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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接着带上来的是一个青年妇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她一进刑堂便跪地告饶:“老爷饶命!老爷,奴家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议论汪大人汪厂公爷了……”

        掌班吆喝了一句什么,厂役马上把妇人合仆按在地下,扒下她的裤子,“劈劈啪啪”打起板子来。

        狗剩儿议论道:“这又是算什么?几曾见过《大明律》里有扒下妇人裤子打板子的!西厂……”他想说西厂衙门真是胡来,但马上想起这个妇人不过背后议论了几句汪直便被抓了进来,遭此刑罚,自己若是当面议论西厂,岂不自讨苦吃,便连忙咬住了舌头。

        那妇人被打得呼天抢地地叫,挨到三十下方算停止。厂役松开手,她在地下撑了一会儿才翻过身来,也顾不得下身赤裸着,跪在那里只是磕头:“老爷饶了奴家吧!小妇人再也不敢了!”

        “敢乱嚼舌头?议论厂公爷,真是胆大包天!掌嘴——二十下!”

        三个厂役站到受刑者背后,两个分别踩住她的小腿,双手按住肩膀,一个揪住她的头发。另一个厂役走到她面前,操起一根寸半宽的竹板子,以极快的速度左右开弓打了二十下。那张脸立时三刻马上红肿起来,那妇人吐了几口血水,连话也说不出了,仍挣扎着磕头。

        “穿起来!”

        第三部分第50节  西厂酷刑(4)

        狗剩儿纵然见多识广,也不知“穿起来”是什么刑罚,正想问乔宣清,却见厂役已把妇人绑在柱子上。两个厂役走到她面前,一个手持一把剜骨尖刀站到她面前,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绳子一端有一个铁钩。那妇人以为要开膛剜肚,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大叫“救命”。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只听见一声惨叫,受刑者的两个鼻孔之间的皮肉已经被剜了个小孔。另一个厂役把铁钩扣进小孔,松了绑,把妇人像牵牛一样地牵走了!

        狗剩儿看了,差点马失前蹄,扯扯乔宣清的衣角:“大哥,咱走吧。”

        乔宣清还没开口,那掌班拍了下公案叫道:“第三个押上来!”

        狗剩儿正把眼睛朝偏门那里看,却不料乔宣清已经夹脖子一把将他揪住,只一搡便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当堂。

        “这小兔崽子要喝酒,给他灌壶辣椒水!”

        狗剩儿大惊,爬起来道:“我又没背后议论汪大人!刚才说‘西厂’是想说‘西厂衙门真了得’呀!别误会,诸位大哥,不,诸位爷,别误会!”

        厂役根本没容他分辩,早已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揪住,按在一张条凳上。一个厂役提来一壶辣椒水,如茶馆跑堂泡茶似的拎高了冲狗剩儿夹头夹脑浇了下来,把狗剩儿淋得涕泪齐淌,呛咳不止。

        乔宣清一摆手,浇辣椒水的厂役退到一边。乔宣清走到狗剩儿旁边,笑吟吟地问:“老弟,滋味如何?”

        “不……不好尝!”

        “哈哈,这还是‘浇’,若是‘灌’,那可真是‘不好尝’了。这里还剩下半壶,你也不用客气,咱就给你小老弟灌了吧!”

        “大哥饶命!大哥……好大哥……”

        “饶了也可以,不过……”

        “好大哥,有话好说!您老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小人准保办到!准保办到!”

        “把他松了!小兔崽子,跟老子来!”

        狗剩儿爬起来,抬起宽大的道袍袖口擦了擦脸。几个厂役望着他大笑,他不敢开口,肚里恨得要死,垂着脑袋跟在乔宣清后面走出了刑堂。走了一会儿,乔宣清把他带到千户值事房,打个千儿道:“禀秦大人,回来了!”

        秦弘梧挥挥手,乔宣清便出去了,留下狗剩儿一人。秦弘梧望着他,问道:“你脸上怎么的?大哭了一场?”

        狗剩儿讷讷道:“是……是给……浇了辣椒水!”

        秦弘梧笑笑:“给犯人上刑,你看过了?”

        “看过了。”

        “怎么样?”

        “太可怕了!”

        “还好!咱西厂衙门开设不久,刑罚花样没东厂多。”秦弘梧说得很轻巧,那口吻就像是酒店小二哥在介绍菜谱。

        狗剩儿终于领悟了:西厂抓自己是要委派什么差使,去刑堂看上刑罚是警告他。他寻思: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咱干啥,先都应下了再作计较。于是,双膝跪地打了个千儿:“秦大人,您老要差遣小人什么,只管吩咐!”

