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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康熙接过药单瞥了一眼,双眼微挑,声音冰洌的道:“朕就奇怪,昨日看他还好好的,为何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森森寒意笼着屋子,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跪在地上的奴才更是一个个面如死灰,吓得大气不敢出,只不住地打哆嗦,还是奶娘比较镇定一点,小声道:“回???回皇上,十三阿哥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凌晨的时候忽然上吐下泻,奴婢赶紧找来御医,可是???这会子竟然发起高热来???”

        康熙两眼一眯,闪过一丝精光:“昨日谁给十三阿哥喂的饭?”

        “是???是奴才???”一个青衣太监战战微微地答道。

        “拖出去廷杖一百,再贬到北五所当秽差”,“如果他还有命活着的话。”康熙冷冷地补充道。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那太监惨叫着被侍卫拖了出去,一屋子的奴才听到他凄惨的叫声更加恐慌起来,唯恐下一个开刷的就是自己。

        阿哥所外轻微的一阵响动,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皇上,廷臣宴的时辰将至,诸位大臣已经在太和殿恭候皇上。”

        康熙这才想起有廷臣宴这么回事,他看了眼坐在榻边双眉紧皱的清扬,只觉心痛难耐,何曾见过她这般伤心的模样?

        “传朕旨意,没有朕的手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阿哥所!敏贵人乃十三阿哥之生母,如今十三阿哥病危,朕特批她留此照料。”说完他又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奴才道:“你们都给朕好好听着,要一刻不离地看着十三阿哥,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你们的下场绝对比刚才那个太监惨上十倍!”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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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一直到申时方罢了,康熙也不及换下吉袍便匆匆朝阿哥所行去。

        屋内悄无声息,宫婢内侍面如青玉、淡如死水,皆垂眉敛目而侍,隔段时间便给十三阿哥擦擦额头,每一下动作都细微入致,仿若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般。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十三阿哥有什么不测,他们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一来,越发的不敢马虎。

        西斜的日影透过窗纱照在窗棂边的紫檀木雕花大案上,摆着的碧玉熏香炉溢出一抹淡淡的苏合香,弥漫在空气里,若袅烟,若轻絮,弥满内阁深处,静谧却又凝重无比。

        “皇上驾到!”

        这一声高唱如抛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顿时在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万丈波澜,一个个变得慌乱不已。

        康熙进了屋子,面色有些倦怠,他望了眼榻上的十三,对跪在地上的奴才道:“十三阿哥还未清醒?”

        宫女太监吓得魂魄都快没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俯在地上不住地哆嗦。

        李德全见没人回答,厉色道:“没用的奴才,万岁爷问你们话呢!”

        这时,在外面花厅商量对策的几个御医躬身进了屋子,跪在地上,轻声道:“回皇上,十三阿哥的病情已经有所控制,只是十三阿哥年岁太小,又突发这样的急病,一时身子虚弱才会昏迷不醒,只要稍加调理便会恢复健康。”

        康熙不再言语,斜睨了他们一眼,便走到榻边坐了下来,看着十三脸上的红气已有所减退,顿时安心了些。他掖了掖十三的被角,对李德全道:“宣鄂必隆。”

        李德全出去后不久便领着鄂必隆走了进来。康熙却起身朝外走去,进了另一间屋子。两人在那间屋子呆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见到鄂必隆耷拉着头,一脸凝重地出来,然后便匆匆出了阿哥所。

        康熙复来到十三的床边,抚摸着他小小的额头,眼中是慑人的寒光,却柔声道:“祥儿,皇阿玛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静静看了十三一会,他抬头环顾四周,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何一直没见到她?这个时候她应该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十三身边吧?

        等了一会,康熙终于忍不住问道:“敏主子呢?”

        站在一边的吟春上前垂首道:“回皇上,敏主子去御药房抓药去了,这会子估计在药房在熬药呢。”

        康熙皱了皱眉:“这些事不是该你们这些奴才做的吗?”

        吟春身子微晃,定了定心神,怯怯道:“回???回皇上,敏主子不放心,所以就自个儿去了。”

        康熙的眉头紧了几分,胸口忽又疼起来,说不出的感觉,她也察觉到了??????

