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用力地抓着沈丽的臂膀,他的冲动通过手的震动传达到沈丽的身体上。 沈丽也由生命深处起了冲动,当卢小龙开始压在沈丽身上、 并有些粗暴地解着她的衣服时,两人都感到,他们原来想象的美好的生命交合此刻是在带点邪恶的冲动中开始的。卢小龙骑在沈丽身上,用有些粗暴的动作解脱着她的衣服, 像是在宰割一个任他宰割的世界。沈丽仰望着直着上半身的卢小龙,觉得他高大、专制、压迫一切。 当短瞬的准备阶段过去后,两个人开始在并不十分和谐的状态中合作他们一生中首次做的事情。女的天生懂得更多,男的天生懂得更少。女的要引导男的, 男的不甘接受女的引导。经过一番有些生疏的配合,男人女人要做的最大的事情终于开始了。
上帝的恩惠使得两个人都表现得很好:男人很硬,女人很软; 男人充满了主动,女人温顺地迎合。当生命的结合达到如火如荼的高潮时, 卢小龙真正表现了男人在爱情疆场上的勇猛驰骋,沈丽也充分纵容和欣赏了卢小龙的勇猛驰骋。 沈丽又像一开始见到卢小龙时那样激动地泪流满面,紧紧搂住卢小龙的脖子, 卢小龙在狂喷怒射的宣泄中紧紧地搂住沈丽,不停地吻着她。爱情在此刻变得十分纯洁。
第56章
天亮的时候,沈丽和卢小龙在河北徐水站下了火车。一下火车, 两个人就犹豫起来。看见一队扛着枪的农民正冲上车站,似乎在追捕什么人, 接着又看到他们撕扯起火车站上"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和"粉碎右倾翻案风"的大标语。 这些大标语被扯掉以后,他们又用排刷蘸着墨汁在墙上写下了新的大标语:"打倒反军派"。杨成武是解放军代总参谋长,余立金是空军政委,傅崇碧是北京卫戍区司令, 三人刚刚在北京被打倒,没想到已波及到徐水这样的小县城。卢小龙观察着晨风凛冽的小站,对沈丽说:"白洋淀咱们还去吗?"沈丽说:"你说吧。 "卢小龙说:"要是我一个人来,我就去了。"沈丽说:"那就去吧。"卢小龙说:"带着你,总是不太敢冒险。"沈丽说:"那怕什么?"卢小龙说:"你真的不怕吗?"沈丽说:"有点怕。"
拿枪的农民吆吆喝喝地走了,小站又恢复了平静。 初春的田野渗出一股寒冷而又静默的气息,那群人离开以后,空气中不但找不到紧张的气氛,反而显出偏僻的宁静。冷冷清清的小站没有几个人,黄墙上的几条黑色标语显得十分贫弱地晾在那里, 像是很久以前的历史遗迹。铁路南北方向远远地伸展着, 铁轨两边大多是过冬后裸露的黄土地,晨雾中可以看见稀稀落落的村庄。卢小龙说:"先出站看一看, 要是没什么危险,就按原计划去白洋淀。情况不对,咱们立刻回北京。"两个人出了站, 站外也是一片冷清,一阵小风吹过, 一个海河牌香烟的空烟盒像灰蓝色的小风车一样连滚带飘地掠过。他们前瞻后顾地走了一段路以后,真正的河北农村便在眼前展开了。 平平常常的土路又直又弯地穿过田地,冬小麦像一簇簇枯黄的野草刚刚开始返青, 两三个村庄浮在大路旁的淡淡烟雾中。卢小龙看了看远近老老实实的农村景象, 说道:"大概没事,咱们还是去吧。"
卢小龙这次行动是要到白洋淀搞点社会调查, 想在复课闹革命的运动阶段做出新的创举。一听说他要去白洋淀,沈丽就想跟着去,卢小龙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答应了。经过刚才车站的一场虚惊,眼看着农村的田地越走越宽阔,卢小龙似乎越来越放心了,看来这里的形势还算平稳。从这里到白洋淀要经过安新县县城,走四五十里路, 走着走着,就把太阳走高了,晨雾走散了。他们一路上聊着看着,偶尔还手拉手小跑一阵,张开双臂呼吸夹杂着草木气息及马路上牛马粪气息的空气。沈丽有些兴奋, 她特意跑到路边的麦田里,用脚轻轻踏了踏泥土。土地已然解冻, 像松软的弹簧床一样此起彼伏地托着她脚踏的重量,听卢小龙说这时的麦地不怕踩, 她便撒欢般在松软的麦地上来回踩了一阵,然后,左右看看远近无人的田野, 张开双臂和卢小龙游戏般地拥抱了一阵。卢小龙也高兴地将她一下平托起来,沈丽咯咯地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说:"你能抱动我吗?"这种时候,她惟恐自己长得太高了。 卢小龙惟恐表现不出男人足够的体魄,便尽量抱着她多转了几圈,直到将沈丽转晕了,叫起来, 他才稳住自己的呼吸显得不那么气喘地将沈丽放下。沈丽晕乎乎地趴在他肩上待了一会儿, 又笑了一阵,轻轻吻了他一下,站起身朝后掠了掠头发,两个人手拉手跳出麦地,上了大路, 继续朝前走,他们憧憬着白洋淀水路纵横、湖光开阔的风光很快就会展现在面前。
