆地赞美她是“东方美女”!不过铃月的女同事们则不以为然,说她太瘦弱,一点儿都不性感,那些老美们的审美观很有问题。

        铃月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她有点儿不修边幅,陈峰给她买的旗袍啊,长裙啊,她都很少穿,经常随便地套件T恤衫和牛仔裤算数。

        当时她在广州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里工作,一直单身,当朋友介绍美籍华人陈峰给她的时候,一见照片上陈峰英俊的模样,就动了心。她心里也向往着美国,十分好奇那是个怎样不同的世界,而同事们的艳羡,也令她有点儿飘飘然。铃月的父母都比较开明,虽不情愿独生女儿远嫁异国他乡,但见她去意已定,也就随她的意愿了。

        得到了铃月的鼓励,陈峰很快飞回中国去见铃月,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当即在中国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陈峰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新婚的铃月,飞回美国,忙着向移民局递交材料,申请铃月赴美的签证。漫长的十个月后,铃月终于拿到签证。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收拾行装,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飘洋过海,飞到了美国。

        她感觉自己挺幸运的,因为陈峰是个蛮不错的男人,处处宠着她,令她觉得甜蜜幸福又温暖。而且,自己来到了拉斯维加斯这个举世闻名的赌城!这里的一切,都让铃月惊奇不已!

        刚来的时候,铃月天天缠着陈峰去思醉普大街逛,一间一间的酒店,看不完的免费表演,逛不完的名店。每座酒店都好像是个迷宫,在里面动不动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歌剧院,电影院,餐厅,保龄球馆,商店,游泳池,美容院,画廊,简直是应有尽有。

        铃月最喜欢的是  VENETIAN  (威尼斯人)酒店,顶棚上有蓝天白云,甚至还有河流在酒店中蜿蜒而过,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扮成船夫驾着小船在河上高歌《桑塔露其亚》,游客只要付钱,便可以泛舟河上。还有百乐宫里那些镶嵌在天花板上昂贵的水晶灯群,五彩缤纷;画廊里还可以欣赏到莫奈、梵高、雷诺阿、毕加索的油画真品。

        在赌城,可以看到门口高耸着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的PARIS  (巴黎)酒店;LUXOR  (埃及金字塔酒店)的狮身人面像;还可以在NYNY  (纽约纽约)赌场门口,见到傲然挺立的自由女神像。

        每一间酒店都像是个浩大的宫殿,往往从一个门走到另外一个门,需要花费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铃月喜欢逛那些设在赌场内的商店,每一间商店都装修得那么典雅别致,不过里面的东西也贵得吓人,一件女装的背心要八百美元,一个手袋要一千多美元,令人咋舌。不过,虽然这些东西铃月恐怕一辈子也舍不得买,仅仅欣赏欣赏,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有一次,他们经过一间用水晶装饰的洋酒店,陈峰告诉她,曾有人去这间店里买酒,可是进去一看,所有的酒都没有价格标签,就叫来售货员问,那瓶酒多少钱。态度和蔼的售货员答道:“先生,如果您问这瓶酒的价钱,那我劝您还是不要买了,因为您肯定不会买。我们的客人,都是从来不问价钱的。”

        这就是拉斯维加斯!一座弥漫着奢靡气息的城市,一个金钱至上的王国。

        然而,铃月也注意到,每次跟陈峰开车出去,在红绿灯转角的地方,总会看到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乞讨,高举着“Homeless,  God  bless  you!”(无家可归,上帝保佑你)的牌子。铃月问陈峰,为什么那些人不去找份工作,陈峰说:

        “这些人都是酒鬼,乞讨来的钱,几乎都被他们买酒喝了;有的是赌鬼,讨到了钱,等不及跑去送给了赌场。反正都是些懒惰的人,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愿意找份工作,像模像样地生活。”

        其实也有的人,本来只是来赌城玩的,没想到却输得精光,最惨的是那些把交通工具都输掉的人,连家也回不了了,就这么沦落在拉斯维加斯。

        不过有一次倒是个奇遇,那天,铃月和陈峰从超级市场购物出来,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就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白人,礼貌地拦住了他们。他们还以为这个老外是想问路,结果他是讨钱。

        陈峰对他说:“也许你应该去找份工作,或者到专门给无家可归的人免费吃住的政府收容所去。”

        没料到此人答道:“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至少我还拥有自由。”说完扬长而去。倒是剩下铃月和陈峰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由得羡慕起美国人来。

        喷水湖的音乐戛然而止,随着歌声的结束,一排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再摔落下来,一些星星点点的湖水随着巨大的风力飘到了铃月的脸颊。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许多从前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铃月的心绪好乱。

        听完了歌,游人渐渐散去,铃月也慢慢地沿着大街漫步,街角的墨西哥人直直地把一张印有裸体美女图片的传单伸向铃月,却绕了一个弧线,递给了她身后的一个男子。铃月吓了一跳。就加快了脚步,不料一不小心,跟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撞了个满怀。

        “Hey,  ait!”(嘿,等等!)  醉鬼朝她叫嚷。

        她赶紧快步走开。

        “Fuck!”(操!)醉鬼骂道。

        铃月头也不回,一路奔向停车场,等到气喘吁吁地钻进自己的车里,不知怎么的,哽咽了起来……

        “Miss,  are  you  ok?”(小姐,你没事吧?)

        一位中年白人男子敲着车窗,冲她喊道,估计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觉得她的情绪反常。

        美国人就是这样,在街上相视而过,常常会对你发出善意的微笑;遇到有人发生意外,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去救护;可是一有摩擦就对你恶语相向的,也为数不少。绅士是美国人,地痞也是美国人,不知这个国家的文化是如何造就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

        铃月隔着车窗对那人挥挥手笑笑,算是表示自己没事,待那人转身走掉后,铃月发动了汽车。

        铃月的车开上了15号高速公路,这是一条贯穿赌城南北的高速公路,赌城仿佛被这条车流如潮的高速公路划成了东西两块。

        一路上,两边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