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一株金凤花的根须使是对上帝的一腔思念;而对我们,它不过是根须而已。
乌利亚,拿撤勒的一个老头
他是我们中间的一个怪人,他的一生隐匿在黑暗的慢帐里。
他并不遵循我们的神的道路,而是追随了污秽、邪恶者的道路。
他在孩提时代就拒不吮吸我们天赋的甘乳。
他的青春期像夜间着火的干草一样焚烧着。
当他成人,他拿起武器和我们所有人作对。
这种人在人类之善的低潮中孕育,伴着孽风降生,他们将在孽风中存活一日,然后永远殒灭。
你难道忘了他在孩提时代就多么自负,爱和博学的长者辩论,还嘲笑他们的尊严?
你还记得他靠锯子、凿子谋生的青年时代吗?他在节日里从不和我们的子女合群,他要离群独行。
他从不答复别人对他的问候,似乎他比我们高出一等。
我自己有一次在田野遇到他时,曾向他问好,但他只是笑笑,我从他的笑中看出涓傲与侮慢。
此后不久,我女儿和伙伴们去果园采葡萄,她也向他打了招呼,但他并未应答,他只是向所有采葡萄的人讲话,仿佛我女儿不在她们中间似的。
在他离弃了父老乡亲外出流浪后,他变得非常哗哗不休,他的言论是我们的肉中刺,他的话直至今还令我们想起来作痛。
他只会诽谤我们,还连带着我们的父辈与祖先;他的利舌就像毒箭一样,直刺我们的胸膛。
这便是耶稣其人。
如果他是我的儿子,我早就把他交给远征阿拉伯的罗马大军,我会请求军官把他放到前线,让敌人的射手射中他,让我从耻辱中解脱。
可是我没有儿子,也许我该为此谢天谢地。因为,倘若我的儿子是民众的仇敌,皓首白须的我在屈辱中将赴黄泉,那可怎么办呢?
诗人尼哥底母,公会老人中最年轻的一人
有许多白痴说,耶稣挡住他自己的道路,反对的是他自己;还说,他不了解自己的思想,由此使自己陷入窘境。
确有许多来乌,除了自己的噪鸣外,不知道别人的歌乐。
你我都知道:有那玩弄文辞的,只敬服那更甚于他的玩弄文辞者;有那将自己的头颅装在篮子里赶集的,见了第一个买主就成交出售。
我们见过林儒对天空中的超人破口大骂;也知道美草会对橡树和杉树怎样评头品足。
我可怜他们不能升人高空。
我可怜枯萎的荆棘只能嫉妒不畏四季的榆木。
然而可怜,即使伴随着所有天使的惋惜,依旧不能带给他们光明。
我了解稻草人,虽然它的破烂衣衫在麦田里飘扬,但它是麦田里的死物,也是歌唱着的风中的死物。
我了解无翼的蜘蛛,它为一切的飞行物编织着罗网。
我了解那些狡黠的吹号人和打鼓手,他们置身于自己弄出的噪音里,却听不见云雀的鸣畴和东风拂过森林的天籁。
我了解那膛过所有溪涧却永远找不到源头的人;也了解那顺着所有河流疾跑、却不敢奔向大海的人。
我了解那伸出笨手、向殿宇的建筑师讨好的人,他的笨手一旦遭拒,他便在阴暗的心里诅咒:"我要摧毁一切建筑物。"
我了解所有这些人。正是他们,听见耶稣有一天说过"我给你们带来和平",另一天又说"我带来了刀戈",便找到了反对他的把柄。
他们哪里懂得,耶稣其实在说:"我给』动地善良的人带来了和平,我在那愿要和平和愿要刀戈的人中间竖起了刀戈。"
他们对曾说过"我的王国不在这大地上",又说"消撒的物当归信撒"的耶稣感到稀奇,却不知他们若真想获得自由,进入他们热望的王国,他们就不该抗拒看护他们需求的门卫,他们应当愉快地作出施舍,以便进入那城池。
这些人还说:"他宣传仁爱、善良和孝道,而当他的母亲和兄弟们在耶路撒冷的大街上寻他时,他却不予理睬。"
他们不晓得他母亲和兄弟出于爱的顾虑,要他回到木工的案台;而他正在开启我们的蒙目,让我们目睹新一天的黎明。
他母亲和兄弟愿他在死神的阴影下生活,而他却要在远方的山上向死神挑战,从而在我们不眠的记忆里长生。
我了解那些漫无目的在路上打洞的鼓鼠,岂不正是他们,指责耶稣为荣耀自己而对众人扬言:"我是通往拯救的道路与门户",甚至还称自己为"生命\'和"复活"?
但耶稣宣称的,无非是五月在自己的高潮里宣称的一切。
他难道不该将如此摧保的真理晓示于众?
