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东厂与西厂 > 第19章

第19章



                                    尚铭做事从来不肯轻易罢休的,他一计不成,马上另生一计——谋害云珠子!

        东厂衙门自明成祖朱棣执政时开设以来,至成化皇帝的成化年间,已经有六十年的历史。在长期的特务职使实践中,东厂不断总结经验,将其机构不断扩大,全国十八个行省都有东厂衙门安插的密探。这些密探的身份各异,有的是平民百姓,有的是衙门小吏、兵营小卒,也有的是知县、知府、千总、副将,这些密探的主要使命是收集情报,通过东厂专设的情报网络分轻、重、缓、急递送北京的东厂衙门,但有时也根据上官命令进行绑架、密捕、暗杀、陷害等活动。尚铭谋害云珠子的行动就是下达给云珠子赴瓦剌国的必经之地大康县的东厂密探。

        东厂设在大康县的密探有两拨,一是孙家老店从掌柜夫妇到伙计十几个人全是为东厂效命的坐探;另一拨即是以梁知县为首的县衙门捕快头目、掌案师爷等五人。这两拨密探互不相关,上级部门是设在太原府的东厂山西分厂衙门,但梁知县是知道孙家老店的底儿的。这次,尚铭通过太原的东厂分厂衙门向大康县这两拨密探都下达了谋害云珠子的指令。

        谋害云珠子的计划共分三步:第一步是那个驯养大蟒蛇的黑和尚,他是东厂临时从河北调来的,早已守在大康县的一座破庙里,等候云珠子抵达后便找上门去寻事挑衅,让蟒蛇解决云珠子;第二步是如果第一步失利,则由孙家老店内当家孙姚氏以“酬谢”为名请云珠子喝掺毒药的奶子,如果不成则诬称强奸送往县衙治罪;第三步是梁知县利用审案用刑之便,将一种特制的毒药沾在刑具上,毒毙云珠子。

        现在,梁知县见孙姚氏来击鼓鸣冤,情知前两步都砸了,得由自己上场了,便稍稍讯问之后即下令用刑。

        衙役头目早已得到指令,当下喝令手下衙役将云珠子按倒在地,褪下裤子,拿出做过手脚的板子,准备亲自动手,解决云珠子。

        衙役头目拿的这个板子,上面沾了一层剧毒液,用刑时能将毒药通过和人的皮肉的接触,从汗毛孔渗入皮肤,再渗进血液,产生作用。受刑者中毒后,六个时辰之内发作,再过六个时辰则一命呜呼。当下,衙役头目做好准备后,站在那里望着端坐于公案后的梁知县,只待掷下正式行刑的令签,便下手为云珠子送行。

        梁知县也想早点结束这件案子,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当下,他伸手从签筒里取了一支令签,拿在手里,喝问道:“云珠子,本县再问你一句,你究竟招还是不招?”

        云珠子笑道:“无中生有,叫贫道如何招法?”

        梁知县冷笑道:“嘿嘿,那就怨不得本县心狠了!”言毕,抬手就要将令签掷下。

        就在这时,大堂下面传来一声叫喊:“且慢!”

        堂下众人皆是一怔。梁知县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叫嚷?此是朝廷法堂,怎容闲人喧哗,藐祖朝廷法度!……”

        梁知县还要说下去,却见一个商人装束的矮胖中年汉子从堂下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步上大堂:“梁知县!”

        “你是何人?为何见官不跪?”

        那人笑而不答,只顾走上来,行至公案前,被衙役拦住,正待动手要打,梁知县已经看出苗头不对,挥手阻止:“尔等退下!唔,你是何人?有……”

        那人走到公案侧边,一张笑脸突然肃板,喝道:“大康县令梁孝先听旨!”

        梁知县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大叫:“备香案!快备香案!”

        “法堂宣旨,免礼!”

        梁知县连忙走下公案,挥手斥退堂上所有人,整整袍服,面对公案跪下,叩头有声:“臣梁孝先,恭聆圣谕!”

        微服钦差在公案后面南而立,面无表情,双手展开一卷以明黄色桑皮纸为外衬的宣纸,大声读道:“钦命紫禁城乾清门侍卫余秉南代天巡查山东、山西、陕西、河南四省军、刑事务,勤劳王事。钦此!”

