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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她们以缄默保持生活在大都市里的自尊、体面。都市女人不再诉说,她们选择了独自啜饮或默默搅拌往事的韵味。于是咖啡馆成为某种心情的承载,而独自走进咖啡馆的女人更愿意选择一杯卡布基诺,这是一份自我消受的有情调的苦涩、有节制的浪漫。

            小我几岁的女友看我写下本文标题,很是不屑,卡布基诺有什么好喝?是,没什么好喝,虽然我也没觉得它太难喝,但总归是一种咖啡,不比鸡汤。不过,假如你听到喝卡布基诺的女人,至少会有那么点不通俗的联想;而我说唱鸡汤的女人,你能感觉什么呢?大概是月子婆吧。女友笑了。她是那种和几个女伴一道嘻嘻哈哈进音乐盖过话语的酒吧度周末的女孩,自然知道喝卡布基诺的女人,只是她不喜欢那样,她还不需要卡布基诺来装饰或排遣她的心事。她说宁肯到健身房去出一身汗。

            可见,卡布基诺多少和心事和孤独和情调有点关系。品味着这种别样咖啡消受孤独的女人,虽然已过了青春无忧、成群结伴的妙龄,但也不甘枯坐家中的乏味,即使在“没意思”的时候也要给自己制造点小小的感觉。卡布基诺搅拌出来的感觉,既不会使现代女性重蹈多愁善感的“闺怨”,又不至于现代得令人“酷呆”或新潮到某种危险。卡布基诺帮助女人沉静到没有男人的夜晚。

            其实,卡布基诺(Cappuccino)是意大利的一种有名而流行的咖啡,只是价格不菲,非一般工薪阶层所能享用。当然工薪的女人要赶公交回家接孩子做饭洗洗涮涮,也没那份闲情花掉几天的菜钱来喝这种苦兮兮的东西,一杯里至少半杯的泡沫,而杯子绝不是喝啤酒的那般豪爽,价格却在考究的店里要卖到一杯50元左右,一般的店也要28元,比起其他咖啡,一杯的价钱只喝了半杯,极不划算。素以精打细算闻名的上海女人,即使乘公交车也要算着尽量不坐2元钱的空调车而坐1元钱的普通车,但她们坐进咖啡馆里,尤其是独自把玩一杯卡布基诺时是不讲价钱的。她们通常是外企的白领或文化界的职业女性,有数千元的月薪,也有一定的年龄,更有几缕思绪或伤痛。如果你深入到独自泡吧、默默搅着奶油味浓郁的卡布基诺的女人当中,她们每个人都有一段与爱情有关的故事,而这故事诉说出来总有点哀婉,在如今人们为了生活四处奔忙的年代,谁有工夫陪着谁的哀婉?

            这个年代是足球的年代、化妆的年代、时装的年代、流行歌曲的年代……都市闪烁的一切就像是飞驰的列车窗外迅速向后退去的树木、田野,人们在谈论申花队和曼联队的世纪交战,叹息贝克汉姆陶醉于“辣妹”临阵不战,“黄牛”票子直线下跌,人们关注中美女足胜负,足球明星不再是男人独霸,孙雯的名字已家喻户晓,年轻的围棋国手和长他数岁的女人的婚姻令许多不相干的人唏嘘不已;人们相互传阅流行的CD或VCD,热衷于网上的动态,询问最快捷瘦身方法是否还会反弹……但是人们似乎无暇也无心去关心身边的你我爱上了或分手了。明智的女人便学会了在大都市里要自饮自斟,不去占用他人的时间和耐心去娓娓叙说自己的心事。这相对于中国古代农业文明中所形成的热衷于打探别人隐私的集体无意识显然是一种进步,然而现代的都市女人也就更陷入了孤立无助,她们需要自敛伤痛,并把忍受孤独转化为享受孤独。咖啡虽苦,却苦得不失优雅,善用这份苦,便自呈品位。

            宇秀:喝卡布基诺的女人(2)

            于是就有这样一类女人幽幽地落座咖啡馆,心闲气定地叫上一杯卡布基诺,如同纤纤玉指间夹一支细长的、白色的香烟,当然不像男人只是为了抽烟,女人是为了一种感觉。卡布基诺不同于普通的咖啡那么稀零晃荡,它比较黏稠,有点像电视广告中巧克力凝固前那种有质感的流动。爱情到了一定阶段,便会有一些黏稠,即使爱情已逝,也留给女人独自搅拌啜饮的韵味。

            都市的女人不再对人诉说,她们选择卡布基诺,一品优雅包裹者的苦涩。

            咖啡馆午餐

            在上海以外的一些城市,我并未觉得咖啡馆和白领有点什么关系,或许是目前国内许多中小城市尚未有可称之“白领”一族的集体出现,所以那些地方的咖啡馆更多地聚集着一些娱乐圈或媒体人士,偶有些高校学生。可是在上海,白领的故事所发生的场景除了Office,更具有色彩或者说可视性的当数咖啡馆了。

