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林家派何止千万,谁能全懂?不出手拼过
焉知优劣胜败?”绿野鼓掌喝采道:“说得好,要拼命就拼命,哪有许多罗嗦!”
花解语苦笑一声,道:“你究竟帮谁?”
绿野一怔,才道:“啊,对不起我忘啦!但常青很合我的脾气。”她本来就野,本来不
知天高地厚,本来不管任何道理更不计较得失。
但绿野当然有自己一套,否则也活不到现在。她忽然叫道:“常青,我们到那边讲几句
话,讲完才拼命不迟。”
常青应一声好,大步行去。绿野居然连花解语也不让听,拉着常青手臂转入树丛后面。
他们顷刻就出来,不至令人误会。尤其他们年轻稚气的面上都残留着顽皮笑容。
没有人问及绿野说什么悄悄话。在年轻的青春焕发的生命中,原本充满这一类不可解释
的趣味。每个人都经历过此一阶段,总能模糊记得。所以谁会多事追问呢?
常青长剑一挥发出丝的破空声,腕力和挥洒自如的动作使人刮目相看。
徐无理姿势分毫未改。刀的架式。人的姿势融合为一,仿佛自古以来便天然生成。
常青道:“大哥二哥,我如果不接徐老丈这一刀,活着也没有意思。”
霍昭说道:“那就接他一刀。”
秦龙大声接口道:“对,了不起十八年后又是三条好汉。”
常青道:“但小弟决计独自出战,我们人多,赢了也不希罕。”
徐无理冷冷道:“一个三个三十个都一样,总共也只用一招。”
常青眼中光芒闪闪,既狂放而又冷静。道:“我一个人,你一招!”
霍昭叹口气,首先退开。秦龙也跟着退开。
常青右手举起,长剑发射寒冷光芒斜指天空。道:“徐老丈请。”
徐无理眼中又现出横蛮无可理喻的神色,森森刀气刹时笼罩大地。
忽然间刀光剑气同时暴现,耀眼生花寒气旋卷,人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以慢动作形容,则徐无理的刀尖砍到常青面门。常青之剑亦刺到徐无理咽喉要害。徐
无理刀势却忽然由直刺变为垂直剖割,所以锵一声顺便挡住来剑。但刀锋仍然分毫不差落在
常青胸口肚腹。“肝胆相照”名不虚传,果然剖胸破腹威不可当。
锐利无匹的刀锋碰到常青肚腹,登时鲜血喷溅。常青身子如风车似旋转,寒光闪处锵一
声一支长剑刺中长刀。如果不是有长刀遮挡,这一剑必定人徐无理胸口要害。
原来常青翻身出剑,出的是左手剑,此剑本来负于背上,是以只须转半个身剑势已出,
比用右手剑快一半有余。
霍昭秦龙奔上扶住常青,只见他胸腹间鲜血染红一片。霍昭一顿脚悲声叫道:“罢了,
罢了。”
绿野也奔过去察看常青伤势,花解语却款步上前,道:“徐老丈,谢谢你刀下留情。”
徐无理两眼翻向天空,冷冷道:“什么刀下留情?徐某自出道二十余年以来,请问几时
用这一招杀过人?”
花解语叹口气,道:“但世上知道的人很少。徐老丈,听说你找我们?”
徐无理道:“老夫那个不成材儿子徐良一足瘫痪,你们有什么过节?”
花解语道:“没有,令郎是个好男儿。风度翩翩,有义气,好刀法。我们使诡计才制住
他。没有过节,一点也没有。”
徐无理听得莫明其妙,道:“既然没有过节,为何……”
花解语道:“那是因为你,我们都怕你不讲理。寻常之人也还罢了,但你却是天下十二
名刀高手之一。你不讲理我们就惨了。”
徐无理大有啼笑皆非之感,道:“好吧,老夫很横蛮,不讲理。但我儿子却残废了,这
话怎说?”
花解语说道:“还未残废,除非你要他残废。你肯不肯讲理?”
徐元理咬牙想了一会,才道:“好,我讲理。”
花解语道:“那么你老人家先回去,别责罚令郎,也不要怪罪我们。”
徐元理仰天叹道:“原来束手缚脚的滋味便是如此。好,我走。”
他说走就走,连交椅也搬走,除了常青肚腹伤势之外,不留任何物事痕迹。
常青伤势其实很严重。徐无理只不过说自己以往施展这一招从未使对手肝胆跑出来而
已。并不是说受伤很轻,更不是说伤后不会死。
鲜血流很多连泥地都红了一片,普通人见自己流那么多血一定骇昏骇死。常青面色因失
血而惨白如纸,却微微而笑。由得霍昭秦龙上药包扎。
绿野忽然叉腰说道:“常青你很勇敢没错,但笑什么?什么事值得笑?”
霍秦二人都愣住。伤者自己都肯笑,旁人却生气。这是哪门子道理?
