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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现在郑拓和许北杰都已经死掉了,而且根据时间上的推算他们也不可能是那孩子的父亲。剩下的那个人也就是……”说到这里,我随手拣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子:“这个结果也太可笑了吧,真是有点不可思议。难道……是那个已经消失的晚报编辑?”

        “别犯傻了,即使从时间上推断也不会是他的。”果蝇冷冷地说。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树条,在地上刨着小坑:“你曾经对我说过,不要被一个人的表面现象所蒙蔽,现在你自己却忘记了这句话了?还是因为你心存慈善而不愿意相信他才是嫌疑最大的人?”

        我无言以对。我确实不敢相信李老师是导致陈雯雯自尽惨剧的罪魁祸首,因为在我和他交流的过程之中,我可以读出他眼睛里充盈的诚挚,我相信他是拥有真正的热情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他人即地狱,这个世界上越是看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就越大。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喂。”果蝇顽皮地用树条敲打着我的头,“别乱想了,你想不出来的。该上课了。”我没精打采地回答:“不去。就不去。我已经烦死了,谁也不想看见。”

        “那我走了。这节是最后一次数据统计,二鬼串讲喔。”果蝇嘻嘻笑着站起身来,居然再没管我,就这样走掉了。

        我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陈雯雯,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为我指引方向好吗?我暗暗地祈祷着。

        因果

        六月里的天气总是很奇怪,刚刚还是一片温暖的世界,转眼间晴空中就已经挤满了卷曲粘稠的黑云,似乎它们是天空的私生子,现在急于讨回自己回归大地的权利似的。我晃里晃荡地走进407的时候,屋子里的人还是稀稀拉拉。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节课的重要性,但鉴于这间教室的特殊性与二鬼的一贯作风,许多人并未早早地前来占好座位,也并没有对PASS这一科抱持多大的希望。我们都知道二鬼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就如同我们都知道这间教室是个不祥的地方,知道这所学校实际上是在诈骗我们的金钱和青春那样。

        在上课铃敲响前五分钟,人们才慢慢地鱼贯而入,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位置。我坐在第一排*窗户边的座位,嘴里叼着一根笔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果蝇向我摇了摇钢笔示意,又很快地低下头去默默地翻书。我把脖子扭回来,盯着一片昏暗的窗外,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似的疙里疙瘩。

        门“哐”地一声开了,王二鬼疾步冲上讲台,将手里厚厚的教材与讲义“乓”地砸在桌面上。他看到了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的我,忽然间冷笑了一下,然后转向众人扯开他著名的大嗓门:“各位同学,今天是数据统计的最后一节课,我会为大家进行重点的串讲,针对问题进行解释。但在这之前,我要宣布一个名单。”

        我掏了掏耳朵,勉强地听着。名单里面有我、有丁炮、还有另外十几个人。我正在纳闷这份名单是做什么用的,却看见二鬼将记录名字的纸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大声吼道:“上述这些同学,在本学期里因为非客观原因都或多或少地缺过课。现在我宣布,你们已经失去了考试资格,这节课对于你们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窗外传来狂风呼号的声音,天地间弥漫着暗黄的烟尘,电线在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叫,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似的。教室的玻璃窗在大风的摇撼下勉力支撑着,玻璃咯啦咯啦地响个不停。我骤然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冲上脑门,呼地站了起来:“王老师,数据统计我一节课都没有缺过,为什么我的考试资格也被取消了?”

        王二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他的脸上带着一番志得意满的神情,仿佛在观赏一只自己掌心里蠕动的臭虫:“哦,原来是你啊。别人我或许有搞错的,可就在前不久,你还缺了两节课,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狠狠瞪着王二鬼,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王老师,请您不要忘记了,我那天大腿拉伤,还是自己走到您办公室去请的假。您亲自准了我的假,难道您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否认么?”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和王二鬼身上。王二鬼略带讥嘲地冷笑了一下,慢慢地走下讲台,来到我的身边:“哦,原来是这样。真奇怪,为什么我不记得?”他的语气骤然间变得严厉起来:“在这所学校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绝不容许学生缺我的课的,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行!你说你请过了假,那么我问你,你的假条呢?你当日的医生诊断书呢?”

