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最早发表在《诗刊》1957年1月号。在这以前,1945年10月, 毛泽东在重庆曾把这首词书赠柳亚子,因而被重庆《新民报晚刊》在11月14日传抄发表, 以后别的报纸陆续转载,但多有讹误,不足为据。 1951年1月8日《文汇报附刊》曾将作者书赠柳亚子的这首词的墨迹制版刊出。 这些诗句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红卫兵广泛引用。
【6】将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原话是"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的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1966年,第16页)
【7】好得很,而不是糟得很 出自毛泽东著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在论及湖南农民运动时,毛泽东讲道:"这是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未曾成就过的奇勋。 这是好得很。完全没有什么'糟',完全不是什么'糟得很'。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1966年,第15页-第16页)
【8】天翻地覆慨而慷 毛泽东诗词《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1949年4月)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首诗最早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12月版《毛主席诗词》。 这些诗句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红卫兵广泛引用。
【9】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文化大革命"中广泛流传的毛泽东语录,见《毛主席语录》。
【10】宜将剩勇追穷寇 参看【8】
【11】钟山风雨起苍黄 参看【8】
【12】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毛泽东诗词《清平乐·六盘山》(1935年10月)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这首词最早发表在《诗刊》1957年1月号。这些诗句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红卫兵广泛引用。
【13】不到长城非好汉 参看【12】
【14】造反有理 "文化大革命"中广泛流传的毛泽东语录, 原文是:"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第03章
北清中学游斗反革命流氓犯的队伍准备穿过日月坛公园,径直进入北清大学北门。不料,一到日月坛公园,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北清大学热火朝天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显然已经溢出了校园, 日月坛公园里早已堆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公园的南门正对着大学的北门, 就好像北清中学的南门正对着日月坛公园的北门一样。那里进进出出的人流,在正午的阳光下尤显得热气腾腾。 透过北清大学的北门望去,校园内更是人山人海。 似乎全北京的人都忙着赶到北清大学看大字报。校园里的大字报早已铺天盖地, 校外的围墙乃至日月坛公园里都覆盖着白黄红绿的大字报。
马胜利没有料到这个形势, 率领一千多中学生挤进北清大学的人山人海看来有困难,日月坛公园已经变成热烈的革命场所,就在这儿扩大影响吧! 公园内成千上万的人拥过来围观,使得对两个反革命流氓犯的批斗没有适当的空间。 马胜利和簇拥着他的学生们手拉手刚刚在人群中拦出一圈空场, 看热闹的人像浪潮一样涌过来涌过去,将他们极力打开的批判会现场破坏得七零八落,就连北清中学的游行队伍也被冲散了。马胜利这伙人急了,扭压着两个俘虏,奋力拱开围观的人群, 经过一番跌跌撞撞的拼斗,终于将贾昆和米娜推进了一个喷水池。
这是一个直径二三十米的圆形水泥池,一人多深,半干枯着, 池壁高出地面半米多,池中汪着没脚踝深的浊水。当马胜利带着一群勇猛的年轻人跳到水池中时, 一个特殊的批斗现场形成了。黑压压的人群围在水泥池四周,前几排人蹲坐着, 后面的人站着,再后面,不少人爬到假山上观看圆形水池中的"现场表演"。 水池的中央是一朵水泥大莲花,莲花芯是喷泉的喷头,因为年久失修,水泥莲花早已破裂, 喷头也坏了,池底污泥淤结。马胜利与学生们在池子里趟着泥水, 翻起的污泥将原本看着墨绿的水染成一片乌黑,正是这不深的池子再加上浅浅的污水, 将看热闹的人群挡在了四周。对两个流氓犯的又一轮拷打和批斗也便在闹嚷中开始了。
