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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莫让冰雪的气息隔开我们的身体。请坐在我身边,在这火炉前!火是寒冬美味的水果。同我谈谈子孙后代的前景!因为我的两耳已经听腻了风的叹息和种种悲鸣。把门窗全都关紧!因为见到天气的怒容,会让我伤感、悲痛,看到城市橡失去儿子的母亲坐在冰天雪地中,会令我愁肠百结,忧心忡仲。老伴儿,给灯添些油吧!它几乎要熄灭了。把灯移到你跟前!让我看着漫漫长夜在你脸上刻画下的阴影。拿酒来,让我们边斟边饮边回忆那逝去的青春。

            靠近我,靠近我些,亲爱的!火已经熄了,灰烬几乎把它盖了起来。拥抱我吧!灯已经灭了,周围是一片漆黑。啊!陈年老酒使我们眼皮沉重。再瞧瞧我!用你那履眈的睡眼。搂着我!趁着睡魔还本将我搂紧之前。吻吻我吧!冰雪已经战胜了一切,惟有你的吻还是那样温暖、热烈……啊,亲爱的!安眠的海是多么深沉!啊,明晨又是多么遥远……在这世界上!

        传说

              流水淙淙的小河岸边。杨柳依依,绿荫匝地。树荫下坐着一个农民的儿子,在凝眸注视着眼前静静的流水。小伙子从小就生长在田  间野外,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谈情说爱:树上的技叶相互拥抱在一  起;花儿多情,切娜、摇曳;鸟儿也唱着恋歌,吐露衷曲。在那里,整个大自然都令人心荡神迷,情怀难抑。这位二十岁的青年,昨天在泉水边,看到一位少女坐在姑娘们中间。他爱上了她。随后,他得知这少女是埃米尔的公主,于是他责怪自己那颗心,埋怨自己的情感。但是责怪并不能使那颗心放弃爱恋,埋怨也无法将那一片痴情排遣。人被心灵与情感支配,犹如一根柔嫩的细枝,在南来北往的风口中无法自持。

            青年看到了紫罗兰花依偎在延命菊旁边;听到了夜营与驻乌在倾心交谈。于是他哭了,感到自己是多么孤单!爱情好似梦幻,浮现一在他眼前。于是他泪水夺眶而出,情感涌上舌端:

            "啊!这爱情在奚蒋我,让我成了笑桶,把我引进这种窘境——希望被看成是缺点,理想被认为是卑贱。我崇拜的爱情把我的心捧上了埃米尔的宫殿,却把我的地位除在农舍茅屋间。这爱情把我带向一位美丽的仙女身边,那仙女是那样高贵,男人们都团团围拢在她跟前。爱情啊!我俯首站在你的面前,你究竟要我怎么办?我曾跟随着你赴汤蹈火,熊熊的火焰竟将我烧灼;你使我睁开了双眼,可是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你让我开口说话,但句句话都是哀伤和悲叹。爱情啊!思念已经紧紧地同我拥抱在一起,没有情人的亲吻,它不会离去。爱情啊!你明知你是强者,我是弱者,可为什么这样苦苦地将我折磨?你公正,我无辜,你却为什么将我欺侮?惟有你是我的靠山,可是你为什么却将我摧残?我的存在全依靠你,可是你却为什么将我抛弃?我的血如果不照你的意志流,你可以把它倾倒!我的脚如果不在你的路上走,你可以让它瘫掉!你可以随意处理这个躯体,但请让我的心灵能在你羽翼前庇下的田野中得到欢乐和安逸卜…··江河朝向他们的恋人——大海奔腾;花儿对她们的情人——阳光笑脸相迎;云雨落在她们的追求者——谷壑的怀中。而我身上虽有江河不知、花儿未闻、云雨难解的东西,却独自受苦,害单相思,远远离开我那意中人——她不想让我在她父王军队中当个普通一兵,又不愿让我在她的宫中作一名亲随、仆从。"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从河水淙淙和枝叶沙沙声中,学习讲话的本领,然后又说道:

            "你——我不敢直呼芳名的心上人儿,尊贵的帷幔和庄严的宫殿使我们飓尺天涯,难以相聚;你——我只能企望在人人平等的永恒的天国才能相见的仙女,人们在你面前俯首听命,宝剑服从你的指挥,金库和寺院都为你敞开大门!你占有了一颗心,这颗心中只有圣洁的爱情;你奴役了一个魂灵,上帝使这个魂灵荣幸;你使一个人的头脑发了疯,那头脑昨天还在这自由的田野中逍遥自在,如今却成了俘虏,束缚他的就是爱情。啊!美丽的姑娘!见到了你,我才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知道了你的尊贵,看看我的卑贱,我才知道上帝有些秘密,凡人实在难解,他有一些途径可以把灵魂带到那样一个境界——爱情并不按照人类的法规去作判决。当我注视作的两只眼睛,我就深信,人生就是一座天堂,它的大门是人的心灵。当我见到你的尊贵与我的卑微像巨人同虎狼在厮拼i我就知道了,这大地不再会容我存身。当我在你的女伴中发现你坐在那里,好似芳草地上长着一朵玫瑰,我以为我梦想的新娘已成了同我一样的人,是那样具体;但当我认识到你父亲的荣华富贵,才发觉,未等摘到玫瑰,刺儿就会把手扎得鲜血淋漓,美梦聚起的一切,清醒将会把它砸得粉碎……"