        药房。

        御医说十三的药要急火快煎才行,这会子清扬正蹲在地上,大口的往炉子里鼓气,大力的摇着扇,被冲出来的火星子和烟尘呛得直咳嗽,还不时用袖子抹一把眼眶中溢出的泪水。她背对着门,所以没看到康熙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双拳紧撰,和着缕缕升起的药香和水汽,眼中竟有淡淡的雾气在升腾。一面着急,一面心疼。

        壶里的药汁已经开始往外溢了,壶盖被一波一波的顶起来,发出汩汩的沸腾声,清扬赶紧放下蒲扇,隔着纱布揭开壶盖,不料,壶盖太烫,她手一晃,壶盖摔作粉碎,碎片“咕碌碌”的在光洁的乌砖地面上打着转儿,汩汩的药汁毫无阻碍地溅在她的右手上,她吃痛地缩回了手,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康熙看到这一幕,赶紧冲进去抓了她的手,对着门口叫道:“李德全,快把药盛出来!”吩咐完李德全,他便舀了一盆清水,将清扬的手浸在里面,轻声道:“这样会舒服一点。”

        清扬不妨他来了,愣怔地看着他,还不及反应,手上便传来一阵凉意,灼痛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这些事交给奴才们做就可以了。”康熙说完抬起眼来,看着她泪痕混着些许灰尘的脸,心弦似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禁不住帮她擦拭起来。

        清扬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言语,只垂眼生生的咬住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意。

        “皇上,药已经盛好了。”一边的李德全端着浓浓的药汁道。

        清扬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大哭起来,低声道:“我去端药给十三。”说完转身要走。

        康熙紧了紧在水中交握的手,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你的手伤了,让李德全去吧,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清扬知道李德全对康熙忠心耿耿,遂默默地点了点头。

        康熙见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知道她心里难受,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颔,面对自己。秋水剪眸,倔强伴着泪水,正极力隐忍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让他心痛,他合了合眼,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清扬螓首微仰,四目相望,康熙明如镜的瞳仁里清晰的映着两个小小的她,那眼神,满满的全是疼惜。窗外,秋风阵阵吹过,飒飒的音,透着傍晚的凉意,微凉的风扑打着旋儿吹在她身上,她如风中凋零的落叶,瑟瑟轻颤。

        强忍的坚强终于在他温柔的眼神下崩溃,清扬扑入他温暖的怀中,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十三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我这个做娘的却什么都不能做???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她哭得很厉害,声嘶力竭,仿若要将胸中积压已久的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康熙见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只觉心痛不已,她的痛于他身上是十倍的痛,如果可以,他愿承受她一切的痛苦。但痛过之后内心深处竟漾起一点淡淡的喜悦,她一向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独自一人固守,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流露自己的情绪???有时候真希望她不要那么坚强,偶尔脆弱一下,依靠一下他,像这样趴在他肩上,让他更靠近她一些???

        他将她拥得更紧些,望着远处的空无,在她耳边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保护祥儿???我愿折寿保祥儿的平安???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继续道:“伤害你们母子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康熙和清扬留在阿哥所整晚陪着高烧的十三阿哥,因两人前一夜都没睡好觉,便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清扬醒来天已经要亮,窗帘缝隙里露出青灰的一线光,四下里仍旧是静悄悄的,她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康熙,见他坐在床前一张椅子上,仰面睡着,因为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虽然睡梦中,犹自皱着眉头。

        晨风吹动帘陇,他的不禁抱了抱身子,清扬赶紧拿了床薄褥子,轻轻给他盖上。一向浅睡的康熙竟毫无知觉,只略动了动。清扬俯视着他淡淡的睡颜,全然没有君王的气势,这样子看去,有着寻常男子的平和俊朗,甚至透出一种宁静的稚气来,只是他的唇极薄,睡梦中犹自紧紧抿着,显出刚毅的曲线。

        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忽听床上的十三有动静,赶紧跑到床边,十三竟然微微睁开了眼。她惊喜地叫了起来:“十三!额娘在这!你睁开眼看看额娘!”

        康熙已然惊醒,掀开褥子就来到床边,见十三嘴唇微动,赶紧到屋外叫道:“快传御医!”

        不久,便有几个御医鱼贯而入,李德全也适时地来到康熙身边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康熙甚是不爽地瞥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叹了口气,道:“你留在这好生照应。”说完望着一眼身后的房间,月牙门下垂着的珠帘子在晨曦中摇曳出一层金黄的光线,映着白玉帘影熠熠生辉,让人有触碰的冲动,然他终是忍住了,转身匆匆去往乾清宫。