        秦弘梧说:“起来!起来!哈哈,你倒是蛮伶俐的,怪不得厂公爷看上你了。怎么样,听说你要跟着云珠子去乃王府住上一阵了?”

        “是的,就在这几天。”

        “听着,万岁爷皇恩浩荡,昨日给在京的八位王爷每人赏赐了一张大内制作的王椅;外地的四位王爷,万岁爷也已派钦差专程送赏。乃王也得了一张王椅,他的那张略有不同,椅背后面和底座连接处有一个极小的机栝——那里有一排十三颗铜钉,正中第七颗便是。你到了乃王府后,一看便知道了。要你做的事是,过几天万岁爷要去乃王府看乃王,你听见外面喧腾,乃王出去跪迎时,便悄悄踅进客厅,把那颗机栝按下。要你干的就是这件事,明白了吗?”

        狗剩儿听是听明白了,却不得要领,但还是点头:“小人明白了!”

        “你说一遍!”

        狗剩儿说了一遍。秦弘梧点点头道:“此事干好了,万岁爷离开乃王府后,你来西厂衙门本大人这里领赏;如若到时候不做,或者胆大包天竟敢泄露给第二个人听,哼哼,无论你逃到哪里,本大人都要让人把你抓来,刚才那刑罚你已经见识过了,就这样把你刑毙。听清楚了吗?”

        “嗯!”

        秦弘梧拿出几块碎银子,约莫四五两重样子:“这个先拿去给你零花!”

        “谢秦大人!”

        ……

        第三部分第51节  王椅之计(1)

        狗剩儿回到百岁观时,天已经黑了。后院石屋里,云珠子正坐在桌前吃晚饭,桌上放着一盘馒头、一碟子腌黄瓜、一碟子豆干炒白菜和几个咸鸭蛋。

        云珠子听见声音,转脸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狗剩儿没吭声,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抓了个馒头便啃。云珠子借着油灯光一看,顿觉异样,问道:“你的眼睛如何这么肿,哭过了?”

        狗剩儿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把被西厂衙门绑架、去刑堂“开眼界”、挨了半壶辣椒水及秦弘梧要他干的事说了一遍。

        云珠子听了反倒笑了:“就这么浇了半壶辣椒水,却得了四五两赏银,这个交易划得来啊!”

        狗剩儿说:“可是秦千户秦大人还要让我按王椅上的第七颗铜钉哩!不按,就要把我刑毙!哦……”他突然怔住了,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云珠子。

        云珠子微微一笑:“记起秦弘梧的警告了——泄露给第二个人,也将你刑毙!”

        “师父,那怎么办呢?”

        “好办得很——我,守口如瓶,滴水不漏,西厂神通再广大,也不知道你已经泄露给我听了;赏银,花了!明日咱师徒两个上街去找家酒楼,去好好喝一顿;铜钉机栝,给他按就是了。”

        “可是,那张王椅是给皇帝坐的,皇帝若是出了差错,徒儿的性命就没了!”

        “你尽可放心,有师父给你担待着,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吃晚饭吧!”

        狗剩几毕竟还是个孩子,云珠子这么一说,真的放下心来笃定吃晚饭。饭后洗了手脚,便上床歇息,转眼就呼呼大睡了。云珠子灯下坐了一会儿,也睡了。

        一宿无话。次日,师徒两个起来,吃过早饭,云珠子说:“徒儿,今日咱师徒俩上街去好好吃喝一顿,别枉没了秦弘梧的一片好心。”

        狗剩儿说:“徒儿听师父的!”

        师徒两个出了百岁观,先在西直门内大街逛了一圈,买了些零食吃了。又转往正阳门外棋盘街大廊庙,时近正午,便入一家酒楼,点了许多酒菜,两人吃吃喝喝,弄了个昏天黑地!从酒楼里出来,云珠子见狗剩儿已经踉踉跄跄,便叫了两乘轿子,让抬往乃王府。

        轿子在乃王府门前停下,那门子是认得云珠子的,打个千儿道:“王爷有吩咐,先生光临,不必通报,径自入内便是了。”

        云珠子撩起另一顶轿子的轿帘,狗剩儿喝醉了,唤也唤不醒,便让门子把他抱下来。正好虎儿从里面走出来,见状把狗剩儿接过去道:“我把他抱到下房去,索性好好睡一觉吧。”

        云珠子不慌不忙往里走。虎儿抱着狗剩儿行得快,先进去禀报乃王了。乃王连忙迎出来,和云珠子在“二仪门”下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