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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那伙计道:“这位官人定要一见,劳烦您通唤一声,又能怎的?”

            里面“踢哩踏啦”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时候不长,门帘一挑,一个四十出头的矮胖子,头戴方巾,身穿交领团福字缎褂,匆匆走了出来,问道:“便是这位官人找在下么?未知有何指教?”

            “这位便是小店的老板。”伙计给凌冲做介绍。凌冲却还不放心,追问一句:“是邱老板么?大号可是上福下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把纸包递了过去。

            邱福来接过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转头对那伙计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凌冲笑笑:“这位官人,请跟我来。”

            连着店堂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再后面是个挺大的院子,四五间作坊,几名工人进进出出地正在忙活。邱福来领着凌冲穿过院子,推门进了间堂屋,将门扣好,转头轻声问道:“还未请教官人怎样称呼?”

            凌冲报了姓名,邱福来继续问道:“阁下莫非自南方来的么?”凌冲会心地笑笑,急忙回答:“南路哪里得通?我自溯江转道川中过来的。”邱福来点点头:“如此,涪州姓朱的,是阁下至亲了。幸会,幸会。”

            凌冲看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于是低声说道:“在下奉了徐大将军之命,前来大都……”邱福来摆了摆手,阻止凌冲继续讲下去,他走到正中的八仙桌前,伸出食指,用指关节在桌上“嗒、嗒、嗒——嗒——”两长两短地叩了四下,然后在东边墙上挂着的一幅墨菊图后面一掀,“咔——”的轻响,墙上裂开个五尺多高的大洞,露出里面的复壁来。

            邱福来向凌冲招一招手,当先弯腰钻了进去。凌冲急忙跟入,只见邱福来又不知在哪里一掀,复壁合拢,四周立刻暗了下来。凌冲心生警惕,暗中横单掌护在胸前,防止有人趁黑偷袭,但随即看见脚下一亮,现出道狭长的木梯来。

            邱福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凌冲当先下去。凌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爬下了木梯。他此时却无法料到,再度重见天日,要在整整半个月以后……

        ~第二十一章望中何日是灯期~      

            雪妮娅在等凌冲。他们本来并未相约,但她却希望他会再来。这个十八岁少女的心里很乱,象有两个声音同时在说话,一个说:“他定会再来的!”另一个却问:“他若是不来又怎样?”

            他不来,又能怎样呢?金佛已经交到他的手里,也许这段缘份就从此结束。真主啊,他没有理由再来罢,可他若是不来我怎么办呢?

            雪妮娅望着天上的白云,白云变幻。艾布却在望着她——女儿的心思,没有比做父亲的更明白的了,只是……只是女儿此刻心中,到底在想哪一个呢?

            “老爹,”忽然一声招呼打断了艾布的思路,“你还好么?”他回过头来,见原来是王保保带着一个白衣少女站在店门口。

            “哦哦,王先生来了,这位是……”“这是舍妹,”王保保介绍着,那少女略显腼腆地曲膝一福,“这位是艾布老爹——舍妹昨日才到京城,想、想请雪姑娘带携她各处去走走……未知令爱可有空闲么?”

            艾布一扬眉毛,会心地笑笑,往里面一努嘴:“她在里边,有无空闲,王先生且自去问罢。”

            王保保作了个揖,就拉着妹子往里屋去了。艾布摇摇头,叹口气:“这个王保保,他究竟是懵懂,还是腼腆?人看似倒颇精明哩……”

            他走到里屋门边,微侧过头,倾听里面的声音。只听见女儿说道:“或许凌先生也将来哩——王先生、王小姐,且待咱们四个一起游大都城,可有多快活——王先生,昨日之事,你休放在心上……”

            艾布听到了他想要听的,转过头来:“这个丫头!”他半喜半嗔地嘟哝了一句,走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门帘一挑,雪妮娅拉着王小姐的手走了出来,王保保跟在后面。“已午时了,二位且坐,”雪妮娅道,“我唤师傅炒几个菜来。”王氏兄妹拣了一张桌子坐下来,王保保笑道:“我妹子是不吃肉的,有水答饼或旁的点心,随意将些上来便可。”

            雪妮娅答应一声,就往厨房里去了。王保保望着她的背影,神色竟似有些茫然。王小姐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了句甚么,王保保摇摇头,苦苦一笑。

            艾布站在旁边,把一切都老实不客气地瞧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万物非主,唯有真主!噫,整整一十八载,我的姑娘竟也长大成人了哩。”

            正在想着,又进来了一位客人。此人三十多岁年纪,很威风的两撇翘须,皮帽白袍,风尘仆仆的,是畏兀儿人打扮。艾布忙迎上去,那人左手按在胸前,按照西域风俗,很礼貌地弯了一下腰,用略显生硬的蒙古话问道:“请问,可还有空的座头么?”