他确实宣告过他是道路,是生命,是心灵的复活,我本人便是他的真理的一个证明。
你们是否记得,我尼哥底母曾经只相信法律和诚命,历来唯唯诺诺,循规蹈矩?
可是看吧,现在的我随着生活阔步而行,伴着群山上初露笑脸的朝阳欢笑,直到落日下临山后的卧榻。
你们何必在"拯救"二字面前踌躇?我便是从他那里得到了拯救。
我不在乎明天有什么降临,因为我知道耶稣激励了我的睡梦,让我遥远的梦幻作我行路的伴侣。
难道我信奉了一位更伟大的人,便成了一位渺小的人了?
当那位加利利诗人向我吟唱,骨与肉的障壁便已倒坍,我被一个精灵把握着,升举到高空,我的翅翼在空中采集了热望之歌。
当我自风中降下,我的翅翼在公会被人剪所,尽管如此,我用肋骨,那无翼的翅膀,保护了这首歌。尘世间贫乏的万物,都不能夺走我的珍宝。
我说的够多了。让聋子在他们的聋耳里埋葬生命的低语吧!我心满意足地聆听他的琴声,那是他在肉体上的双手被钉流血时,抱琴弹出的乐调。
亚利马太的约瑟:十年以后
在拿撒勒人的心中,奔涌着两股泉流:一股是和他称为父的上帝一脉相传的亲近之泉,另一般是他称为"上界之王国"的欢乐之泉。
我在幽独的时候想念他,追踪着他心中的这两股泉流。在一股泉流的堤畔,我遇到我自己的灵魂;有时我的灵魂是乞丐,是流浪者,有时却是御花园里的公主。
我又追踪他心中的另一股泉流,我在途中遇见一位遭了殴打、被夺去金银的人,但他脸上还挂着微笑;不远处又见到掠夺他的强盗,我见他满面泪痕。
以后,我在自己胸中也听到了这两股泉流的演况之声,我很高兴。
在本丢·彼拉多和长老们捉拿他的前一天,我拜访了耶稣,我们谈了很久,我提了许多问题,他都和忧地作了回答。告辞的时候,我已知道,他便是我们这世上的圣主。
雪杉倒下已经很久,但其芬芳却在持续,并要永远向着天涯地角散发。
贝鲁特人乔各斯
当时,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在我家篱笆墙外面的松林里,他对着他们谈论。
我站在篱笆附近聆听。我知道他是谁,在他未来之前,他的名声已传遍此地。
当他停止说话时,我向他走去,说道:"先生,请你们都来光临敝舍。"
他对我微笑,说:"今天不了,朋友,今天不了。"
他的话里带着祝福,他的话音,使我感到寒夜添衣一样的温暖。
他又转向朋友们说:"看到了吧,此人没有把我们当作异乡人,他请我们走过他的门槛,尽管他以前从未见过我们。"
"实在说,我的王国里没有异乡人。我们的生命也就是所有他人的生命,生命赋予我们,是要我们理解众人,并在理解中爱他们。"
"俄人的行为,无论是隐秘的或显豁的,也都是我们的行为。"
"我告诫你们,不要圃于'一我'之中,倒要集'多找'于一身:既是房屋的主人,又是无家可归的浪人;既是农夫,又是啄食尚未入土而眠的谷穗的燕雀;既是感激地施予的施者,又是自豪而街思受取的受者。"
"白昼之美不仅体现在你们所见的事物中,也体现在他人所见的事物中。"
"因此,我从拣选我的众人中拣选了你们。"
然后他又转向我笑着说:"我这些话也是说给你的,你也将铭记在心。"
我于是恳求他:"大师,你不可以顾访我的屋舍吗?"
他回答:"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我已颇访了你更大的屋舍。"
当他和使徒门临走时,他说:"晚安,愿你的屋舍足够宽敞,可以大庇普天下的流浪者!"
抹大技的马利亚
他的嘴像石榴的心,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阴影。
他是和蔼的,如深知自己力量的人一样。
在梦中,我看到大地上的君王在地面前敬畏地肃立。
我想描述他的面容,但我如何描述?
它像没有黑暗的静夜,没有喧哗的良昼。
那是一张忧伤的脸,又是一张喜悦的脸。
我清晰地记得有~次他将手伸向空中的情形,他张开的手指就如榆树的枝极一般刚劲。
我还记得他在夜晚踱步的情形。他不是在行走,他本人便是路之上的路,如同凌驾于大地之上,即将降下,润泽大地的云雾。
但当我站在他面前向他说话时,他又是人。他的脸看得出是充满力量的。他问我:"米利暗,有何贵干?"
我未作答,我的翅翼包掩了我的秘密,我心里变得暖融融的。
我再也禁受不住他的目光,于是扭头走开,但不是出于羞辱,而只是羞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