花解语声音很悦耳,道:“常青不用回答,我会替你讲。”因为常青的伤口长得惊人,
竟是由胸到小腹。其中肚腹有一段两寸长简直破开见到肠脏。所以常青不但不可说话,甚至
呼吸用力一点肠子都会迸出。
霍秦两个赶快继续包札。花解语又道:“常青不愧是男子汉,不但输得心服。而且能够
见识一招真正高明精深的刀法,受伤也值得。所以欣然微笑。”
绿野瞪眼道:“真是如此?”转眸见常青眼眶潮红。不问可知花解语已说出他心坎中感
想而感动。她长长吁口气,又遭:“常青,你没错。我想,这才是真正男子汉。”
没有人接嘴。绿野的颖悟和体贴,固然衬托出花解语的过人智慧,但亦使人感到她们都
高出几俗女子很多。简直叫人觉得“高不可攀”。
绿野忽然又道:“快走,找小辛去。常青伤势很严重,只有小辛救得。”
秦龙抗议道:“我们还能求他?不……”
绿野皱起鼻子,几乎又发脾气,大声道:“为什么不行?他是当今大国手,我的未婚夫
连四就是他救活的。”
人人心情突然变得复杂微妙。绿野既然已有夫家,找小辛干么?不是别人太敏感,而是
绿野的口气态度……
世上很多事情要理智冷静观测推论。但又有些事不必如此麻烦,只有感觉就够了。
现在大家都用感觉知道一件事,却都不讨论。他们的感觉对呢?抑是错了?
满城灯火,弦管歌声随风飘送。
满眼醉人繁华。薰天权势意气。爱情回肠荡气。一切都将随韶光逝去,世上有什么能不
被时光吞噬而淹没呢?
小辛站在黑暗中,身躯挺直有如门板。
一缕灯光从门缝漏出来,屋内的瞎神仙——烛影摇红秦聪是在独酌?抑或是昏沉大睡?
各式各样的声音送人小辛耳中,响亮的是稍远道路上车马踏辗声。走江湖卖艺锣鼓吆喝
声。小食摊招来客人叫唤声。最微弱的声音不是风声水声,而是偶然离开枝头的落叶堕地
声。
有些昆虫爬行或飞起时会弄出相当嘈吵声音,但蜘蛛却永远是最静最诡秘的一种。
小辛面孔不动,眼珠却转到斜左方的草丛。清清楚楚看见一个人,却用蜘蛛爬行方式躲
入草中。
四周一片黑暗中小辛身形仍然隐约可见。但那蜘蛛人贴地爬走,衣服颜色与地面一样,
实是无法辨识——除了小辛。
转眼间蜘蛛人已推进到数尺外的草丛后。这距离太危险了,任何暗器都可以夺去一流高
手性命。
小辛等一阵,才说道:“我希望七支小钢叉的毒力能见血封喉。这样,中叉的人就永远
不必说话。”
草丛后的蜘蛛人突然飞退寻丈,动作又轻又快,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带起。
小辛又道:“草丛内乱七八糟的绊马索有何作用?等我跌跤之时出手?看来不象。天下
间哪有绊马索细得像蛛丝的?绊蚊子差不多,可惜我不是蚊子。”
突然间小辛移动位置,快得好象根本没有移动过,稳稳站在蜘蛛人五尺内。
蜘蛛人转动头颅四下张望。小辛道:“你可是找我?”
一股森厉奇寒杀气随着话声笼罩住蜘蛛人。
对方跳起数尺高,大声道:“我是小郑。”
小辛道:“我知道。”
小郑道:“我忘记你不是人是魔鬼,眼看大好机会忍不住试一下。很对不起。”
小辛道:“不要紧,如果我误会而下毒手,性命反正是你的。”
小郑道:“我会记住这话。”他从草丛出来。原来是曾经拦住花解语绿野二女去路的老
人。
小郑又道:“花解语绿野都来了,十二名刀之一的徐无理、金陵豪门朱家三十二护院武
师之中的霍昭秦龙常青三人。还有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这些人都想会会你。”
小辛道:“你还知道什么啦?”
小郑道:“徐无理刀法精奇,功力深厚,对付常青那一招‘肝胆相照’,使我替你担
心。其实常青正反剑已属当今剑道高手,但仍然几乎开胸破肚之后才发得出反手剑。”
小辛道:“正反剑好象是用两柄长剑,一在背后,一在手中?”
小郑道:“对,徐无理也指出来历,说是铜陵姚常二家共同拥有秘艺,的确很精妙迅
快。常青只有二十岁,如果是姚常两家更厉害的高手施展,定必威不可当。”
小辛口气有点沉重,道:“五十年前飞仙剑侣姚氏夫妇,正反双剑合壁天下无敌。单独
出手时便是一剑负背一剑在手,亦是无敌于世。”
小郑道:“想来姚夫人本身姓常,所以剑法后来就传给姚常两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