            “有,有。”艾布话才出口,转头去望,原来今天客人较多,里外都已经坐满了,只有王氏兄妹那张桌旁,还留有一个空位。他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没有办法,只好领着那人走过来,笑着弯弯腰:“王先生请往里面挪挪如何?实实地对不住也,小店这两日生意倒好,竟来恁么多客人……”

            王保保笑笑,往墙角略微挪了一下,用蒙古话对那畏兀儿人说道:“请坐。”那畏兀儿人又是深施一礼,偏着身子坐下了。

            “敢问阁下自哪方来的?”王保保笑着搭讪。对方连忙回答:“我自哈喇火州来。”正好艾布端茶上来,笑道:“却是恁的巧,我也曾在哈喇火州住过哩。敢问客人贵姓?是便居住在哈喇火州,还是路过哈喇火州来的大都城?”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阿厮兰,也曾在哈喇火州住过少许时日,却非当地人氏。”艾布笑问:“我离哈喇火州已将二十载了也,走时城西的礼拜堂尚未完工哩,想必今日……阿也,对不住,客人你吃些甚么?”

            “叫我的名字阿厮兰便可,”阿厮兰忙又欠一下身,“随意将些面点上来罢,我吃了便要赶路哩。”艾布答应一声,就往厨房里去了。王保保却在一旁不住思量:“阿厮兰,‘狮子’,自哈喇火州来……这名字似好生熟悉呵……”

            忽然听到阿厮兰问自己:“请教先生怎的称呼?”“不敢,在下王保保,”王保保笑着拱手,“阁下自察合台汗国来,倒要请教,未知阿力麻里近况如何?”

            “甚么近况如何?”阿厮兰警觉起来。“便前数年,秃黑鲁帖木儿在阿速自立为汗,与撒马耳干汗庭并立,”王保保右肘架在桌子上,五指张开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阿厮兰,说道,“察合台汗国东西一分为二。传言秃黑鲁帖木儿信奉的回教,逼迫天山以北十六万蒙古人都做穆斯林哩,旧都阿力麻里群情汹汹,似要揭杆反叛——未知今日如何哩?”

            阿厮兰摇摇头:“这个我却不知……”王保保继续问道:“我又听得,摩尼教在阿力麻里的东方教团,便是煽动闹事的元凶哩,可是有的么?”

            阿厮兰忽然侧身打了一个哈欠,等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又已经笑容满面了:“对不住也,想是连日赶路,有些困乏哩。”王保保看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也便笑一笑,刹住话头,不再问下去了。

            艾布端上来水答饼、古剌赤、糕糜等诸色点心,阿厮兰连忙摆手说道:“我随便吃些便可,恁么多,却付不起……”王保保笑着打断他的话:“且吃着,算我请客便是,打甚么不紧?”

            他的话音才落,突然一个粗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老回回,这餐你赚不得了也,那位阿厮兰先生,咱们要请将警巡院里去哩!”说着话,两个警巡装束的青衣汉子挺着兵刃冲了进来。

            王保保和艾布都是一愣,只听阿厮兰冷笑道:“小小一个大都警巡院,也配来拿我么?!”

            “大都警巡院既是不够份量,未知我又如何?!”突然随着一声暴喝,一个红袍番僧舞着支碗口来粗的钢杖直跳进来。风声如雷,杖头到处,碗碟桌椅尽皆碎裂,店里的客人慌忙四散奔逃,还是有几个被打伤了胳臂、腿脚,倒在地上“哼哼”地呻吟。

            王保保转身一脚踢翻身后的桌子,拉着艾布和自己妹子躲到角落里去,冷眼旁观。只见阿厮兰似乎对这唬人的架势倒并不放在心上,冷哼道:“多普拉旺,我坐地还未出手哩,你可慌些甚么?把一支讨饭棒舞出再多花样来,又抵得甚用?”

            那红袍番僧多普拉旺却似乎对阿厮兰颇为忌惮,手中钢杖舞动,脚下却原地踏步,并不敢冲上前来,只是嘴里威风:“阿厮兰,我身旁这两位,乃是警巡院中一流的高手……”

            两个先冲进来的青衣汉子,一挺单刀,一舞双锏,一起跳上两步,高叫道:“乐谦、周德渊在此。阿厮兰,晓事的乖乖放下兵器,束手就缚,莫等老爷斫下你一双手脚,拖将出去,须不好看!”

            阿厮兰缓缓地站起身来,掸掸袖子:“大都城里真个‘高手如云’哩。你几曾见我将出兵器来,便如此惊惶?”话音未落,忽地跨上一步,右拳疾风般擂向乐谦面门。

            乐谦知道此人乃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刀手,早就暗中戒备,此时见阿厮兰果然一句话没说完就便动手,不慌不忙,一招“云龙初现”,横刀在面门前一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