贾昆像一条被打断肋骨的老狗,一路上被拖过来。在晕眩中, 他不断闻到自己口里混杂着烟味的血腥味。他是个烟鬼,一天要抽一两包烟。此刻,大难临头, 他的神经却麻麻木木地停留在自己口鼻的烟味上。烟味是从胸腔里冒出来的, 多年抽烟一定在自己的肺部、气管和咽喉留下了足够的烟油和尼古丁。 他现在没有权利再得到一支烟,就把身体内累积的烟味提取出来,陶醉自己, 也许生命就剩下最后的这一点点意义了。让他交待什么?交待他的身世,交待他的腐化,交待他的流氓。 他是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才生,他喜欢画画,喜欢画人体,但那绝不是流氓。他同样喜欢自然。 他的画的确晦暗的调子多一些,那是因为他从小不善讲话,性格比较内向, 画画就是他的语言。他至今记得小时候观察过的一只螳螂,那只螳螂趴在一片弧形的绿叶上, 剑一样锋利的绿叶在阳光下绿得透明。螳螂和绿叶一样绿,也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它优美地舞动着两把大刀,瘦长的脖子、伶俐的脑袋也一下一下动着。后来, 这只螳螂变得很大很大,占满了视觉屏幕,而渐渐长大了的自己, 则变成一个与螳螂玩耍的顽皮的大儿童。他把它画下来了。此刻,在恍恍惚惚中,他觉得每个人都像大螳螂, 伸着长长的脖子,尖尖的头,得意洋洋地舞着两把大刀。每个人又都像袋鼠,像鸵鸟, 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像伸长了脖子的长颈鹿。自己的眼睛被打坏了,视觉已经错乱, 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腹部、腰部、两肋下有什么器官被打坏了,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疼痛,甚至能感到那里的破碎。
让他交待流氓罪行,他对别人没有罪,只对自己有罪。 由于从小说不清的怪癖,他没有力量接受异性的情感,只有在同性中才感到信赖,感到温存。 他曾为这天大的罪过痛不欲生,可是后来也便冷漠地活了下来。他知道, 这个世界绝不容许这种错乱的情感,他也从未敢越雷池一步。有生以来,他只有过两次可以视为这种错乱的流露。一次是在中央美术学院上学时,宿舍里来了客人,床铺不够, 他和一个男同学挤在一张床上,合盖一床被子。那一夜,对方鼾声不断,而他先是异常紧张地偎着对方, 继而鼓足勇气轻轻搂住对方,摸着对方的肩膀和胸脯,闻着对方腋下的气味, 他感到冲动和幸福,甚至还冒险地在对方的腋部亲吻了一下。对方在熟睡中似乎被触痒了, 翻了个身,将他吓了一跳。看见对方背对着他又响起鼾声,他再一次轻轻偎过去, 贴着对方的后脊背,轻轻摸着对方肌肉发达的肩背,小心翼翼地维持到天亮。那一夜, 是他此生中惟一一次真正有意义的行动。再一个事件,发生在他到北清中学当老师之后。在课余的美术训练班,他对一个很有画画才赋的男生不由自主地喜爱,当然, 作为师生他尤其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只是在彼此说话时自然而然地拥抱了对方一下, 那个拥抱虽然给他带来极大的美好和兴奋的感觉,但随后,他有很大的罪过感和不安。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对这个叫卢小龙的学生更加师道尊严,加倍在绘画训练上关心指导,直到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任何惊扰之后,才放下心。这些罪过,他只对自己倾诉, 并且把对自己的谴责记在了日记中。不知怎么,日记被发现了, 有人向校领导做了报告,一年多前他被打入另册,今天更是下到十八层地狱。
他没有什么可说的。周围一片痛斥,说他"装死狗"。他是死狗。 朦朦胧胧中,他还能够感觉皮带从什么方向举起来,将要向身体的什么部位落下去, "死狗"还有求生的欲望,他蠕动着身体,尽可能用肩背和屁股这些不致命的部位承受抽打。 身体早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衣服粘在上面,有些地方鲜血已经干枯, 稍一动作就有掀开皮肉的剧痛,有的伤口血刚刚流出来,沿着两肋、腰部或屁股向下淌。 在烈日暴晒下,汗水血水交混一片。他还能够区分出脸上血水和汗水的差别。汗水更流畅一些, 挂着挂着就扑簌簌流了下去;血水就粘稠多了,一直挂着,蔓蔓延延顺着脸颊流下来。 视觉不清楚,其它感觉就灵敏了。脑海中奇怪地出现一幅图画, 一个高高在上的眼睛在观看自己。
对贾昆,只有批判,只有抽打,没有更多的拷问, 因为这种流氓罪是恶心到不能够公开说的。当围观的人打听这个男的是什么流氓犯时,学生们只能说, 这是特大特大流氓犯。他们不审问他的具体罪行,他们只要他承认是不是流氓犯? 回答"是"就可以了。是不是该死?回答"是"就可以了。是不是该打倒?回答"是"就可以了。
对米娜的批判斗争,倒显出更实际的内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