        梁孝先磕头谢恩:“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钦差,是汪直的亲信心腹,虽不是西厂衙门的人,但和西厂关系十分密切。一个月前,汪直在成化皇帝前推荐余秉南为钦差,巡视四省军事、刑事办案事务。这是朝廷每年秋冬之交的规矩,十八个行省都要派钦差去巡查的。汪直知道山东、山西、陕西、河南这四个省的东厂势力较盛,处处与西厂作梗,想利用余秉南明察暗访,以钦差身份处置一批人,扳掉东厂的枝丫。不久,汪直决定以云珠子为“特使”去瓦剌国行秘事,他担心云珠子中途反悔,又担心东厂会找麻烦,想派人暗中监视并保护。这个人自然要极有身份、权势,言出法随,方能镇得住云珠子及沿途州县衙门。汪直想来想去,想到了余秉南,便修密札一封,以“六百里加急传递”的形式通知这位钦差,让他赶往山西去监护云珠子。余秉南接到密札,不敢怠慢,微服急行,直到大康县才追上云珠子,遂以贩布客商的身份与云珠子师徒同住孙家老店。今天早晨“蟒蛇事件”发生时,余秉南也在场,但他从来未曾见过云珠子,不知是否真是此人,又不便暴露身份,只好在旁边暗暗观察。后来又发生了“强奸事件”,余秉南寻思这个道士八九不离十是云珠子,便假装看热闹,混在人群中一起到了县衙门。梁知县如此问案,余秉南大出意外。待到知县下令对云珠子用刑,衙役褪下云珠子裤子时,余秉南看清他腰间挂着西厂的腰牌,于是断定此人确定是他的监护对象,他便挺身出来保护了。

        第二部分第28节  客店奇遇(5)

        当下,余秉南在公案后面坐下,梁知县反倒只好搬张椅子坐在侧边。余秉南已在下面看了许久,估莫,梁知县多半是东厂的人,那孙姚氏则肯定是东厂密探,眉头一皱早已有了主意,让重新押上一干人犯,在堂上跪下。

        余秉南故意问梁孝先:“梁知县,你看由你审还是由我审?”

        梁知县心里发怵,寻思这一审孙姚氏必败,这泼妇是东厂坐探,若是经自己处置了,东厂衙门肯定不悦,倒不如由余秉南出面处置倒好,于是,拱拱手道:“自然是由余大人审为好。”

        余秉南点点头:“如此,本钦差当一回主审官也好!”

        余秉南是进士出身,天顺年间做过六年知县,审案是熟门熟路,一上来就撇开云珠子,盯着孙姚氏问:“孙姚氏,本钦差现在亲自问案,你须从实招供,否则,这堂上的诸般刑具便是为你而备!本钦差先前在堂下听你向梁知县所言,是你送奶子给云珠子在前,云珠子图谋强奸未遂在后,是吗?”

        孙姚氏见横里杀出个钦差来,心里有点慌乱,点点头道:“是……是这样!”

        “唔!”余秉南吩咐道:“衙役,端一碗清水来!”

        衙役不知钦差大人意欲何为,但自是遵命而办,把一碗清水放在公案上。

        “云珠子上前来。”

        云珠子站起来,走到公案前,正要照例跪下磕头,余秉南说:“不必拘礼。你把你这件道袍脱下来,将先前被泼出的奶子沾湿最多的一角,浸在这碗水里,搓揉后,用力挤干。”

        云珠子遵命照办,然后退回原处跪下。

        余秉南下令:“衙役,把这碗水端给孙姚氏,叫她喝下去!”

        孙姚氏面对着这碗毒水,吓得胖脸上的横肉瑟瑟抖动:“这……这……小妇人喝不下……”

        “喝不下?给本钦差灌下去!”

        “遵命!”四个衙役答应一声,扑上去按住孙姚氏。

        孙姚氏大哭叫:“钦差老爷饶命!饶命啊!”

        “你招不招?”

        “招!小妇人招!”

        孙姚氏便把自己谋害云珠子的过程供述了一遍,当然没敢说到东厂,只供称是看中了云珠子带着的金元宝,想谋财害命,谋害不成,生怕云珠子告官,便恶人先告状诬称云珠子强奸。她的供词没有涉及丈夫,这是东厂密探的规矩。

        狗剩儿在下面大叫:“钦差大老爷,小道亲眼见她的掌柜和她一起下毒来!”

        钦差大人喝道:“公堂之上,不准擅自说话!本钦差念你年幼无知,姑且饶恕一回。狗剩儿,你看见了什么,当堂如实道明!”

        狗剩儿便把他在孙家老店东院北屋窗下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他还没说完,孙掌柜已经吓得跪不住了,身子一歪跌倒在地,被衙役扯了起来。

        “孙永昶,把你伙同孙姚氏谋财害命、诬告无辜之罪从实供来!”

        孙掌柜无奈,只好结结巴巴作了供述,其口径与孙姚氏一致。

        至此,这起案件已经审理清楚了。余秉南判道:“孙永昶、孙姚氏以开客店之便,对投宿客人恩将仇报,谋财害命,事败又结伙诬告,陷害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