            这时,他站起身来,垂头丧气、心灰意懒地走向水泉,伤心、绝望地发出这样的悲叹:

            "快救救我吧,死神!这荆棘扼杀群芳的大地实难容我存身。快让我摆脱这种生活!——它把爱情女王废黜,而让富贵登上她光荣的宝座。死神啊!快让我将这尘世摆脱!比起这个世界,情侣的相逢更应当在永恒的天国。死神啊!我将在那里等待着我的恋人,在那里同她结合。"

              这时已是黄昏,夕阳开始从田野上收敛起她金色的饰带。青年走到泉边,坐了下来。泪如溪流往下淌,点点滴滴落在公主两脚曾踏  过的地上;青年的头垂在胸前,好似在阻止自己的心跳出胸膛。

              就在这时,柳林后面走出了一位姑娘,百把裙据抱在草地上。她站在青年的身旁,把柔嫩纤细的小手放在他的头上。他回眸向她一望,那神情犹如一个人在睡梦中,突然被朝阳唤醒。他看到公主站在自己面前,仿佛是摩西见到荆棘丛在面前燃烧,不由得马上屈膝。

            姑娘同他拥抱,吻着他的嘴唇,又吸着他的热泪,把他的两眼亲吻。她微启楼唇开了口,声音比芦笛小曲还轻柔:

            "亲爱的!我曾几次梦中同你相见,在孤寂的闺问中我凝视过你的脸。你正是我失去的心灵的伴侣,是我注定来到这人间时,脱离了我的美丽的自身的另一半。亲爱的!我是偷偷地溜出深宫来同你幽会、相见、啊!如今你就在我的怀抱里,在我的面前。你不要焦虑不安!父亲的荣华富贵我早已丢在一边,天涯海角我都跟随着你:生活的佳酿我们一起饮,死亡的苦酒我们一道咽。起来吧,我亲爱的!让我们到荒郊野外去,远离开这人世间!"

            一对情侣走在树丛林间,夜幕垂下,将他们遮掩。埃米尔的残暴吓不倒他们,黑暗的幽灵也不会使他们心惊胆战。

            在王国的边陲,埃米尔的探马发现了两具尸骸,其中一个颈项上还有一条金项链。在尸骸的跟前,一块石头上面,刻着这样的遗言:

            "爱情把我们聚在一起,谁能让我们分离?死神领走了我们,谁能让我们复归?"

        在死人城中

            昨天,我逃避开城市的喧嚣嘈杂,信步走在安温恬静的田野上,直登上一座高高的山丘,大自然给那山丘穿上盛装艳服,蔚为壮观。我站在那里,在工厂冒出的浓烟汇成的密云下,整个城市连同它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

            我坐下来,远远地观察着人们的工作,发现那些工作多半都是很辛苦的。我不打算专为人们的所作所为伤脑筋,就放眼朝原野——上帝的光荣的宝座望去。于是我看到,在原野中有一片陵园,在那里有一座座大理石筑起的坟墓,四周是松柏环绕。

            我坐在那里,坐在活人城与死人城之间,沉思着。我在想,这里是如何在进行持续不断的斗争和永不停息的活动,那里又是如何沉浸于的监、肃穆、安逸和括适之中。这面是有希望,有沮丧;有爱,有憎;有穷,有富;有信教的,亦有无神论者。而另一面,则是一捧黄土,大自然把它翻来倒去,用它创造出植物,再造出动物,而这一切都是在静寂之中完成的。

            我正陷入这种种的沉思通想中,忽见一大群人缓缓走动,前面是乐队,奏着哀乐。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那是在为一位权门富豪举行葬礼。前面抬着一具死尸,后面跟着一大群活人,哭无号地……

            他们到了陵园,祭司们聚拢起来,大念祷词,频频黛香;乐队也在一旁吹起了喇叭。过了一会儿,演讲家出来为死者致悼词,可谓口角生风,天花乱坠。随后是诗人吟诵殊待,真是辞采华美,珠圆玉润。这一切仪式冗长得没完没了。过了许久后,人们才留下一座坟墓散去,那坟墓是工匠们排精竭虑,精雕细刻而成的,周围放着一个个精心制成的花圈。

            我远远地望着那支送殡的队伍返回城去,自己仍在沉思。

            太阳偏西,山石、树木投下长长的阴影,大自然开始脱下光明的克服。

            这时,我看见两个男人抬着一口簿木棺材,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婴儿,身旁跟着一只狗,那狗时而看看她,时而瞧瞧那棺材——这是一个穷人贱民的葬礼:棺木后面是一个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的妻子;一个看到母亲哭也随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一只走起路来显得那么悲伤忧郁的忠实的狗。

            这伙人到了墓地,在一个远远离开那些大理石陵墓的偏僻的角落里,把那口棺材埋进了墓穴,然后令人心碎地默默地走回去,那只狗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主人的长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