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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当他再往下褪鲁敏敏的泳衣时,鲁敏敏轻轻抓住他的手,说了一声:"别。"卢小龙还没有成熟男人应该具备的性知识,便不再坚持,这时,  一个翻身压在了对方身上。他们裸露的上半身完全印在了一起。在黑暗江边的沙滩上,  这真是一个大地为床、天空为帐的拥抱。

        一艘江轮哗哗地冲击着江水,突突地响着马达在江中驰过,  船上的探照灯雪亮地穿破黑暗,照射着江面。江轮远去之后,周围更加安静,  听见江水一潮一潮轻轻泛上河滩的声响。他一边亲吻着鲁敏敏一边问:"你爱我吗?  "生平第一次问这样的话,显得稍有些陌生。鲁敏敏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眼前想着什么,说了一句:"我觉得像做梦一样。"卢小龙也有同感,  一瞬间他对这赣江边的故事的真实性有了怀疑。他甚至按照小说中描述的方法掐了掐自己的脸,  用疼痛证实了这并非做梦。他用双手摸了摸鲁敏敏的两只眼。那双眼合上了,又睁开,  在黑暗中依然若有所思地闪着亮。他又问:"你爱我吗?"这句话一出口,  依然显得生疏和不自然。对方点了点头。他问:"为什么爱我?"鲁敏敏依然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凝视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棒啊。"卢小龙问:"我哪儿棒?"鲁敏敏看着他的脸,  把他的脖子一下勾下来,让他的脸贴在自己耳边,说:"你以后肯定是个革命家。  "卢小龙被她富有憧憬、崇拜和爱慕的声音激起了新的冲动,他用力地拥抱和亲吻了她一阵。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是第一次和人好吗?"鲁敏敏在黑夜中看着他,  无邪地点了点头。卢小龙吻了她一下,感到骄傲和满足。鲁敏敏用双手撑着他的肩膀,  仰看着他:"你也是吗?"卢小龙想了想回答道:"我也是。  "鲁敏敏又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吗?"卢小龙看了鲁敏敏一会儿,不说话,又开始亲吻她。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女性的征服也才刚刚开始。

        注:

        【1】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出自毛泽东诗词《清平乐·六盘山》(1935年10月)  参看第二章【12】(1965年秋)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借问君去何方,  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  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这首词最早发表在《诗刊》1976年1月号。这些诗句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红卫兵广泛引用。

        【2】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出自毛泽东诗词《清平乐·六盘山》(1935年10月)  参看第二章【12】

        第40章

        林彪一个人在宽大而朴素的房间里踱来踱去。窗户拉着一层薄薄的纱帘,  窗外是安安静静的院落。毛家湾笼罩着一种日常的又是肃穆的安静。他走走停停,  背着手站立一下,他在寻找自己的思路。

        从10月9日开始,毛泽东主持召开了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各大军区负责人、  各省市自治区党委负责人、中央各部委党组织的负责人都出席了会议。  这个会议是以"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为中心内容的。会议原定开七天,现在拉开架势,  已经开了十几天。他看了一下桌上的台历,今天是1966年10月24日,明天,  10月25日,他作为党的副统帅和毛泽东确立的接班人,要在这个中央工作会议上讲话。  他此刻要完成的任务是,准备自己的讲话提纲。他从来只让秘书准备基本材料,  讲话内容都是他亲自拟定。这也像指挥一场战争一样,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站定在房间中央,再一次感觉自己面对的一切。房间里非常朴素、简洁,  四壁雪白,干干净净,只有写字台、几把不多的椅子和一个沙发。在一面墙壁上,  挂着一张毛泽东坐在藤椅中的照片,在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地球仪。除此之外,  再没有任何装饰的东西来干扰他肃静的思想。他又在屋里走动了一下,  觉得屋内稍有点冷热不均。看了看墙上的温度计和写字台上的温度计,都稳稳地指着摄氏21度,  这正是他所要求的室温。又看了看白色的纱窗帘,没有一丝浮动。温度很平稳,空气很平稳,  他的心态也逐渐平稳下来。