            我不是那种在咖啡馆里常常泡到深更半夜的人,对于咖啡馆里的白领的了解,则是来自一日三餐之中为“中流砥柱”的午饭。

            咖啡馆这种西化的泊来品在上海是很有传统的,这种传统不仅仅是上海的咖啡馆有着比较地道的巴西或意大利咖啡或正宗的英国红茶,以及懂得享用这些的咖啡男女。据说早在上海被割划出一块块租界的年代里,就有洋行的职员、大公司的先生小姐,以及外国驻沪广播电台播音员等,每到中午便有到就近咖啡馆用餐的习俗。这些能到咖啡馆用餐的人士,在如今上海人看来绝对算得上是白领了。

            在我上下班必须经过的那条与淮海路相交的小马路上,也有着两三家小小的咖啡馆。尽管这条马路不像衡山路那样两旁长着高大的法国梧桐,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洒落,如女孩的花裙和揉碎的心事,予人优雅的联想;相反有着气味令人掩鼻的公厕,有着那种一层板壁薄墙的老屋,以及靠在电线杆上晒着的马桶,更活跃的风景就数那些穿着睡衣睡裤、趿拉着拖鞋、在门口或搓麻或洗衣淘米拍打旧棉花胎、或拆掉自家沿马路的一面墙做着小买卖的男男女女了。但是就在这种情形里的咖啡馆却仍然铺着温馨的方格台布、在蓝调爵士乐和周璇时断时续的歌声里,迎送着一对对入时的上海男女,外地人一般找不到这种小马路上的非“名门望族”的咖啡馆。

            起初我很是怀疑这种地方的咖啡馆能有生意吗,因为整条马路没什么格调,而侧身其间的咖啡馆能吸引爱面子的上海人进入吗?通常上海人约朋友、谈公事或随意聊聊不大喜欢串门到别人家里,咖啡馆便成为一个最惬意的场合,这里温情、宁静、气氛优雅,也不至于花太多的钱;尤其对于那些卷着一帘幽梦的男女,这里不事张扬,咖啡馆里的窗户和灯光永远不会像快餐店一样亮堂堂的。不过这么说这条马路上的咖啡馆显然是不够体面派头的,上海人颇讲究地段的呀。然而有一天,我被同事带到这里忽然发现了实惠与体面的契合。

            自从单位里烧饭的阿姨突然走了,食堂也就自行撤销了,大家纷纷为找一个每天中午固定吃饭的地方而犯愁。其实单位门口的小面店、大排档比比皆是,三五块钱便能吃个饱而且有荤有素,碗面上油光可鉴、红肥绿瘦,可以坐下来慢慢吃,也可取了盒饭走。就说那盒饭吧,看看盖在米饭上的菜绝对令人垂涎,一般都有三四个品种,而且大排、荷包蛋、鸡肉鱼块必居其一。如果是吃面也有不少花色交头,至少得有雪菜肉丝或香菇面筋吧。但是,起初为午饭犯愁的那些天却不见单位同事在此落座用餐,甚至没人买回盒饭来,即使编辑部里最节俭的人也宁肯早晨上班从家里带便当。当然这些临街的小饭店绝不靠几个文人撑市面,有的是出大力流大汗的人来这儿大碗地要大口地吃,人家生意好得老板伙计都忙不过来。只是当我有一天,从咖啡馆的玻璃窗望到马路对过那些坐在长条凳上吃饭的司机、民工和脚边放着样式过时的旅行包的人,才恍然悟到某种人与人的分别,单位里的人不去那里吃饭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路边饭不卫生。

            宇秀:喝卡布基诺的女人(3)

            像我所供职的这种依然称作“单位”的地方,大家都不以为自己可算作白领,虽然我们的工作并非汗流浃背会把领子抹黑。单位的这幢旧式小楼缩在弄堂的最深处,随时可能在政府一声号令下被拆迁掉,若时光倒流数十年,却是大户人家的花园洋房。如今一户人家被做成一个单位早已面目全非,真是一言难尽这一发展壮大的内涵。从前出入这小楼的太太、小姐不是乘了美国小汽车也得是坐着黄包车。如今挤着公交车匆匆奔来的上班女性早已没了那份悠闲笃定。年轻些的女孩为了赶点刷卡,花上5块钱,让人家摩托车驭着一溜烟儿驶来。从前月份牌上的雍容淑女已成故事百媚不再。至于小楼里的格局也早已重组,三层之上又加盖一层。常听得老编辑说,格房子不牢了,加出来的总归不是原配。几十号人吃饭的灶间还没原先一户人家的宽敞,从前古董字画的客厅早已隔成几个部门办公。烧饭阿姨没走时,不止一次逮到毛发油滑浓密的大老鼠,并剪下那老鼠尾巴挂在某同事车把上,让他带回家去恫吓同类,以“敲山震虎”。

            想想与鼠共舞的环境,也不敢自诩“白领”了。一般概念中的白领,当是在那种有着带香味和干手巾的卫生间的高档写字楼里的职员,男人大多西服革履,女士小姐则西裙套装,尖尖的白衬衫领子翻在黑西服外面,她们都略施粉黛,一般都不妖娆招摇,但大体都中看不致令人太扫兴。白领工作的地方基本上不称作“单位”,因为那里大多有老外,老外不懂什么叫单位,当然也就没有食堂这种绝对中国特色的附属。

            突然失去食堂以后,本单位的年轻人不知是应了谁的号召,一股脑儿的涌进单位门口那条小马路上的“梦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