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至今日,想起那段日子,心里还会泛起阵阵凉意。为了把那幢房产完整的交还给湘妹,我近乎疯狂的四处筹钱,只要能想到的人,我都会厚着脸皮去求,不管它有没有可能,当时那情形,(奇*书*网-整*理*提*供)与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没什么区别……然而,一切丢脸丢丑丢嘴的事都做了,却一分钱都没有筹到。心里堵着一团厚厚的棉絮,无论如何似乎都无法舒展开来,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刘彤的那句话,一直索绕在耳边,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李果啊李果,世界没你说的那么大,你如果要诚心找她,凭你李果的能耐你一定能找到。你那样走马灯似的找一遍,无非是想求得你自己内心的一丝平安。因为你知道,真找到她,你会娶她吗?再说得尖刻与俗气一点,如果你找到她,那幢一百多万的房产你就能住得心安理得吗?”

        有一天,不知是一种什么情绪的驱使,我糊里糊涂的、似乎并无意识的走到我家的阳台上,爬上了阳台墙上,站在上面,看着楼下繁华的大街。当时,在我眼里,整个世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黑白,就连吹过耳边的风都是黑白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梦里,因为只有梦境里的一切事物看上去才是黑白的……

        不多久,搂下的大街上聚集起了很多人,全抬起头朝着我,朝着我喊:“小伙子,你千万别做傻事啊!没有过不去的桥,凡事想开点。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生你养你的老娘着想!快下来吧,你一跳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两名警察在房东的带领下,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其中一位挺壮实的警察一把把我从墙沿上拖了下来。

        “你他妈想死你换个死法、找个没人的地方啊,你这样找死真他妈劳神人!”拖我下来的警察说。我看见他一脑门子的汗,那是急的。

        “谁他妈找死啦?我是站在那里透透气!”我说。

        出了这件事情之后的第二天,《贵阳晚报》登了一条新闻“一男子欲跳楼自杀,两警察奋力相救”,而且还配发了一张我站在阳台墙沿上的一张照片。

        “我操你妈,这是哪个卵记者干的好事!”当我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差些晕死过去。心想,这下好了,老子成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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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紫林庵从报童手上买到那份登有我自杀未果的失实报道的《贵阳晚报》的时候,我差些冲到晚报社对他们这种胡搞操他奶奶。当时,我正要了一辆的士,正吩咐司机往晚报社开,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我弟弟打来的。

        “哥,我来贵阳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当时心下就纳闷,难道我弟也看到报纸了?按理说在我们那小县城没有晚报啊。于是我说:“我现在在街上,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在你家楼下,你快回来吧,我今天还要赶回去呢。”

        我赶到家的时候,见我弟的那辆长安双排座停在楼下。弟坐在驾驶室抽烟等我。见我过来,弟就推门下车。

        “你看报纸啦?”我问。

        “什么报纸?”我弟一脸懵懂。

        “哦,没什么。”我松了一口气,从弟的神情上看,他并不知道报纸的事。然后我把手上的报纸,塞进荷包里,问:“你来出差?咋不事先说一声?”

        “不是出差,妈让我给你送这个来……”说着,我弟就从荷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来。

        “怎么回事?”这下轮到我懵懂了。

        “这上面是八十万。妈让你赶紧去把银行的钱还上,落个安生。”

        “这钱哪来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你就别问了,赶紧去银行吧。我答应妈今晚要赶回去的,哥,我走了!”说着,我弟就急切的转身去,拉双排座的车门,上车。我几步上去,抓住车门。这时,我看见我弟、一个七尺汉子一脸都是泪水……

        “你把厂子卖了?”弟的神态,似乎正在证实着我的预感,我急迫的说:“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你把厂子卖了?妈把我们家的房子卖了?”

        一脸泪水的弟,一边哽咽着一边点头。

        我一下子愕然了,说:“我不是告诉妈别卖房子别卖厂子吗?怎么你们就……?”突然,我感到脸上有两行温热的东西在顺着脸颊往下淌。我问弟:“那你们现在住哪里呢?”