        我一下怔住了。那天二鬼只是口头准假,并没有任何用文字体现的东西作为凭据。而那张可以作为证明的医生诊断书丢在二鬼的办公桌上,我忘了拿。事实上,我现在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当天有假的凭据,形势对我十分不利。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慢慢地流淌下来,滑过眉梢鼻翼:“你……!”

        “你什么你?你怎么敢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你这个学生一贯目无师长,总是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这学期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有多少?遭遇车祸、被人群殴,你是嫌自己的命长是不是?要我看,你就是活该!就是活该!”王二鬼看到有机可乘,几乎是扯着我的耳朵大声叫喊道。我斜眼瞄着他的脸,发现他那激动万分的丑态竟然和许北杰颇有几分神似,不禁轻轻地冷笑了起来:“跳梁小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王二鬼嚎叫着,像只被阉割的青蛙似的上蹿下跳。我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猛地一把将椅子从身边拉开,抓起书包就向门外走去。在我身后,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郭莹莹!你在干什么?”二鬼的大叫使我浑身一颤。我扭头便看到果蝇从容不迫地将所有东西一古脑儿装进书包,向我这边走来。她走到王二鬼的面前,轻轻一笑:“王老师,我曾经住院一个月,也缺了您的课,自然没资格考试了。再见。”说罢,她向我露出一个微笑,把书包甩在肩膀上:“我们走吧。”

        教室里突然间爆发出一片狂热的鼓掌声和叫好声,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疯狂地吆喝着,呼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风声。我看到田末末几乎是站在凳子上,挥舞着胳膊大声叫道:“K哥,牛B!果蝇,牛B!”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二鬼一下慌了手脚,他拼命地想要把呼声压下去,却好像蚍蜉撼树般毫无效果。无奈之下,他仇恨的眼神猛然盯在了我的脸上,仿佛我就是天地间万恶的根源似的:“你!你这个小杂碎,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样教育你的!还有你!”他恶狠狠地指着果蝇:“小小年纪的就不学好,和这种人渣混在一起!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和他在外面过夜了对不对?无耻,不要脸!”

        “王二鬼!”我暴喝一声,“你和我过不去,可你犯不着扯上我的父母,更跟郭莹莹毫无关系!”怒火已经充斥了大脑,我顺手将书包摔在一边,怒目紧盯着他:“你为人师表,却白白披了这张人皮!你可以剥夺学生考试的权利,但你永远也剥夺不了学生说话的权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向他大声吼道:“不要以为你做过的龌龊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如果是一个行得正、做得端的人,为什么要害怕在这间教室里上课?为什么每到这里就会感觉毛骨悚然?为什么你要假我的手去找李书记更换教室,自己却不敢露面?”

        王二鬼的脸色骤然间变得铁青,就像一个脸上从来没有流动过动脉血的人似的。他尖锐的声音仿佛是把自己的声带撕破了才发出来的:“你……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怕什么?我根本就不怕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什么!”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像人声,如同切割金属的电锯般刺耳。

        “哐————————啷!”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就在这时,407教室的窗户玻璃在天崩地裂的一声锐响之后集体爆碎了。夹杂着玻璃碎片、泥土、沙石的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男女生尖利的嘶叫充斥了这狭小的空间。我被一块飞来的碎石打在头上,险些摔倒,果蝇紧紧地缩在我身后,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所有的日光灯都被打得粉碎,灯管的碎片伴着水银下雨似的在人们头上散开。

        在一片昏暗的沙尘之中,我依稀看见王二鬼木然地站在原地,脸上身上插满了玻璃碴,他的半边脸颊已经鲜血淋漓,污秽的泥土和沙石布满了全身。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是将眼睛瞪得像个皮球似的,嘴里在喃喃地念着:“不要这样……是我不对……不要这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我以我和果蝇两人的生命起誓:我们看到了无法用科学和自然规律解释的可怕的事情。在飞沙走石中,王二鬼的脖子上骤然间出现了挤压的痕迹,看那青紫的条纹明显是一个人的双手。二鬼从气管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喉音,双手像溺水的人那样拼命地在空中乱抓乱舞,完全是一副濒死的神情。他的两只脚在虚无中慢慢离开了地面,身体逆着卷进教室的风沙向窗口移去。

        王二鬼双手痛苦地卡住自己的脖颈,两腿死命地踢动着,想要摆脱那未知的可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