卢小龙高中暑假时去过白洋淀,早已将那里村庄四面环水、 出门摇船的景象对沈丽做了描绘,沈丽也在中学的课本上读到过白洋淀水乡的秀丽风光, 想到要在这样的地方一起待几天,两个人都很兴奋。卢小龙兴致勃勃地讲起白洋淀的摇船方法, 沈丽说:"我会划船,我在北海公园、颐和园都划过。"卢小龙说:"那可不一样, 你那是小船小桨,坐着往后划;白洋淀的船大多了,桨又大又长,人得站着, 两桨交叉,右手握左桨,左手握右桨,将身体的重量都扑在桨上,一推一推地往前划动, 要划得快,划得稳,划得省劲,没有几天功夫你是学不会的。 "沈丽说:"那咱俩一人划一个桨。"卢小龙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难配合好。"沈丽笑了, 说:"那你一个人划,我坐在船头观景更好。"说着,两人又加快了脚步, 他们一口气走了几十里地,黄昏时分,来到了安新县城。
安新县城早已被武装据守,城门外堆着很多沙袋,拉着一道道铁丝网。 一道又一道的卡子前,都立着手持步枪的农村民兵。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就自投罗网地撞了进来。听说是北京的学生,要穿过安新县城去白洋淀,对方立刻起了疑心, 问卢小龙去白洋淀干什么?卢小龙说:"去搞教育革命的社会调查。 "这更增加了民兵的怀疑,有一个戴着旧军帽豁嘴露着一嘴黄玉米粒一样凸牙的瘦黑脸不由分说地呵斥道:"他们肯定是送信的。"说着,便把他们押进一间小屋,浑身上下搜查了一番, 卢小龙的帆布书包也被里外翻了个遍,里面除了有钢笔、笔记本外,还有几张传单, 那是他们昨天半夜在北京车站上车前从几辆宣传车散发的满天飞的传单中抓到的, 现在被展开在桌上一一审查,都是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的传单。 大黄牙用手指摁着一行一行读完了传单,马上对左右说:"把这两个人扣起来,送到总部去, 肯定是进行反革命串连的。"他们沿着环城的土路傍着小河被押送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进了一个四面砖墙上拉着铁丝网的很森严的大院子。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个人又受到一轮更高级的审问,审问他们的人很像县里、公社里的小干部,有点文化,文化又不很高, 一屋子人都背着长枪、短枪,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卢小龙怕沈丽受惊吓, 便把她护到自己身后。
卢小龙在应对审问的过程中,大概搞明白了这里的政治形势。这里属于保定地区,有两大派势力,一派是河北省军区支持的,一派是野战军支持的。 安新县城现在就控制在河北省军区一派手里;而白洋淀农村则控制在野战军一派手里。 他和沈丽拿着传单要去白洋淀,无疑被省军区一派当做敌人了。这时, 卢小龙不得不调动自己的全部政治智慧:必须使对方相信他是来农村做教育革命社会调查的北京学生, 也必须使对方相信他今天早晨才到徐水,从未介入过河北省的两派斗争;然而, 所有的辩解都很难奏效。他不得已讲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扣押他的人也听说过"卢小龙"的大名,但这却更加深了他们的怀疑,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卢小龙。 昏黄的电灯光下,一屋子人气势汹汹地审问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这时, 有人进来报告发生了紧急情况, 一个穿着军大衣脸像铁锭一样黑得发亮的中年汉子目光锐利地盯了他们一眼,挥手道:"先把这两个人关起来。"几个人端着枪将他们押出房门, 穿过院子中央的空地,来到一排高大的房屋面前,轰隆隆推开大铁门,把他们赶了进去。转手又扔给他们一个破棉门帘,一个稻草垫子,又把大铁门哐啷哐啷拉上了, 在外面上了大铁锁。
两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他们摸索着找到对方,紧紧地搂在一起, 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眼睛适应眼前的黑暗。卢小龙让沈丽靠在自己的身上,脸与脸挨着, 微微厮磨着,在危险的境遇中给着对方一点安慰。过了一会儿, 混浊的黑暗在眼前沉淀出了差异,他们逐渐看清了大铁门上有挺宽的一条缝隙,从那里可以看到黑蓝的夜空, 院子里一缕昏黄的灯光斜着从门缝照进来。随着眼睛越来越适应黑暗, 他们终于看出了这像一个空旷的库房,充满了汽油柴油的气味。卢小龙松开沈丽,摸索着巡查起来。
黑暗的空间渐渐沉淀得越来越清楚,这里大概是一个油库, 高大的库房里停放着五六个火车上运油的油罐。卢小龙趴在一个又一个铁罐上轻轻敲着, 对沈丽说:"都是空油罐,只有一个好像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