        这时,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显得镇定了一些,说:“我们现在已经搬回镇上原来的老屋里了。哥,妈说了,叫你别难过,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比啥都强。她还说,等你过了这个难关,房子咱们再修一幢更好的……”

        弟的车开走了,我看着弟那辆破旧的双排座,缓缓的消失在车流里……这时,我发现我的胸腔有一种东西直往外涌,我控制不住它,它似乎如泥石流一样的猛烈……

        我迎着我家的方向,跪了下来……

        尽管所有的街灯都亮起来了,楼宇之间的霓虹也在挣扎着闪烁,而让我看到的只是一些陈旧的光斑,给人一种极其病态的印象。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困惑:是我病了还是这座城市病了?

        36

        我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喜欢把大地比喻为母亲。也许是她的博大,也许是她的宽厚,也许是她是一切生命的来处与归宿……于是,当我们心怀深情与恩情的时候,我们就会长跪在她的怀里,泪流不止……

        那天,我不知道,在人流涌动的街头、朝着家的方向,我跪了多久……

        后来,当我从地上抬起头来,才发现我的身边围聚起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在对我指指点点:“这不是报上说的那个跳楼的人吗?”,“他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啊?昨天跳楼未成,今天又跪在大街上哭成个泪人儿!”,“他那样子,看了真让人心酸。”……

        这时,一个记者模样的卵崽,走到我的面前,相机镜头对着我就是一阵猛拍,拍了之后对我说:“我是贵阳晚报的记者,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采访你妈个逼!”我一听贵阳晚报四个字,便想起昨天那个失实报道的事,我呼一声站起来,夺过他手上的相机,砸在地下,然后,拔开人群,扬长而去。

        当我从银行取回那幢房产的手续的时候,我心里象打翻了一只五味瓶,久久的无法回过神来,看着那几张纸,觉得它太沉,负载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似乎也让我看见了很多的东西……

        “刘彤,”在我把那幢房产的所有手续递到刘彤手上的时候,我说:“这是那套房产的所有手续,请你代我把它还给湘妹吧,请你告诉她,那房子完全是她走时的模样。”

        刘彤接过房产手续,静静的看着我,也许是她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应该给我说些什么。

        其实,我知道,此情此景我们什么都无需说,我只是为我曾经深爱过、也被我伤得很深的女人,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也许也将是最后一件事。

        “我走了。”我对刘彤说,然后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刘彤在我身后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往外走,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将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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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秋天我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时至今日,我都能细数它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乃至我面对的那些人的每一个表情,以及每一句话的语气……因为那是我人生的一场煎熬,一场重生……

        从刘彤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我看见的是阴霾的天,脸色苍白的人,他们在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拥挤着,似乎每一个人的身后正在发生着一场灾难,他们行色匆匆,煞白着脸,面无表情的去掠夺一种什么东西。

        “你去哪里呢?”这是刘彤问我的话,我现在是在问自己。我站在街口,眼望着拥挤的人潮,就象站在汹涌的大海边上,我知道,我必须下去,哪怕这一去完全可能被挤死、被击碎,但我别无选择。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跳进人流。

        “李果,你还算个男人吗?多大的事啊,你他妈又是跳楼又是下跪乞讨的?就不嫌寒碜?”

        “李果,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报纸上连续两天都有你跳楼、大街下跪乞讨的报道,你怎么都混成这样了?”

        ……

        在报纸上连续两天报道了我“跳楼”、“下跪乞讨”的消失之后,我的那些平时不知生死的朋友们全拱出来了。我的电话几乎被挤爆。弄得我哭笑不得,哑口无言。于是,我决定找报社写这两则假新闻的卵记者算帐,他为了抓新闻,拿老子去丢人,这种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这当口,已经很久不曾联糸的母牛来电话了,当时我正蹲在洗手间方便。

        “李大经理,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电话里,母牛嘲弄的笑着说:“什么事让你命、面子都不要了?”

        “母牛,”我很少这样称呼她,“这是老子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糸,本人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你叫我什么?母牛?呵呵呵,这名字好,有创意。”母牛一阵嘻笑之后,突然语气严肃下来,说:“你现在来我公司一趟,有事找你。”

        “什么事?老子现在在屙屎,来不了。”我没忘记丫的放我鸽子的事。

        “爱来不来!拜!”母牛挂了电话。

        就在我刚刚提上裤子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开始,我以为又是母牛打来的,正想发火,但拿起电话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想,一准那些看了报纸后的“关怀”电话,于是我冲着电话就是一句:“烦不烦啊,老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