        他对这个世界,总是既在其中又在其外。  他从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单刀直入世界、又脱离这个世界的人物。过去作战时,他以战争为自己的生活。  对于世上其他争斗,他都隔着帏幕稀薄地观看。现在,处在和平时期的政治斗争中,  他也单刀直入思维简捷地紧紧把握与政治斗争直接关连的大脉络。  不管这个世界多么花红柳绿繁喧多样,也不管各种各样的事情如何千头万绪,他总是去繁就简,  抓住那些与他行动相关连的最简单、最重要的事情,其余的听任这个世界汪洋大海、恣肆泛滥。  一个人没有精力去观察世界的方方面面。一个真正成就大事的人,  要简捷地盯住那些与自己行为相关的为数不多的事情。看到世上有很多人漫天轰炸一样盲目地扑腾,  他常常轻蔑地摇摇头。

        他在屋里慢慢走了几步,停住,觉出自己身体的干瘦和轻飘,  也觉出自己身体的衰弱。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鹰鹫,在空中飞翔时遮天盖地,在地上没有多少重量,  甚至有些轻飘。自己的脸也是鹰鹫的感觉,他有一只鹰钩鼻,有一双锐利的鹰眼,  颧骨凸起、两颊下陷也像鹰一样阴沉有力。他经常像鹰一样停在高高的悬崖上一动不动,  俯瞰世界。他眯眼打量这个世界的目光,和两眼之间鼻子这一部分那种向前用力的感觉,也像鹰嘴一样,这常常是一种并不坏的感觉。他不需要像毛泽东那样恣肆地畅游长江、巡视南国,气势澎湃地做各种讲话,也不需要像周恩来那样五洲四海地飞行,  日理万机地忙碌,更不需要像江青这样激昂慷慨、飞扬跋扈、上紧发条地紧张开拓。  他就是安安静静一坐,偶尔站起来走一走,依然沉淀出一种安静。  当一个人精力不过剩时,只要你善于休养生息,反而可以进入非常简洁明白的精神状态。  他在软椅上慢慢坐下了,整个房间肃静而又空洞。他喜欢肃静和空洞的环境,  常常在这种环境中完成必不可少的重大思索。

        他拿起一摞白纸放在膝头,拿起一支粗自来水笔,开始做独特的构思工作。  他先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大字"10月25日在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这是他要完成的总题目。他把这张纸顺手飘在地上。  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上"1966年8月13日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他把这张纸也飘落在地上。  自己曾在1966年8月13日中央工作会议上做过一个关于文化大革命的重要讲话,  这个讲话已经作为现在的会议文件印发给了与会成员。他提醒自己过去曾经做过的讲话,  要在那个基础上有深入,有提高,有前进。  他又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把旧世界打得落花流水",这其实是这次中央会议上印发的参考材料之(四),讲的是红卫兵破四旧的丰功伟绩。这个材料实际上是他事先让谢富治准备的。他把这张白纸也飘落在地上,  这也是自己准备讲话要面对的基本情况。  他又在第四张纸上写了"关于国务院文教各部门红卫兵查抄五类分子家庭的简况、简报",这是这次会议上印发的参考材料之(五)。  他把这张白纸也飘落在地上,这也是他在准备讲话的过程中需要考虑到的基本情况。然后,他又在一张白纸上写上"陈伯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条路线──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他把这张白纸也飘落在地上。这是前几天,  10月16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开全体会时陈伯达做的一个讲话。  这个讲话系统地批判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被毛泽东所赏识。讲话稿他已看到,  这也是他准备自己讲话所要面对的基本情况。

        一张张白纸从他膝头飘落在地,铺展开来,使他面对了他要面对的全部基本情况。在有的白纸上写着"周恩来"三个字,  那表示周恩来在这次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在有的白纸上写着"陶铸"二字,那是表明陶铸在这次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在有张白纸上写着"刘少奇"三个字,在与它相邻的白纸上写着"邓小平"三个字,  这两张纸就在自己的左脚旁边,它表明刘少奇、邓小平在昨天会上做的检查。  还有一些白纸上写着《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这几个月来的重要社论的题目,  它们也都洋洋洒洒、显显赫赫地铺在地上,各自做出它们的提示。当身边铺满了写着大字的白纸时,他就安安静静地俯瞰着一切,感觉着一切。他要面对文化大革命所有的重要情况,  最后形成自己这次讲话的有力构思。他的讲话绝不该繁文缛节,绝不该拖泥带水,  绝不能像陈伯达这些夫子那样洋洋洒洒、面面俱到。他要针针见血,提纲挈领,出语惊人。

        他又写了几张白纸。在一张纸上写了五个字"炮打司令部",  并加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把它飘落在离自己较近的地方。那是提醒他毛泽东的着眼点。  又在一张白纸上写上了"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斗争",也划上了一个大惊叹号,飘落在面前较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